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坐落在院内西侧的西厢房凉爽宜人。房间里的布置显示着大不列颠的民族风格,带有明显的女性色彩,窗户上挂着豪华帷帘,浅色的地毯给人一种清雅感。古老的东方工艺品,雕刻壁画的布局夹带着一种英国殖民者的傲慢和冷漠。窗户外面的阳台上,摆放着盛开的木槿花,小香蕉树在微风中摇曳。屋子旁边是海水游泳池,通向游泳池的楼梯上,白色的栏杆好似细刻精雕的工艺品,上面雕刻着各种花草和奇特的建筑陶案。
安内特打开窗户,靠在铝合金的窗沿旁。
乔安娜用双手将额头前的黑发向后拢了拢。第一场舌战可能要在这里展开,她想,这儿只有我们俩……
用什么借口来味激发这场舌战呢,用什么来做引爆的导火索呢?我要将我的一切告诉她……告诉她我的过去,我的海盗生涯和目前的处境、告诉她费尔南多·达尔奎斯正在追击我们,我们的未来十分恐怖、危险。不。当务之急是在这儿驱逐她母亲的阴影,因为这个阴影在这里具有强大的诱惑力,只有驱逐它,我才能在这儿有立足之地。
天哪,不能这样干!我仅仅只是爱他,他也爱我,并没有别的企图。几年来日夜盼望的和平、安静的生活今天终於实现了,我刚刚得到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东西,过上了和其他女人一样的生活,又何必再节外生杖呢?
“我父亲爱您吗?”安内特开门见山地问。刚才她们围着这个问题已经拐弯抹角地兜了一阵圈子。
乔安娜点点头。我不必回避,她想,在我那曲折的生平里,我从来不是懦夫,我是强者,我不会忘记我是海盗,是船长。我要维护船长的尊严。除了吉姆,我是第一个踏上被劫持船只的人……
“是的。”她斩钉截铁地答道,“我也爱他!”
她走到窗沿的另一端,象安内特那样也靠在冰冷的铝合金窗框边上。她们俩之间相隔大约3米远。木槿花扑鼻的香味随风飘进屋来。
“您说什么?”安内特瞪大双眼看着乔安娜,“您可能难以相信,我的心情是多么激动。爸爸总算有了女人!家里又来了女人……”
“我想,您一定恨我。假如我像您这么大的年龄,并且处於您这样的位置,肯定恨爱爸爸的女人,只有女儿……”
“您以为我爱爸爸,就不许别的女人爱他吗?”
“是的。”
“错了!我只恨想代替妈妈的女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能代替妈妈……”
“是的,没有人能代替妈妈。”乔安娜的嘴巴变得生硬而呆板,她突然想起杀她的妈妈、杀泰伯全家的凶手——雷诺登·瓦尔加斯。
安内特指着窗外的阳台说:“请您跟我出来一下,我给您说件事。”
乔安娜紧随安内特来到窗户外面的阳台上,走到楼梯口时,她们停住了脚步,安内特挥起右臂向下面的海滩指去。“从您的船那边望去,离防波堤左侧约20米远,也就是绿色的海水那一块。”
“看见了,那是珊瑚礁。”
“对,海湾里水不深,爸爸在那儿修筑了防波堤,以加大海水的深度,便於船只靠岸。从珊瑚礁那里起一直到海滩那儿的海水很清,并且也不深,过去,我家还没有游泳池时,我们把那一块称做天然浴池。妈妈可喜欢游泳啦,她的水性特别好……她在海里就像金鱼一样自如。妈妈喜欢清晨游泳,每当太阳刚刚露出海面,她就下海去了。一天清晨,她照常去珊瑚礁那儿的天然浴池去游泳。突然,我们存楼上听见妈妈的叫喊声……声音是那么的刺耳、可怕。我赶紧跑出来,我们在阳台上看见,天然浴池里有一个三角背鳍在晃动,上帝呀!那是鲨鱼。那凶残的家伙两腭紧闭着,几排三角锥形大牙全都向内倾斜着,长长的三角脊背闲着银灰色的光泽,它张开吓人的嘴巴转身又向妈妈冲去。妈妈的一条腿已被鲨鱼咬断,只剩下被撕碎的血肉块和碎骨漂浮在鲨 周围。妈妈拖着一条腿挣扎地游着、哭喊着救命、救命……声音是那么悲痛,那么凄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那么悲痛恐怖的嘁声!爸爸听见妈妈的哭喊声,赶快冲向海湾,到那里我们都惊呆了,恐慌中不知所措,水里并没有发现鲨鱼的踪影,那儿水浅,不便於鲨鱼活动。谁知道,在我们发楞的剃那阀,鲨鱼又从另一侧面向妈妈冲去。您想想那是多么可怕,多么残忍啊!鲨鱼撕碎了妈妈,可怜的妈妈就这样丧生了。后来,海水把妈妈的右臂冲到岸边,她手指上还戴着结婚戒指。从此,爸爸就一直戴着从妈妈手上摘下来的那只戒指。我相信,只有他自己能从手上把戒指卸下来,别人谁也别想从他手指上把那只戒指卸下来。”
安内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转向大海继续说:“打那以后,爸爸对鲨鱼便恨之入骨。只要他一出海,我就能猜出他的意图;他又要去追捕那个杀妈妈的刽子手。他绝不会忘记那残暴的凶手,也永远不会忘记妈妈。在过去几年间,爸爸是不是爱过别的女人,这我不知道,也没看见过,更没谈论过。我觉得没有必要去了解那些事,但是,我坚信永远留在我心里的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妈妈……”她转身向屋子里走去,无噪音空调器使整个房间凉飕飕的。她坐在安乐椅里,而乔安娜却站在刚才站的地方——铝合金窗户旁。
“爸爸这次出海捕捉鲨鱼,突然领回一个女人。您,乔安娜!还口口声声地声称:您爸爸爱我,我也爱他!您真的想取代妈妈……或者让他忘记妈妈?告诉您,您这是痴心妄想,乔安娜……”
“安内特,您太过分了。难道您就不想让您的爸爸重新得到幸福吗?他应该摆脱这种寂寞、孤独的处境……”
“只有您才能使他重新得到新生?”
“通过我们的爱情……”
“您已经把妈妈从他心目中赶出去了吗?您真狠!想用您那乌黑的眼睛和猫一般的躯体再次杀害妈妈?”安内特喊着从安乐椅上跳了起来。“我恨您!”她吼道。这童音般的吼声倾泄出她内心的愤恨,“你是鲨鱼……你是一条披着人皮的鲨鱼……你吃了我的妈妈。”
“安内特,安静些,请听我解释……”乔安娜结结巴巴地说。
“我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安内特向门口冲去,刚到门口,恰好碰上胡安,他肩上扛着那只金属箱子。
“啊。这么快就搬进来啦。太俭朴了,难道您不觉得寒酸吗?”
安内特转过身,蓝色的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我希望……希望有人立即杀死您。”
“这对我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乔安娜苦笑着说,“安内特,您还年轻,您除了对母亲的不幸怀有极大的悲痛和仇恨外,您并不懂得生活的残酷。难道您甘心让生活这样活活地折磨您的父亲吗?忍心让他做鲨鱼的第二个牺牲品吗?您忍心让他心灵上的创伤再加重吗?安内特,您父亲正当壮年……他是个才智非凡的男人……”
“这是您的看法:“安内特气呼呼地回答,“我只知道您是杀我妈妈的第二个凶手……”
安内特从胡安身旁跑出去了。胡安扛着金属箱子,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乔安娜直发楞。她紧攥双拳,气得满面通红,在房间里打转儿。
“箱子放在哪儿,夫人。”胡安彬彬有礼地问。
“扛回去!放回船上。”她喊道。
“您不是已经屈从了吗?”
“我不想和一个死人斗。”
“那就把箱子先放到这里吧,”胡安机智地说着,便把箱子从肩上取下来放到地板上,“这屋子里唯一发号施令的只有老板……”
安德烈亚斯·赖赫坐在犬卧室里的沙发上,等候着他的女儿安内特。
安肉特一进屋,赖赫从她的眼睛和神态中看出,任何解释对她来说都是毫无作用的。还是乔安娜说得对,你的女儿不容任何女人和他父亲相爱。
“请你先别说。安内特。”赖赫以命令的口气说,“看得出你有心事……不。你现在先听我说!”
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安内特还是第一次听见爸爸这么严厉的声音,一种父女间不寻常的声音。几年来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父女之间的感情一直很融洽,赖赫从未训斥过安内特,就连一句高声话也没说过。今天赖赫的这种腔调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父女俩将要发生一场争执,一直相处融洽的父女感隋突然出现一冬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