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无咎毕竟年幼,受激不过,大声道:「不是他扔我下来,是我咬他的手,才掉下来的!」
李寒阳目光如炬,适才台顶诸般动静瞧得分明,想不透此举何意,又问一次:「你为什么咬他?万一我没接着你,你现在已然没命啦。」
男童咬了咬嘴唇,大声道:「跟他一块儿,丢我爹的脸!我爹虽输给了你,但他说他无愧於心,一点也不丢脸。你若被他威胁,做丢脸的事,连我爹的脸也丢尽啦!这怎么可以?」
「你放心,他威胁不了我的。」
李寒阳哈哈大笑,伸手抚他发顶,虔无咎沉着脸退后几步,仍是十足警戒。蒲宝心底一凉,暗忖:「完了完了,什么南陵游侠、『义之血脉』,通通都是狗屁!世上哪有为了别人不惜拚命的傻子?老子居然信了这些鬼话!」
料想李寒阳接了小屁孩便要反脸,也顾不得场面了,正寻思脱身良策,却听李寒阳朗道:「然而难民盈野,将军身为朝廷之重臣、百姓之父母,岂可推诿搪塞,任其自生自灭?若能为这些无辜的百姓挣得一线生机,鼎天钧剑愿代南陵,一战镇东将军麾下高人!」
他妈的!什么狗屁大侠?都是些爱搞事儿的王八龟蛋!
任逐流忍不住低头一啐,动动嘴皮子,终究没骂出口。抬见一双野兽似的赤红双目,耿照双拳捏得格格有声,周身气流扰动,骇人的气势似将成形,心头凛起:「这小子想硬闯!」
喀喇几声脆响,耿照脚下地板爆出一小蓬淡淡烟霭,结实坚硬的乌檀木承受不住他身上散发的气劲,如遭石磨压碾,迸出无数细小木屑。
金钏、银雪感应杀气,剑尖「嗡嗡」震颤,姊妹俩心念一同,并肩遮护着皇后娘娘。任宜紫不禁变了脸色,悄悄向后挪退几步,不敢相信这股惊人的威压竟是来自那个神憎鬼厌的乡下土包子身上。
(锅底料都捞上桌了,这会儿是来真的么?)「断了你的傻念头,给老子老老实实待着!」
任逐流忍无可忍,反而仰头大笑,「铿!」
一把擎出飞讽;清亮的震响未落,人已和剑飙出,身裹剑芒、影中挟剑,快到难辨其形,眨眼间一掠丈余,到耿照身前三尺处突然频住,衣袂须发「泼啦!」
一声逆风激扬,刮展至极。
众人才觉他形影凝聚、似将看清之际,任逐流嘴角微扬,身形倏地一晃,剑尖迳取耿照咽喉!
一刹那间的快慢转换,足以令对手拿捏失准,此即为「瞬差」的巧妙之处。
但耿照垂眸低首,竟似假寐,摒弃耳目肌肤等感知,於剑气成形、侵入臂围的瞬间反手一掠,「藏锋」连刀带鞘砸上飞凤,剑刃微微一凝,时间彷佛为之静止;紧接着,一股难以想像的巨力在刃上炸裂开来,任逐流还来不及圈转长剑卸去来势,巨力已如潮浪穿透身体,扯得他向后滑开丈余,靴跟在乌檀地板上「嘶—」
拖出了两道袅袅烟焦,背脊才撞上楼梯口的离襴,「格」的一声压裂了厚重的矩方木柱!
好……好强大的内力!
任逐流全身血腾如沸,这一击的余力犹如惊涛拍岸,反覆不息,他背靠着弯裂的木柱滑坐在地,拄着剑却撑不起身子,一股异样的腥甜涌出喉管,从嘴角漏将出来,沿下颔脖颈缓缓流淌,染红了胸口衣襟。
任逐流玩世不恭,於识人上却鲜少走眼,尤其是比武斗剑的对手。以他的内功修为,按理不应受到如此重创,但就像他赖以成名的「瞬差」之术一样,只消杀对方个措手不及,极些极微的差距,也能扩大成为一场完美无瑕的漂亮全胜.瘫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的金吾郎嘴角微颤,露出歪曲的笑意。若能任意抬臂毋须倚剑,任逐流会冲少年竖起拇指,诚心诚意赞一句「干得漂亮」可惜他被那一刀所挟带的骛天之威震伤了五脏六腑,甚至来不及运功抵御,伤势非轻,半点也开不得玩笑。
更不妙的是耿照的眼神。
少年典卫平举长刀,维持迎敌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表情挣拧、身子微颤,眼中布满血丝,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口中不住荷荷有声,如伤兽般吐着粗气,豆大的汗水自额际点滴坠落,「滴答、滴答」地回荡在阁楼里。
「娘的,明明是你打伤了老子,怎么情况看起来比老子还不妙?他这是……走火入魔!不妙!」
任逐流抹去唇边腻滑,勉力提气,叫道:「喂,耿小子……咳咳咳!老子服气,这道便让与你走……喂!是这边,你过来!」见耿照掉头往皇后那走去只恨自己再无余力,鼓劲叫道:「保……保护娘娘!保护娘娘!」
他撞裂雕栏的声音惊动楼下,内侍们唤来金吾卫士,只是没有娘娘或任大人的命令,谁也个敢登阁。此际一听呼喊,连忙蜂拥而上,只见流影城的耿典卫手提长刀,一步一步向娘娘走去:「娘娘」赤着小脚双手持剑,不住倒退,身后两名宫女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
任逐流唤的不是这帮手下,急得挥手:「都……都别妄动!别……别刺激他!」
探头叫道:「阿紫!保护……保护你阿姊!金钏,银雪!」
任宜紫披着凤袍,被金吾卫士错认是皇后,却无法因此得到勇气。
她知道耿典卫武功高强,却做萝也没想到乡下土包子能够一击将叔叔打得吐血倒地,更想不出那张浓眉大眼、实在说不出「俊俏」的乡下人面孔,怎能摇身一变,直如魔君附体,周身散发出强大而恐怖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手里抓着锋锐无双的同心剑却无一丝像样的对敌态势,只能不住后退,颤声道:「你别…别过来!再要过来,我…我一剑刺死你!」
肩后一顿,却是碰上了并肩而立的孪生姊妹花。
金钏小巧的秀额上汗珠晶莹,紧咬贝齿,一步也不肯退,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虽然十足仓惶,但银雪从小被教育要绝对服从,一慌便本能地跟随姊姊行动,居然也摆出防御的架势,比任宜紫可靠得多。
任宜紫背后撞了人,几乎跌跤,目光不敢自眼前的狂人很上移开,遑论回头,突然陷入莫名的惊怖之中,舞剑尖叫道:「你走开,你走开!不……不要过来!呜呜呜呜…别过来!」
一剑扎上耿照胸膛,血花四溅,吓得她双手放开,失足坐倒。
一阵异味飘散开来,带着成堆微腐花果一般的腥甜馥烈,又有新剥毛皮似的淡淡膻骚,在充斥着汗味与金铁气息的阁楼之中,闻起来格外触动心弦,似乎有种危险的野性。
任宜紫双手死按着揉皱的丝绸裙布,直到温热的液感浸透手掌,才发现自己竟吓得失禁;一意带这点,汹涌的尿意再也顿止不住,激射而出的尿水撞上坚实的乌檀木地板又猛然弹起,溅湿了紧实的雪股大腿,光滑如敷粉的肌肤挂不住液珠,淋淋沥沥落了一地。
虽然形势紧绷,但水声实在太响,靠得近的金吾卫士人大多都听忾清楚,更别提余银双姝,只是谁也没心思搭理她。任宜紫羞愤欲死,但释放屎意的畅快感却令她忍不住发颤;她张开大腿屈起膝盖,借着宽大的裙幅掩盖,用力将汁水喷射而出,羞耻与快美混成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少女禁不住一阵恍惚,连方才逼近的持刀少年都暂时抛到广脑后。
耿照胸口被利剑一剌,神识略复,视界里但见满满的金戈铁甲,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依稀把握几倘念头:「我……我要下去。将军……将军需要我……比斗……胜利……」侧首斜乜,楼梯口刀枪罗列,甲士挤得满坑满谷,哪有路走?
不能……不能再等了。
少年对自己说。他体内的野兽强大得似能挣脱一切牢笼,连胸膛和左肩汨汨溢出的鲜血都无法带走浑身盈满的精力,「战斗」这个念头彷佛为他打开了一处宣泄口,他迫不及待地要离闲这里,到自己该去的地方——耿照突然发足狂奔。
他跨腿挥臂的动作活像野兽,敏捷、俐落、充满破坏力,光是扯动的劲风便将一二尺外的孪生少女弹飞出去,所经处桌椅掀倒,几屏碎裂,所有的惊呼、喊叫…
…
全被他远远抛在身后,少年飞身扑上露台,翻过金凤高栏,纵身一跃而下!
以棋局比喻的话,慕容手里能用的棋子委实少得可怜。
蒲宝毫无疑问是经过精心策剞,才使李寒阳成为代表,讽剌的是:此刻慕容柔手里并没有岳宸风,「势均力敌」成了「狮子榑兔」他仍旧一场也不能轮,慕容柔不惧武艺,然而不懂武艺如他,也知李寒阳是非常可怕的对手,眼下己方并无堪与匹敌之人。
适君喻等被巡检营的弟兄抢回,李寒阳显然手下留情,三人看来都不像受到重创的模样,只是手足酸软,无法再战。「将军!」
适君喻挣扎起身,苍白的面上满是愧色:「属下无能,有负将军之殷望!属下……」
「不怪你。」
慕容柔摆了摆手。「李寒阳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对手,你等须尽快调养恢复,少时若生变故,攻防应对,切不能成为我方负担。这是军令。」
适君喻闻言一冻,心知将军所说至关重要,面对李寒阳已是。败飧地,绝?个能冉拖累将屯,更不多言,把握时间运功调息。
慕容柔目光扫过余人,见罗烨一声不吭,微眯着妍丽秀气的细长凤目,淡笑道:「你看起来挺能打,有无胆魄一战鼎天剑主?」
罗烨十指并拢贴紧大腿,站得笔直,大声应道:「回将军的话,有!」
身畔忽有一人抢道:「启禀将军,属下愿往!」
却是五绝庄的何患子。
五绝庄此行四人中,只剩他身上无伤。今日何患子亦是皂衣大氅、革韝乌靴的装束,英气逼人,神色、谈吐虽温和,眸中却陈含精芒,如辉似电,甚是不凡。
慕容柔早瞥见他神色不定,似正犹豫是否上前捕缨,争取表现的机会;慕容柔故意跳过他征询罗烨,果然引得他先自荐。
适君喻本要凝神连功,一听何患子开口,剑眉微蹙,低喝道:「胡闹!你强出头什么?没见那厮之能,我等亦不是对手么?你若上埸,一招也受不住。还不快快退下!」
口吻虽急,谁都听出其中的关怀爱护之意,并非有意侮慢。
何患子从小听惯了他的指挥安排,向来没什么主意,不料在这个节竹眼突然生出反骨,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不加理会,迳对漆雕利道:「与你借刀,行不?」
漆雕咯咯笑道:「要杀人么?好啊。」
随手扯开「血滚珠」的系结,连刀带鞘扔了给他。
李远之阻之不及,气得半死:「你……别添乱!」
转头对何患子逍:「老四,这不是开玩笑的。那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我三人合起来还不够他一击,你听老大的话,莫要逞强。」
何患子低声道:「我有分寸。」
定了定神,转身抱拳道:「属下愿为将军出战!」
「将军!」
适君喻几乎要站起来,无奈体力未复,难以全功。
慕容柔不理他二人争执,迳问罗烨:「你敢与李寒阳相斗,为何不请缨出马?」
「因为属下不会赢。」
罗烨面无表情,抱拳躬身逍:「将军若不计输赢结果,属下愿拚死一斗李寒阳。」
慕容柔转头望向沉默下来的五绝庄众人。
「这就是我的答案。」
苍白的镇东将军淡然道:「有勇气很好,但此际我只需要胜利。这里无一人能战胜那李寒阳,代表须向外求。」
孔人面面相觑。
「将军欲请何人?」
适君喻终究忍不住,大胆开口。
「任逐流。」
慕容柔心中叹息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央土任家与我,眼下在一条船上。要说在场有谁打心底希望我们能连羸三场的,也只有央土任家了,料想金吾郎会为我夺下头一胜。」
正要派罗烨去传口信,忽听全场一片惊呼,一人自高耸巍峨的凤台顶端一跃而下,落地之时「轰」的一声,双足踏碎青石铺砖,蛛网般的裂痕自他脚下洞穿处一路向外扩延,不住迸出石屑粉灰,炒豆也似的劈啪声响此起彼落,犹如冰湖消融。那人从这么高的建筑物跃下,却连丝毫卸去冲击力道的动作也无,就这么从狼籍破碎的青砖之间起身,昂首咆哮,其声震动山头,令人胆寒,竟是耿照!
谁也料不到他会从凤台一跃入场,连慕容柔都吃了 一惊,锐利的目光扫过台顶,瞥见披头散发的任逐流探出半身眺下,嘴角犹带血渍,心念电转:「他竟打伤了任逐流!」
更无冲疑,起身舞袖:「李大侠!这便是本镇指派的代表,欲领教阁下高招,请!」
对场中朗声道:「耿典卫,此战许胜不许败,毋须顾忌,务竟全功!」
耿照颅内嗡嗡作响,便如万针攒刺一般,视界里溢满血红,朦胧间一把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彷佛突然抓住了方向,喃喃道:「许……许胜,不许败。许胜……不许败……不许败……不许败!」蓦地仰天狂吼,抡起长刀扑向拄剑昂立的李寒阳!
「不好!」
适君喻一见他冲上前,急得坐起身,不意牵动伤势,眼前倏白,几乎痛晕过去。
他於李寒阳手底吃了大亏,方知其能:适才三人合攻时,李寒阳连一招一式都未使,只抡起门板似的巨剑一扫,适君喻等还未沾着剑刃,已被劲风掀飞;余劲穿胸透背,闭锁筋脉,至今未植—这是力量的差距。单纯而直接,不容讨价还价,正面冲撞无异是最愚蠢的举动!
耿照的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众人但见袍角翻动,原地已然无人:「铿—」
一声金铁交鸣,一团乌影在空中翻滚转动,一路拔高,犹如断了线的纸鸢,至眼前时才惊觉速度之快、旋势之强,哪里是什么纸鸢?简直就是挽索发射的炮石,轰然撞上凤台石阶,撞得阶角迸裂,石屑纷飞,才像只破烂布袋趴滚落地,一动也不动。
若非手里兀自握着长刀,怕谁也认不出是耿照。
便只一击,毫无悬念。甚至连耿照被击飞的瞬间都无人看清,但听刀剑铿然,回神时耿照已被轰入苍空,李寒阳的动作看似未变,只能从对手弹飞的轨迹判断是他出的手。
适君喻咬碎银牙,不敢转头去面对慕容的神情。我们……都教将军失望了,无一例外。若……若我能多撑一下,若我不要那般冲动,若我能观察李寒阳的武功特性之后再出手……
正当悔恨如蛇、细细啮咬着风雷别业之主的心,奇迹忽然发生。
埋在残砖碎瓦之间的身子动了动,「泼啦?。」
石屑松落,耿照拄着刀缓缓起身,就在众人还来不及惊呼的当儿,他又倏然失形,灰影掠出,最后一抹刀光的余映已至魁梧的初老游侠身前——「铿」的一响,野兽般的少年再度弹飞,又在凤台阶前撞出一枚圆坑,挟着簌簌散落的石屑粉尘摔趴在地,头脸下漫出乌渍。
这下看台上的人们不由起身,其中当然包括始终跟在许缁衣身畔、心急如焚的染红霞,就连混在台下人群里的风篁与韩雪色等都挤到了前头,以备情况有变时能即刻救援。
李寒阳拥有在场诸人难以比拟的千钧巨力,但出手极有分寸,等闲不轻易伤人。
耿照的危机来自他那盲目无智、如野兽本能般的攻击,使的力道越大,速度越快,被弹飞的势头也越凶猛,光是肉身撞实青石阶便能要了他的命。当他第三度拄刀而起时,场内响起连片惊呼,连老於江湖的风篁亦不禁微微沁汗,手按刀柄,心中暗自焦急:「耿兄弟,以小搏大,你得用用脑子,不是让你用脑袋硬磕刀剑啊!这般蛮干,与自杀有什么两样?」
另一头沐云色、韩雪色等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韩雪色目光如炬,适才头一击他没能看清,第二下时心里已有准备,除了李寒阳出手太快、难以悉辨,整个过程竟窥得七八成,心知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连赌一赌的价值也没有,把心一横,低声道:「老二,这样下去不行。你想个法子制造些骚乱,我跟老四把人弄走。再打将下去,耿兄弟必死无疑。」
沐云色剑眉紧锁,点了点头,目光不敢稍离场中。
「等等。」
聂雨色双臂环胸,下巴一抬。「你看他的眼睛。」
韩雪色强自按捺性子端详片刻,皱眉道:「我看不出异状。有话直说。」
聂雨色耸了耸肩。「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等等,那小子没那么容易死的。」
韩雪色差点一巴掌便朝他的后脑勺掮落,连沐云色都忍不住露出「你根本就是在记仇」的表情。然而二少皆是思路敏捷之辈,旋即省悟,四目相交,心中俱只一念:「……夺舍大法—」
三人交头接耳时,场中又生变故。耿照双目赤红、荷荷喘息,任由血污披面,浑不知疼痛似的,右臂一挥,甩脱刀鞘,「藏锋」的长直薄刃在他手中嗡嗡颤响,抖散一片青芒隐隐,如蛇信般吞吐不定。
少年本是踉跄前行,恍如醉酒,谁知步子越迈越快,不知不觉又奔跑起来;双腿交错之间,整个人突然腾空跃起,三度挥刀斩向李寒阳!
这回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李寒阳一声清啸,单手拔起巨剑,攘臂而出,厚如砖头的剑身挟着骇人的劲风,呼啸着卷向耿照!藏锋的单薄与鼎天钧剑的厚重对比,荒谬得令人笑之不出,不自量力的少年与刀器彷佛下一霎眼就要被绞成血肉破片、溅上青霄,多数人纷纷闭眼,不敢再看——鼎天钧剑磕上藏锋,发出钢片抽击般的劈啪声响,似有一团看不见的无形气劲应声迸碎,爆炸余波之强,压得耿照双脚难以离地,平平向后滑出三丈有余,所经处石屑纷飞,地面的青石砖如遭犁铲,留下两道笔直的疮痍痕迹。
李寒阳复将巨剑插回了地面,耿照这才止住退势,依旧维持着横刀当胸、屈膝坐马的姿势,从嗡嗡震颤的刀臂之后抬起一张坚毅面孔,披血裂创的模样虽然狼狈,眼神却已略见清澄,血丝略退,不再满眼赤红。
「醒了?」
李寒阳淡淡一笑,并未追击。
耿照索遍枯肠,最后的记忆片段仍停留在凤台之上、与任逐流的言语僵持,对於自己何以如此,又怎么会和他交起手来,便如云遮雾罩,一时难以廓清。
但这些丝毫都不重要。他终於如愿来到战场,肩负起为将军——以及将军的理想蓝图——守护最后一道防线的责任。李寒阳是前所未见的可怕对手,但耿照必须赢得此战,别无其他。
「嗯。」
少年无话可说,只点了点头,权作回应,凝神思索着求胜之法。
那样的眼神李寒阳非常熟悉。他已在无数次的决斗中面对过这样的眼眸,无论结果如何,每一双都值得尊敬,只能以专注虔诚的态度与全力施为来回报,方不致亵渎了武者。
「那么,」
游侠握住剑柄,终於摆出应战的姿态,带着无畏而淡然的笑容。
「就来战吧,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