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吉姆与玛丽·安妮的通话结束了。费尔南多·达尔奎斯关掉电台,转向卡西拉博士。不出乔安娜所料,他们俩坐在伯利兹河畔白色宫殿里的电讯室中收听了吉姆和玛丽·安妮通话的全部内容,并且还录了音。
“邋遢鬼。”费尔南多说,“好一个吉姆!踹了我们一脚,投靠了玛丽·安妮。我本来对他就不放心,现在已到无法容忍的地步了!”
他点燃一支雪茄,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的“法律顾问”。“卡西拉,为万事操劳的家长,您向来是愉快的……您学识渊博,是位法学博士,有丰富的法学知识,您难道就没有想过?明天您的窝在哪儿呢?明天,您将成为过街的老鼠!亲爱的卡西拉,说不定您会死在我的前头……”
“这很难说。”卡西拉博士闷声闷气地说:“要我把在贝尔莫潘的所有见闻给您讲清楚吗?”
“我只要您承认,吉姆是一条臭猪,一条该杀该斩的野猪。”
“您是不是想不杀赖赫啦,面回过来用您的导弹来打我们自己的队伍?”
卡西拉博士看到费尔南多·达尔奎斯返回伯利兹,心上的石头才算落地,他知道对他忠言劝告是徒劳的。他从在首都贝尔莫潘政府工作的一位朋友那里得知,洪都拉斯空军所采取的措施。在他的多方活动收买下,官方才没有到伯利兹机场搜查费尔南多的飞机,这次总算蒙混过关了,可是,若费尔南多再次出击,万一官方追究起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简直把人的肺都要气炸了,卡西拉想,但是,此刻决不能丧失理智,而这个费尔南多已经狂妄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我要飞往萨巴岛。”达尔奎斯咬牙切齿地说。
“带导弹吗?”
“当然不带!你这个蠢货!我要在牙买加或波多黎各加油,机翼下能带导弹吗?只要我到萨巴上空,一旦发现阿尔特哈号和安内特Ⅰ号,我便超低空飞行,给它们的驾驶舱上扔上几颗炸弹。路易斯那儿有几箱……”
“路易斯会跟着您干吗,费尔南多先生。”
“会的,他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如果路易斯不跟着您干,而投靠托尔金斯小姐呢?刚才还说麦克·唐纳德背叛了您,难道这一会儿就忘了吗?要是路易斯和吉姆走上一条道,萨巴岛到伯利兹之间的海域就该归托尔金斯小姐了,此事恐怕凶多吉少,费尔南多先生……”
“我看不见得!”
达尔奎斯转向电台,调节电台频率,试图与去萨巴岛方向的阿尔特哈号和安内特Ⅰ号联系。可是,对方却无人应答。费尔南多同头又与路易斯·维加斯联络,几乎过了半小时,才与路易斯联系上了,路易斯向费尔南多汇报了有关安的捌斯群岛方面的情报。
费尔南多嘴里嘀咕着站起身来。
“您守着电台。卡西拉。”他说,“我要重新起飞,继续搜寻。安内特Ⅰ号在卡拉塔斯卡岛附近,玛丽·安妮不是说她在安内特Ⅰ号的附近吗?我估计她可能在萨坦附近。大海就像一而明亮的大镜子,而玛丽·安妮就像镜子上一粒显眼的灰尘!”
“请您不要带导弹,费尔南多先生。”卡西拉乞求地向费尔南多说。
“在这!不!”达尔奎斯的拳头把墙擂得咚咚直响,“只要在中途能设法给飞机加上油,就可以带导弹。”
“玛丽·安妮他们已向洪都拉斯和危地马拉两国空军报过警。昨天我给检查官们塞了一大笔钱,您着陆后才避免了检查,下次肯定不行,这事我已经给您说过了,难道还要我再给您讲几遍吗?费尔南多先生,您是不是要去找死,是不是想毁灭整个公司?”
“该怎么做我清楚。”费尔南多吼叫道,“你不必对我说教,您这个木头!我是在拯救公司!”
“用导弹?不错,有政治家的气派,口口声声喊着保卫和平,暗地里却在霍霍磨刀。”
“什么政治家,”费尔南多垂头丧气地说,“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卡西拉,我会付你报酬的。你守着电台,和路易斯·维加斯保持联系。告诉他;我明天经过他那里飞往萨巴岛——不,不要这样说!只告诉他,托尔金斯小姐背叛了我们,我们公司的处境十分危险,连他自己也在内。他若还想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就必须向我们靠拢。另外,要向他讲清楚,我相信玛丽·安妮不可能收留他。”
他快步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甩手抓着门的把手,好像把手上带有强电,突然触及到他的灵魂,使他恍然大悟。
“卡西拉,洪郡拉斯和危地马拉的空军真的处於戒备状态了吗?”
“您应该清楚……”
“这情报是谁告诉给他们的?”
“我估计十有八九是麦克·唐纳德告诉托尔金斯小姐,说您的飞机上带着导弹,而托尔金斯小姐知道后准会报警的,即使她不报警,吉姆也会报警的。”卡西拉好像在绝鎏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似的,他说,“费尔南多先生,您可能还在飞行途中时……洪都拉斯和危地马拉空军的飞机就上天去截击你。这明摆着是用鸡蛋碰石头。”
“这些我都知道……”
“但是,他们有权在这段领空检查每一架飞机。”卡西拉博士果断地说,虽然他还没有可靠的依据。
费尔南多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不带导弹,只要找到他们也就满足了,我敢肯定,他们永远到不了萨巴岛。”
阿尔特哈号昼夜不停地在加勒比海上奔驰。白天,两组巨大的发动机开足马力全速前进,夜晚,它以正常的速度像一条飞鱼漂浮着行进在海面上。
赖赫和胡安轮换着驾驶,当着乔安娜的面,胡安在赖赫面前是个顺从的仆人……但当只有他们两人时,胡安便撕掉这张假面具,他们活像一对亲密的伙伴,滔滔不绝的谈论着,回忆往事,说东道西。
赖赫在联邦德国乌珀塔尔市的一个化学康采恩工业垄断集团任总工程师时,他最讨厌那些对上司阿谀奉承,对部下苛刻的人。人们习惯地称这种拍马屁的人是“谄上欺下的恶棍”。他对上司从不畏惧,对部下平易近人,从不以总工程师的身分自居。
有一次康采恩公司在乌珀塔尔召开了公司领导联席会议,会上,董事马特恩哈格博上曾对赖赫说:
“赖赫博士,我们董事会现在缺少一位技术董事,凭您的才干,您是公司唯一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我们董事会对於此事已酝酿过多次……大家一致同意您进入董事会。但是,最后董事长决定由迈恩伯格博士进董事会补这个缺……您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还不是因为他会拍董事长的马屁……”赖赫博士回答。
“完全正确。您太死板,太老实,爱说实话,您应该圆滑点!”
“我知道,只有变色龙才能在这儿生存下去。”赖赫答道,“我发明了硬塑料,你们给了我一批款子,作为对我的奖励,每年我还可以从专利中拿到一些红利。但是,我还是想离开这个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去寻找只有人才能生存的地方。”
不久,康最恩化学公司在乌珀塔尔召开了一次董事联席会议,这实质上是一次为本公司的总工程师、功臣——一度用他的发明使这个康采恩集团打入国际市场、产品跃居世界首位的化学家赖赫博士举办的告别会。
会上,董事长兼康采恩化学公司的总经理汉森博士对赖赫的工作和才智赞不绝口,并且声称:赖赫的发明使公司一举跨入了世界塑料工业的领先地位,在近几十年内该项专利受国际法的保护,没有人敢剽窃或仿制。正是由於上述原因,董事会决定,给予赖赫博士最高的终生退休金和相当高的保险金,以示酬谢。
赖赫博士听完董事长为他唱的赞歌,立即站起来说道:“先生们,如果我们所生存的星球在今后几百年内不会毁灭的话,我给康采恩公司创收的几十亿美元的利润,足以使这个公司和星球共存亡。遗憾的是,自您们接受了我的请求后,用与我的发明相比少得可除的退休金和奖金来搪塞我,这并不能说明公司慷慨大方,恰恰相反,只能说明您们办了一件愚蠢的事,这只不过是你们一贯玩弄的拿手把戏!先生们,我感谢您们放我到自由世界去生活,我向来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在告别之际,想告诉你们,是我拯救了这个康采恩化学公司!”
公司把赖赫的这段告别演说录了音,后来又整理成书面材料,作为经典文件存档。
现在,胡安和赖赫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一般的舵手与船主的关系了。
“老板,晚上由我来掌舵。”胡安说,“您和托尔金斯小姐白天轮换着掌舵吧。”
“你说错了,胡安,”赖赫纠正道,“托尔余斯的真实姓名叫乔安娜·泰伯。再说,值夜班应该是我们两人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最终争论的结果还是晚上由胡安一人掌舵。乔安娜和赖赫在船上安安宁宁地度过了两个夜晚。深夜,这对情人同床共枕,滔滔不绝地谈论着未来的生活。
乔安娜象婴儿一样睡在赖赫的怀中,头枕在他胳膊上,反复地说。“我有预感……我从来都没有猜错过,只要我们到了开曼布拉克就会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一切将和你想像的相反,她对我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友好,她会仇视……”
“安内特?她不会那样做的。”
“你虽然是个好父亲,但是,你却不了解姑娘的心,大多数女儿都会仇视他父亲的情人的。有一次,我在花园里偶尔发现我父亲和一个女农工拉拉扯扯,当时,我真恨死那个姑娘了,真想扼死她。何况安内特呢?她也是一个姑娘呀。为何不可呢?你是她唯一爱的人……”
“有道理!除非她结识了男朋友。”
“她在开曼布拉克有结识男朋友的可能吗?”
“几乎没有……”
“那你说,安内特不会恨我吗?”她爬在他怀里,他裸体上的暖流温暖着她的心房,“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开曼布拉克?”
“明天,明天中午……”
“今晚是我俩同床共扰的最后一个夜晚,安德烈斯。”
“亲爱的,不见得,不要那么悲观吧。我们的生活刚刚开始……”
她缄默地摇摇头。
她沉醉在他的怀抱中,默默地,一言不发。她一会儿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用双手推开他的胳膊,一会儿又委身於他,顺从於他,复杂的感情像变色板似的变化无常。这对情人奇特的情感是用语言难以描述的……
第二天中午时分,开曼布拉克岛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海平面上,远远望去,就像平放在海面上的一苗又细又长的针。从这里开始。他们就朝西海岸方向航行。赖赫站在驾驶舱里掌着舵,他将船拐入一个岩石海湾。胡安靠在船头的栏杆上挥舞着双臂,好像一位受人欢迎的凯旋而归的将士。
海湾上的防波堤从沙滩一直延伸到大海。一个巨大的岩石丘岭上耸立着一座白色的两层洋房,旁边是一个搭着拱形柱的平台,平台上培植着各种枝叶茂盛的花卉,晴绿色的密叶里显露出无数朵绚丽夺目的花朵,看上去活像一个空中花园。洋房的旁边有几棵棕榈树,树下摆着几个供人们乘凉聊天的安乐椅。离洋房不远处,还有一座用岩石砌成的海水游泳池,整个院落是用红砖墙围起来的。
这个充满浪漫色彩的公寓,就像一座为外国首脑榻而建造的国宾馆。
“那是你的家吗?”乔安娜站在赖赫身边,透过驾驶舱窗前的玻璃,指着那座就像童话中的宫殿一洋的房子问。
“是的,是我的家。”赖赫自豪地答道。
“那你怎么老给我说,你是个穷鬼……”
“那些都不是真话,那是讲给女海盗玛丽·安妮听的,现在,那个抢窃钱财的玛丽·安妮已经不存在了。对你——乔安娜·泰伯,我只能说:我们永远是幸福的。”
他抬手指着那座在阳光下闪着白光的洋房和平台上的花园傲慢地说:“这是你的新世界!乔安娜。”
她点点头,默默地站在赖赫身旁,这时阿尔特哈号已经靠近防波堤。一个穿着紧身水手制服的人早已站在堤岸上,正伸手去按胡安扔向他的缆绳。
“他叫杰克,”赖赫给乔安娜介绍,“他对这段海域很熟悉,他现在是我的花工。”
一个浅棕色的德国狼狗从岩石丘岭的台阶上跑下来,它爬在防波堤上不停地睥叫着。
“这是本先生,安内特的卫士。谢天谢地……”他把胳膊搭在乔安娜的肩上,紧紧地接着她,“我们成功了。乔安娜,我们到家了。新的生活开始了!”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眼睛盯着狼狗后面蹦跳着下岩梯的一位姑娘。她留着披肩长发,阳光下那金黄色的头发映着淡淡的光,身穿着一件超短裙,上身穿着件白色的T型衬衫,上面印着“我爱爸爸”几个鲜红色大字。姑娘身材苗条,大个儿,看上去有十六七岁。
她下到台阶一半处,突然停住了脚步,用手遮着太阳向阿尔特啥号撩望。
这是一条陌生的船!
怪不得,这次赖赫博士返航归来,本先生汪汪不停地嗥叫。
本先生爬到高高的防波堤上狂叫,竭力地阻拦着正在往缆绳柱子上系缆绳的杰克。好半天,姑娘才认出站在船头向她招手的人是胡安,这才将手从眼眉上放下来。
“她就是……”乔安娜小声询问着。
“是的,她是安内特。”
“这么俊俏的姑娘……...
“和她母亲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她不会认我的,安德烈斯……”
“我们走着瞧吧!”
他拉着她的手出了驾驶舱,走到船头的栏杆前时,他突然停住脚步,双手搂着乔安娜的腰,使劲地拥拖她、亲吻她。
赖赫出奇不意的袭击,出乎乔安娜意料,可惜的是这只持续了片刻,等她反应过来时,使劲用双拳将他推开了。“你发疯了!”她气喘叮吁地说,“安德烈斯,你这样做只能加深她对我的仇恨……”
安内特慢慢地沿着岩石台阶往下走来,她紧抿着嘴唇,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又停住了脚步,双手将披在肩上的金发向后拢了拢。
“她怎么又不走了……”赖赫严肃地说,“以前,每当我回家时,她总是和本先生赛跑着朝我冲来,好像要争着抢我似的,今天……”
他松开乔安娜,站在甲板上等着胡安把舷梯放下来。
“走吧,”他说,他拉起乔安娜的手,“勇敢些,向着新的生活道路冲吧,我想看看,谁敢来阻挡我们……”
“最好是你一个人先到你女儿那儿去,把一切向她讲清楚。”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