余人皆以帝窟五岛为他狐异门暗桩。」
「是么?」一身黑衣劲装的温婉丽人支颐轻笑,看似颇伤脑筋般,叹息道:
「我以为自己快逼死了那厮,正为功亏一篑扼腕,老神君这要是安慰我的话,倒
相当成功的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了呢。」
「高来高去就不必啦,漱玉节。咱们都省省吧,时间不多了。」老人收起笑
容,沉声道:「胤家小子布置这些,不是为你抬轿。你真以为为你能当上七玄共
主?且不说南冥恶佛、玉面蠨祖,光是聂冥途、阴宿冥,就不是靠唇舌能宰制的
对象。你要放弃现成的宗主身份,去给外人打下手,那也是你的事;但七派合一,
却要将帝窟的列祖列宗放在哪里?」
漱玉节也不生气——至少温文娴雅的俏脸上看不出来——怡然道:「老神君
过虑啦。现今所谈,止於同盟而已,如白道七大门派,大伙儿同气连枝、声息相
通,出了事彼此帮忙,帝门崇祀如昔,不至少了香火。何况於我帝窟五岛,同盟
什么的,不过引子罢了,但求分得好处,莫自外七玄即可;莫非老神君以为游屍
门青面神、天罗香蚳守云,是能放下嗣派、无视列祖列宗之人?」
薛百胜自知口才不及,没想用说的驳倒她,冷哼到:「我又不能剖出宗主的
心肝来瞧,随你怎么说。但合并也好,同盟也罢,我金神岛薛氏俱都反对到底。
下回若须决断,宗主记得这点就好。」解开胸前系结,取下刀匣,双手捧过
:「宗主信我不过,要讨回食尘电话,薛百胜绝无二话。白岛若要此刀,自会夺
下宗主大位,毋须趁便取之,宗主勿忧。」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实则重极,要
是漱玉节顺着台阶走下,接过食尘那一刻,黑、白二岛的合作关系从此走入历史,
下回再见,恐怕是敌非友。
漱玉节江湖混老,就算真有见疑之意,也决计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同他割袍
断义。尽管在她的眼中,老人此举乃是赤裸裸的裹胁,纵使心底将他骂上了千百
遍,面上也只能不露声色,正想说几句软话先稳住他,蓦听一声阴阳怪气的蔑笑
:「争什么?留下便是!」一抹乌影自林间飞出,袍氅猎猎激扬,宛若一头巨大
的乌鸦,袍底翻出一只劲爪,扣向薛百胜手中木匣!
「……不好!」漱玉节与老人相距甚远,欲救无从,足尖连环,朝那黑袍人
踢出两枚圆石,和身扑卷过去,「镪」的一响,自腰间抽出一蓬青芒!
另一头薛百胜首当其冲,却无遇袭之狼狈,嘴角扬起一抹厉笑,十指扣紧,
匣身的厚重紫檀连着铰链搭扣等铜件,如泥塑般无声陷穿,牢牢嵌在双掌间,胜
似盘根。
黑衣人扣匣一拽,「哗啦!」掀飞整面匣盖,匣刀却丝纹不动,如浇铸在薛
百胜一双铁臂之上。他身在半空,无以借力,两枚石子挟着破空劲响接连飙至,
其后尚有漱玉节的剑尖追风而来;身下薛百胜运化双掌,待甩脱刀匣、十指自由,
便是绝学「蛇虺百足」出手之际——
头戴高冠、乌绸掩面的不速之客等的就是这一霎。
袍底乌光一闪,半空中刀浪迸散,肉眼难辨,却能由四周破坏的轨迹看出其
威力。两枚飞石还未接近刀芒,便已凭空化为尘粉,随即「叮」的一响,漱玉节
的剑尖撞在黑袍客身侧七八尺处,难在进分许,然而持剑疾冲的力道却未消失,
青钢剑刃猛被夹得弯曲拱起,「啪!」从中折断,反弹的剑尖削过漱玉节颊畔,
差点片下一小块耳垂来。
美妇人身形急坠,避得无比狼狈,若非她年少时因缘际会,曾见过天下三刀
中号称「王者之刀」的「皇图圣断刀」,这下还以为是「刀皇」武登庸亲临,才
得有这般威加九锡、睥睨宇内的皇者威仪。
援军尚且如此,正当其势的薛百胜承受压力之大,周身为轰然扩散的刀劲所
笼罩,莫说抽身,连挪动脚步亦有不能,须运起十成功力才能抵住从天而降的罕
世刀威,薛老神君再不顾什么宗嗣什么体面,十指串着刀匣往上一顶,径以「食
尘」为盾,硬扛这股沛莫能御的皇皇刀劲。
「哢抆」一响,刀匣粉碎,即使隔着刀质绝佳的食尘,老人仍觉的十根指头
仿佛被刀劲生生绞断似的,剧痛难当,勉强接下这逼命的一招。只见半空中黑袍
人收刀倒纵,不忘飞出一脚,将抛悬在无数木碎之间的食尘踢飞,颇具份量的实
力如奔雷一线,飕然没入深林!
(好横的刀法……好强的内力!)
薛百胜掂量着双方的实力差距,以空手对付那威力强大的刀式,委实托大,
但食尘刀到底是从自己手上丢的,责无旁贷,闪身拦住来人去路的,沉声喝道:
「宗主请将宝刀取回!这厮交与老夫便是。」
漱玉节暗忖,就算拿出压箱底的绝活儿,至多与那人斗得五五平波,再遇方
才那式绝刀,恐无破招良法,也只能走为上计,几无犹豫,扬声道:「此獠难斗,
老神君留神!」回身如林,拨草急往宝刀消失的方向寻去。
黑衣人极招被硬接了下来,「咦」的一声,寻思不过俄顷,径朝薛百胜竖起
大拇指:「了得!白帝神君,果然名不虚传。」掸了掸衣袍,抬起那块垂覆额面、
织满异花的乌绸来。
薛百胜冷道:「祭血魔君,我五帝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你既有天裂妖
刀在手,何苦来寻帝窟五岛晦气?」心中暗忖:「他那路刀法正大光明,颇有烈
日当空的威势,若老夫修炼的武功掺了一丝阴邪,这会儿可有得瞧了。」蛇虺百
足乃一等一的硬功,自身并无邪正之别,修炼法门之严苛,胜却无数以「名门正
道」自居的派别,比起阳刚正气,在适才刀招之前亦丝毫不逊。
但漱玉节的黑岛根基阴气较重,宗主修习的绝学《三日并照》虽是浩气汤汤,
毕竟不是打小练起,那刀对她的压制效果明显更强,这也是薛百胜挺身而出的原
因之一。
血甲门形式歹毒阴戾,久为黑白两道所不容,在明面上活动的时间宛如昙花
一现,不旋踵即成为武林公敌,不得不隐身幕后,甚至潜伏於江湖大派,从中吸
收新血阴植羽翼,乃至鸠占鹊巢、借屍还魂;历代祭血魔君中为江湖所知者,多
半是身份败露,恶贯满盈,其中不乏在名门正派或黑道钜帮内位居高位の耆宿,
窃据门派里的绝学亦属当然。
薛百胜见识非凡,一时却认不出刀法来历,看似有儒宗的绝艺《天性四式》
的恢弘,刁钻处又不逊於狐异门的天狐刀法,而着重气势、先声夺人的特色,则
近於西鲲学府的「大成刀」……思忖之间,蓦听血祭魔君道:「神君言重了。本
座并无他意,之所以出手,只因为有些话想同神君私下说。」
「哼!」老人疏眉一挑,冷道:「老夫与阁下没甚需要私聊的闲话。请。」
随意一拱手,转身便要离开。祭血魔君也不恼火,阴阴一笑,从怀中摸出一
物,啪的一声扔到薛百胜脚边,却是一只小巧的软绸布靴。
薛百胜倏然止步。
这只鼠灰滚银边儿的软靴便化成灰他也认得,正是这回琼飞离开环跳山、随
母亲往阿兰山之前,老人送给她的礼物。琼飞自小娇纵,什么金珠宝贝、绫罗绸
缎全看不上眼,送小猫小狗乃至良驹猎鹰,那是活生生的造杀业;兵刃器械一类,
她倒是喜欢了,可五岛的林树橼柱、甚至牲口婢仆怕都要倒大霉,漱玉节早已明
令禁止馈赠少主。
老人思前想后,好不容易才想到送她一双好看又实穿的武靴,为此得意甚久。
琼飞拿到时连声谢也没说,似乎难掩失望,然而自离山以来,始终都穿着没
换,看来是渐渐瞧出眼缘,领略这般精细做工的好处,便舍不得脱了,薛百胜甚
感欢欣,便不计较宝贝孙女受赠时的无礼。
他缓缓转身,目光极冷。祭血魔君似能感受迎面飙来的杀气,要喝阻老人似
的拿出一块金锁片,晾在掌里。
「神君若要行什么冲动之举,请三思而后行。还是我得拿出更多物事——譬
如少宗主的亵衣之类——才能教神君正视这份威胁?」
真要拿出琼飞的贴身小衣,薛百胜便几乎能确定他在虚张声势,不足为惧。
不幸的是:这锁片亦是薛百胜所赠,与那只软靴一样。这人并非只夺得琼飞
的行囊——这也是亵衣全无威胁力的原因,不过是流品极低的装腔作势罢了——
还能从琼飞的随身物品中,捡出与薛百胜直接相关的,这也不是她的身边潜行都
丫头能提供。
至此琼飞失陷於敌手的可能性大增,老人想起绮鸳带回来消息后,琼飞一行
如断音信,他与漱玉节都当琼飞已回转黑岛,没想到半路遇袭的可能。
薛百胜心中一沉,表面却哈哈大笑,回头就走。「阁下偶拾了小女娃的衣囊
行李,也好拿来招摇撞骗,岂非愧对一门之尊的身份?既无别话,老夫少赔了,
魔君请。」
「神君若想先躲将起来,再尾随本座找回孙女,趁早死了这条心。」祭血魔
君蔑笑:「神君手上功夫惊人,奈何轻功不比「蛇虺百足」的指爪奇劲;及至本
座现身夺刀,二位方有所觉,便是漱宗主亲来,於双脚之上也非本座对手。神君
要拿宝贝孙女的性命,来赌着口气么?」
薛百胜二度停步。他本就不以为能骗过对手,不过心存侥幸罢了,回身之际,
暗忖道:「这人对我和宗主的武功短长知之甚深,莫非是熟人?」须知世上虽有
目光如炬、慧眼洞穿之人,但轻功除快,还有长力、进退趋避等诸多考量,这厮
能神不知鬼不觉来到附近,只能说他匿踪的本事一流,借此推断薛漱二人的轻功
造诣不如自己,那是自大到近乎愚蠢的地步。
况且,他在言谈之间也还露了馅。
「蛇虺百足」薛百胜笑傲江湖三十余年之赐,知者甚多,一般当是操使百兵
之术,无论黑白两道,提起五帝窟白帝神君,十个里有十一个都说是「擅使奇兵」,
薛百胜索性将错就错,行走江湖时不辞劳苦,刻意带着那套长短十八般的家生,
就连五岛中人也未必知其根底。
漱玉节城府甚深,於小处格外上心,非无必要,绝不在人前显露武功,这是
在武林中稍稍打探一下,便能听到的风声。连适才沿途狂奔,薛百胜都不敢断定
她已出全力,祭血魔君这般说法,若非对这两位五帝窟首脑了若指掌,便是托大、
愚蠢到了极处。
「尊驾意欲何为,划下道儿来罢。」
祭血魔君的覆额绸巾下「嗤」的一声,似是轻笑出声,摆了摆手。「神君请
放心,少宗主乃我座上嘉宾,此际吃好喝好,莫说虐待荼毒,连一丝冒犯也无,
只消神君答应一事,我即刻将少宗主送回白岛。」
薛百胜注意到他强调「送回白岛」,显然对金神、水神二岛的竞合知之甚详,
这点从他挑选威胁的对象也能看出。漱玉节是琼飞的母亲,又是五帝窟五岛名义
上的共主,母性至高,怎么想该被调虎离山的都是薛百胜,对方却想方设法支开
肉票的母亲,所图必与二岛的矛盾有关。
「废话少说!」老人冷哼。「要老夫背叛五帝窟,你就别想了。接下来的话
在你出口之前,最好先想明白,否则你会知道:肉票在手还能丢了性命,这种笨
到死掉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滋味。」身足未动,周围气流为之一凝,杀意仿佛具现
成枷,将人紧紧捆缚,动弹不得。
祭血魔君不认为老人武功胜过自己,但在如此决绝的杀心之前,却无全身而
退的把握,心头微凛,强抑住应运而起的护体气劲,平心静气道:「此事不仅不
违帝门利益,於神君而言,恐有一听之必要——」
「说!」
「我希望神君在龙皇祭殿上,支持七玄联盟的提议。」
薛百胜听他在无央寺的发言,纵非反对鬼先生,也不像是为狐异门所笼络的
暗桩,灵机一动,哼道:「要不顺便在推选盟主之事,也投个下一票?」
「这就不需要了。便神君这般赏脸,本作也无意走到众人之前,当挡箭的出
头鸟。」祭血魔君笑道:「若神君有意出任盟主一位,直说无妨,比起胤家小子,
本座宁可将前程交付在神君手里。」
薛百胜不理会他过於露骨的讨好,冷眼斜睨。
「……做这事,於你有什么好处?」
「若我说{ 取下这条覆额面巾},神君信是不信?」
薛百胜仰天打了个哈哈,眸中却无笑意。
「那我就没法子了,神君且当我无聊罢。」祭血魔君肃然道:「神君一生行
走在明处,正大磊落,不懂我身在黑暗,须於人未知处求存的心情。胤家小子虽
不甚靠谱,但他所言极是,七玄分崩离析,是非对错便由正道七大派那些东西来
定,他们说我们是邪便是邪,说妖便是妖。五帝窟或觉得无所谓,血甲门却不这
么想。」
「琼飞是我的孙女,却不能叫我背叛宗门。」薛百胜冷笑:「这理由说服不
了我,那劳什子盟会你也别想去了。你眼下有两个选择:老实交代她的下落,然
后受死,或者没能交代下落便即死去了。」眼神虽淡却冷,轻轻拗折指节,发出
令人牙酸的格格声响。
「神君以为能战胜我?」
「我没这么说。」薛百胜大笑。「我是说你死定了,这事於胜负无关。」
祭血魔君料不到他如此心铁,以薛百胜的武功,要胜他可说是机会渺茫,但
拼个同归於尽,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为防老人走上极端,只得咬牙拿出压箱宝。
「神君是想杀了我,或与我同归於尽,留下讯息与漱玉节,如此一来虽仍有
风险,料想她俩母女天性,以漱玉节の狡智,必能将女儿救回……可惜神君失算
了。神君若然一死,则漱琼飞再无利用的价值,她就算死在漱玉节面前,以宗主
肝肠の冷,怕连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遑论流泪。」
薛百胜闻言微怔,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琼飞确是神君的义子兼爱徒、人称「蜕骨风雷」的薛尚薛少侠骨肉,却非
漱玉节所出。」祭血魔君气定神闲,怡然道:「琼飞的母亲,乃一山樵之女,薛
尚瞒着你与那女子私定终身,竟致有孕,担心受神君责备,未能及时禀报。神君
还记否,金、水二岛结盟,神君要求黑岛将漱玉节许配给薛尚时,他面上露出的
犹豫之色?何以在围攻那苍岛叛徒之际,他比任何人都要奋勇争先,一心抢功?
神君以为,他要拿这份功劳交换什么?」
他指证历历,如同亲见,诸多细微处与实际的情况不谋而合。老人经他提醒,
才发现诸多当时或有怀疑、却没能深究的不自然处,神情从冷蔑、惊疑而至铁青,
但毕竟心顽志坚,难以动摇,及时捉住一处破绽,哼道:「你说的什么鬼话!漱
……她当时身怀六甲,唯恐卷入五岛夺位之争,动了胎气,是老夫亲自送她下山,
安置在远地乡间待产,我给她号过脉,还猜测是个女娃娃,诞下时果是如此……
你却要告诉我,她是诈作有孕,却抱了尚儿在别处生的骨肉来充数?荒天下
之大谬!」这谎话明显不知五岛男儿极难使女子受孕,也不晓得帝门女子地位较
男子为高,按岛外世俗的「想当然尔」,才会留下如此破绽。
祭血魔君未露面孔,看不出神情变化,但肢体上的从容并未动摇,显有绝招
未出。「我没说她诈作怀孕。神君替她号过脉,甚至推断她怀的是女婴,这些都
不能有假,只是这名婴儿,却非薛尚的骨肉。」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祭血魔君为了说服他「漱玉节不会救琼飞」,居然编出
这等弥天大谎来!老人怒极反笑,眦目厉声道:「她怀的非尚儿骨肉,那还会是
谁人——」忽然失语。
祭血魔君低笑,顺着话头又重复了一次。
「是啊,那会是谁的骨肉?」
漱玉节掠入深林,没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贯穿一株老树干的食尘宝刀。
她随手将刀去下,本欲回头去援薛百胜,毕竟上回在烽火连环坞曾交过手,
适才又目睹那王者气度浩浩荡荡的一刀,她几乎可以断定薛百胜不是魔君的对手,
祭血魔君追赶上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一身黑衣劲装,裹出迷人腰臀胸乳等曲线的美妇犹豫片刻,本能的一扶腰间
的细剑玄母,忽然回神。她该把剑留给老神君的,纵以「蛇虺百足」的刚硬指爪,
亦万万不能抵挡天裂刀的锋锐,没有可堪一搏的利器,薛百胜失败的可能性益发
高涨。
漱玉节并非忘了,而是未选择帮他一把。
既然如此,现而今又何必为他浪费时间?
在大位的保卫战中,薛百胜是个相当勉强的助力、随时可能倒戈的筹码,总
是和他唱反调的「耆宿」;他所有的盘算都是为了琼飞,但期待的结果未必符合
黑岛的利益。漱玉节并没有打算在这里摆脱这名顽固老者,这完全不是她请他来
此的目的,然而在方才极短极短的「交流」之间,她似明白了祭血魔君的真正意
图。
观此人在无央寺的应对,漱玉节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断定他并不反对七玄同
盟,而只要是眼未瞎、耳未聋,没在大殿上公然打瞌睡的,大概都能猜到薛百胜
是持反对立场。
赞成结盟的血甲门,无论是抢妖刀或袭击代表,都不符合祭血魔君的立场,
但排除持反对一件的薛百胜显然是——意识到此一意图的漱玉节,肥也似的离开
了现场,极端配合地「中」了这个调虎离山之计。
至於祭血魔君会不会痛下杀手,漱玉节并不在乎。薛百胜能照顾自己的,她
心想。
借着皎洁的月色,漱玉节虽绕了点小路,终於下得山来,接上大道,见一条
欣长挺拔的身影停於道旁亭中,一见她来便露齿微笑,英伟的面孔足以令无数少
女脸红心跳,辗转难眠,然而此际漱玉节却是心底一沉,额角隐隐作痛。
「宗主来晚啦,等的我好苦。」胤铿——或说「鬼先生」——露出迷人微笑,
轻拂亭中的长木栏。「如此夜色,宗主可有雅兴,陪在下小坐片刻?」
「身为东道,门主此举不宜。」
漱玉节俏立於大道对向,一动也不动,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以防有什么诡诈,
面上仍一片从容,优雅笑道:「况且门主欲一统七玄,不应浪费光阴於妾身这厢,
说到了底,我是赞成结盟抵御外侮的,门主不能教妾身平安抵达祭殿,现场便短
了一票。」
「宗主之心皎如明月,胤铿知之。我不担心同盟这票。」鬼先生笑道:「我
担心的是关於推举盟主的那一票,宗主欲投何人?」
漱玉节哑然失笑。此事非是不重要,或该说是此行最重要的症结,独不应在
此时、此地,以这样的方式出手。
眼前这名青年并非不聪明,而是他的急切显出年少的鲁莽粗糙。在他背后或
有个老辣的操盘之人,一步步将七玄推到了史无前例的命运转折之处,但在需要
他临机应变的诸多细节,胤丹书的儿子毕竟不是胤丹书,既无亡父魅力,胸襟格
局亦多有不及。
漱玉节不打算在此际摊牌,也没有必要,可惜皎洁的月华令俏脸上乍现倏隐
的某种情绪无所遁形,或是失望,或是鄙夷乃至窃喜,鬼先生阴阴一笑,攫住她
来不及掩饰的真实意向,淡然到:「其实我来,是想同宗主说个故事。」
漱玉节柳眉微蹙,道:「什么故事?」
「关於一男一女,两个叛徒的故事。」鬼先生露齿一笑,怡然道:「家中老
人告诉我,故事要好听,须得贴近人生。故事中的人物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固
无不可,恐怕是难起共鸣;若只是虚构,不涉现实,不妨听故事之人为名,更添
趣味。」
漱玉节明白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恚怒之余,忍不住好奇起来:守身如玉
十数年、专心抚育女儿总领门派,在强敌压迫下兀自不屈,尽力保全宗嗣、常伴
青灯古佛的守贞妇人,有什么夜半拦路的丑事可讲?淡淡一笑,垂首道:「门主
之意,女的就叫漱玉节么?」
「反正故事是假。」鬼先生笑道:「宗主不介意罢?」
「门主请便。」美妇人眼观鼻、鼻观心,敛目垂颈,笑意温婉:「如此一来,
男的该叫{ 胤铿}?」
鬼先生哈哈大笑「宗主猜错啦,人生总有意外的,这样才更贴近现实。」他
冷锐的眸中带着恶意。
——3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