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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没看过加勒比海上空晚霞的人,是领略不了那令人陶醉,使人惊异的太自然奇观的。晚霞到来时,整个天空就像着了火似地在燃烧,大海顿时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火海……在炽热的夕阳下,海水就像那熔化了的金浪在翻腾。

这令人心醉的自然美景,不一会儿就消失了,晚霞的颜色在不停地变化着。海水的颜色也随着变化,由金色渐渐地变成紫罗兰色、蓝色、深绿色、最后又复变成深蓝色……接着,就是缀满繁星的天空,月光犹如无数把银剑插入大海。

胡安·诺尔斯正在大厅里收拾餐具。他拿着安内特Ⅰ号上的餐具、银刀、银叉和台布,两套餐具中间还夹着一个奇特的绿红色珊瑚制品,用它来装饰餐桌。

安德烈亚斯·赖赫穿着白色的礼服,登上阿尔特哈号的甲板,胡安穿着巴特勒式晚宴礼服紧跟在他后面。这时吉姆·麦克·唐纳德张着大嘴和其他几个海盗痴呆呆地望着他们的囚犯。

胡安给餐桌上铺好台布,摆放餐具时,赖赫走进玛丽·安妮的卧室。他一进门,她就像吉姆以及其他海盗那样。用惊异而疑惑的目光草着他。

“您们那儿出事了?”她问赖赫。

他没有吭声,弯下腰,猛地一下把输液针从她的左臂静脉上拔出来。然后,在针眼上贴上一小块胶布。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的额头冰凉——不发烧!接着,他揭开毯子,检查包紮绷带,绷带上干燥无迹,伤口完好。

“怎么不说话?”玛丽·安妮追问。

“您是个听话的姑娘,”他回答道,“伤口缝合得很好,现在请您下床,不过得小心。千万别来回摆动。”

“您发疯啦?”

她小心地将双腿移向床沿,坐起来稍微喘了口气,左侧圆溜溜的乳房裸露着,下身只穿一件紧身三角裤衩。突然间她理智了,猛地一下用毯子盖住她的下身。

“除了船长制服,您还有别的衣服吗?”赖赫问。

“为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女人的衣服,您连晚礼服都没有吗?”

“我劫夺的是船,并不是同被劫者去跳舞!”她大声说,“什么晚礼服!”

“那我求您多少穿件衣服,您年轻,漂亮,并且又是姑娘,在大厅里总得遮羞呀……20分钟后我再来接您,您现在就开始打扮吧,好吗……?”

“我身受重伤,难道您不知道吗?蠢货。”她叫道。

“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您自己说过,我有生命危险……”她两眼凝视着赖赫,嘴唇颤动着说,“难道这全是谎言吗?”

“经过我几个小时的精心护理,已经产生了奇蹟,所谓奇蹟,就是您能自己穿衣,并且陪我共进晚餐。”

“我真想吐您几口唾沫。”她气呼呼地说,“向您发誓。”

“这是一种演变的新礼节,何乐而不为呢?”身穿摩登礼服,使女人神魂颠倒的赖赫博士弯下腰,轻轻地向几乎是裸休的玛丽·安妮鞠了个躬说,“20分钟后再见——加勒比海的美幽灵。”

“不!”

他没有吭声就离开了卧室。

胡安·诺尔斯在客厅中摆好了餐桌,把一瓶香槟酒倒入装有冰块的冷酒器中,这时他看见老板走来。

“20分钟内你要烧些汤,”赖赫说,“这个船上的厨房设施怎么样?”

“很简陋,先生,这么豪华的游艇,炊具却太粗糙了。根本不能和我们的比!我把饭菜都端过来了,只要热一下就可以。”吉姆在烧火,烟熏得他几乎要哭了,“我已向他许诺,一定给他烧些可口的菜汤,他听了非常高兴。”

“胡安……20分钟内准时做好!”

赖赫看着客厅墙上的大挂钟,坐在一个牛皮安乐椅里抽烟,心里惦念着玛丽·安妮。她现在干什么呢?他自言自语地问,她到底会不会来呢?她真的这样固执吗?她是穿晚宴礼服呢?还是不失船长身分穿男式船长服呢?

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两分钟,赖赫打开香槟酒瓶,把酒倒入高脚酒杯,背朝船舱走廊,这是玛丽·安妮来时的必经之道。

刚好20分钟,他听见后面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双手还端着那两杯香槟酒。

这时,玛丽·安妮已经走进来了。她那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面着淡妆,身穿一件能显示出她那女性线条美的,银灰色的紧身连衣裙,连衣裙的圆领口,刚好把她那伤口遮住。

她太神气了,赖赫连呼吸都急促了。他真想说“太妙了。”可是,话到嘴边又迅速咽下去,他觉得憋得难受。他默默地走到玛丽·安妮跟前,把香槟酒杯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问道。她那美妙的声音,简直象童音一样动听。

“香槟酒,阿曼达·克洛斯1967。”

她端着杯子的手直发抖,“穷小子,”她竭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说,“您想拿香槟酒穿越加勒比海,尽管您穿着这身漂亮的礼服,但您毕竟是我们的猎物。”

“无论您怎样说都行,亲爱的海盗女士。”他向她点了点头,“让我们举杯共贺您猎获我的伟大战绩。”

“我恭贺您的末日来临。”她气呼呼地说,“干杯!”

他们举杯相碰,酒杯碰的叮当响,玛丽·安妮一口气喝光杯子中的香槟酒。

胡安穿着他那身巴特勒式制服,端着汤盘一声不响地走进客厅。玛丽·安妮一见他,就像看见鬼神似的双眼直盯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您不认识胡安吗。扔刀子的胡安。您看这汤烧得怎样?这是用鲜龟,外加西班牙雪利葡萄酒和其他一些调料配制的龟肉汤,配这种汤可以说是'王室的秘方'——对不起,是'船家的秘密'。使您感到奇怪的是……”

“您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赖赫把椅子给她递过去,等玛丽·安妮在桌子旁坐下,他才走过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胡安又给他们的酒杯里斟满香槟酒。

“我已派人向伯利兹发报,我们明天清晨启靛,中午就能赶到伯利兹。”她亲切地对赖赫说,“费尔南多·达尔奎斯等着您,都等得不耐烦了……”

她弓着腰,闻了闻龟肉汤。

“这是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餐,安德烈亚斯……”

这是一个幽静的夜晚,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胡安和阿尔特哈号的船员们开怀畅饮。胡安的烹饪手艺给这个夜晚增添了光彩。玛丽·安妮和安德烈亚斯就餐时,他给阿尔特哈号上的全部海盗们做了一顿美味佳肴。

海盗们聚集在他们的卧室里,和他们的囚犯热情地,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叙说着他们的海盗生涯,讲述着野蛮的海盗经历。

玛丽·安妮对香槟酒不太感兴趣,但她却爱喝红葡萄酒,吃些珍贵的菜肴,后来还喝了点吉姆·麦克·唐纳德从牙买加'买来'的高度朗姆酒。

玛丽·安妮只吃了一点点美味菜肴。由於流血过多,她实在太虚弱了,尽管注射了抗生素,她还是感到身体像灌了铅一般的疲倦,然而她却丝毫不显露出倦意。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像是心情忧郁。即使她心思重重,但此刻她还是极力地克制着。她与安德烈亚斯·赖赫举杯共贺。当安德烈亚斯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第二瓶香槟酒时,她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您知道,您将要大难临头了吗?”她说道,她的声音有一种不愉快的压抑感。

“我只知道,我正在和一位非常漂亮的美女共进晚餐,而且,这些珍贵的菜肴很合我的口味,它比阿卡普尔科最好的饭店里的名菜都有魅力。”

“可是,这个美貌的女子正在考虑将怎样处置您,安德烈亚斯。”

“杀不杀随您的便,饭后再说吧,玛丽·安妮。”

“不许您再说这样的蠢话。”

“我还能活下去吗?”

“这要由我决定。”

“啊哈!毒辣的费尔南多·达尔奎斯……”

“在船上,在海上,我是司令官,但在陆地上,我们却是平起平坐。”

“那我们就呆在海上吧。就像喜爱漂泊的荷兰人那样呆在……”

“这不行,倘若我们明天赶不到伯利兹,费尔南多就要向海防哨所报告。”

“海防警察来帮海盗的忙,这倒很有意思。”

“在伯利兹我是一个有威望的女子,我和费尔南多·这尔奎斯一起经营着一个生意兴隆的出口公司。”

“这就是说,您能合法地出售您抢劫的赃物?”

赖赫博士又给两个杯子斟满福,玛丽·安妮竭力地睁开眼皮看着他着他。

“不。”她粗鄙地说,“我们经营公司是合法的。”

“挂着羊头卖狗肉。”赖赫与她碰杯,看她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他说。“如果您累了的话,请您再别说了,我扶您去上床休息吧。”

“我不累。”玛丽·安妮·托尔金斯大声吼道。

“据我的经验判断,您已经精疲力竭了,实在想滑到桌子下面就地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不,您像那透明的小溪中有生命力的珊瑚一样。”

“是的!”她高兴地喊了一声。

“只要您明白就好。”安德烈亚斯喝完了他杯子里边的酒。玛丽·安妮没有与他碰杯,她觉得,若她再喝一杯酒,也许真的会滑到桌子下面。酒精和抗生素在她体内的化合作用,使她的眼皮沉得像铅一样,难以睁开。

“我承认,我们干了一件蠢事。”她说,“我从来不在珊瑚岛和自己家门口抢劫,而是在离家远点的地方作案。大多在巴哈马南面区域和特克斯与凯克斯群岛,有时也围着处女岛和背风群岛周旋。”

“都是些富地方,”赖赫笑着说,好像他对此地很了解,“肯定有百万富翁在那儿游荡,他们准有金货,玛丽·安妮。”

“是的,有金货。”她的声音听起来生硬,并有点海盗味,但由於疲倦她又吐字不清。“当我看见您的船时,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就像疯子似的下达了抢劫命令。”

“这事您已经说过了!这是命运,玛丽·安妮……”

“我必须为您着想。”

“问题是费尔南多会阻止的。”

“是的。”

“……这会使您担忧吗?”赖赫问。

“笨蛋!”她把身子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思索着。这是多么微妙的情感,没有痛苦,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睡上一觉……我深知,这个该诅咒的、自信而傲慢的安德烈亚斯今天在这照料着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男人自觉地陪伴我,与我共同生活呢?

“我想,把您的船就留在这儿。”

“好。”

“把胡安也留在船上。”

“这要看他是否愿意,我们不能强迫他。”

“只让他呆几天,若伯利兹一切正常,我们就把您的船当作购买来的破船,公开拖到港口,不过,我们要让您的船外观上受损才行。”

“只要您喜欢,叫我给船体上弄个洞都行,把它叫做'瑞士干酪'。”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把椅子都撞倒了,气愤地看着他,“您怎么老是这样拐弯抹角地,”她大声说,“净胡扯。您为什么不与我谈谈您的生活和命运呢?”

“这使我感到奇怪,”赖赫博士斟满一杯香槟酒,“这毕竟反映了海盗的道德。抢劫、杀人。历史上你们那些着名的同伙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玛丽·安妮,祝您健康!”

“掐死你。”她怒骂遭,“明天你受刑后,给脑袋上浇水时,也许你会高兴的,费尔南多会使用各种各样的印第安酷刑。”

“这我早已预料到了,可是,今天呢?玛丽·安妮,我是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没酒喝凉水,活了今天不管明天的人。”

他绕着桌子走到玛丽·安妮跟前,用手扶着她,她已精疲力竭了,她用双手紧抓着桌沿,但并不想流露出虚弱的样子。

“我扶您到卧室去。”他说。

“我自己走。”

“除非您爬着去。玛丽·安妮,您不要太任性!”

“若可能的话,您还要帮我脱衣服……”

“可以,不过您不要生气,您的肉体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正想检查伤口,走吧……”

她咬着牙,挽着他的手臂离开了客厅,走了几步后,她的腿不听使唤了,整个身子都依在赖赫怀里。

赖赫连拖带拖地把她弄进卧室,然后抱起来小心地放在床上。

“拉链在后面……”她喃喃地说。

“这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帮您脱衣。

“我以为您是个瞎子,聋子……”

他脱去她身上的连衣裙,她除了穿着这件连衣裙外,就只剩下那件紧身的三角裤了。连乳罩也没有带。她半闭着眼睛看着赖赫把急救药箱从床头柜上拿过来,熟练地打开。她双腿伸开紧紧地并在一起。毫无惧色。他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只是用手压了压那抖动的大腿内侧。

赖赫博士取掉胶布和药棉,仔细检查伤口,伤口正常,不红不肿,没有感染的迹象。他只用指甲尖轻轻地触摸了一下缝线,便痛得玛丽·安妮整个身子都震颤起来。他拿起听诊器,检查她的肺。心脏……绕着乳房来回地听摸着,玛丽·安妮难受地咬着下嘴唇,没吭一声。

“都好吗?”当他挺起身子时,她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很好。您的伤口好得出奇,正如古代的格言所说的。”山猫是顽强的。“

这里也有一句格言:“公牛总是公牛。”

他把急救药箱从床上拿起来放在旁边,“是否要我给您站岗?”

“我自己睡觉。”

“这仅仅是个建议……”

“您在哪里睡?”

“在我的船上,请放心,我不会跑的,我们明早肯定会共进早餐……

他又像给小孩盖被子那样,给她盖好毛毯,然后弯下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吻我的额头,这个傲慢的猴子,她想着,难道就不能吻我的嘴唇吗?简直把我当成了3岁的小姑娘。

“晚安,”她小声说。“晚安,玛丽·安妮。”他走到门口,转过身来说。“您是海盗史上最杰出的女海盗。今天改变了我的一生……”

尽管她已经很累了,但是她睡不着,躺在床上静听着船上的嘈杂声。

胡安和她的部下在客厅里收拾餐桌,餐具的碰撞声,地毯上那杂乱的脚步声,熙熙攘攘,忽然她听见安德烈亚斯·赖赫的说话声以及麦克·唐纳德的回答。

嘈杂声消失了,船上静悄俏地,只有海浪拍打船壁的哗啦声,随着海浪的冲击,船缓缓地左右摆动着。

安德烈亚斯是否上了他的船,乘着他们的小救生艇寻找离这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岛屿?他完全有能力……离这最近的岛屿只有17里远,图尔涅夫群岛的南部有几个旅馆,大概他都知道……?为什么你不逃跑?安德烈亚斯!你并不了解费尔南多。你的出现正好给他敲响了攻击的信号!你却没有攻击他的机会,赶快乘着您的救生艇逃命吧。当明早太阳升起来时,你已经离开这里。

可是,玛丽·安妮又是多么希望他留在这里与费尔南多较量一番。到了伯利兹,她想着,我的力量就更强大了。费尔南多你就不是老板了……而老板应是我了。费尔南多你只是我的股东,公司属於我的。

公司。够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