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亚斯·赖赫没有理睬吉姆,他敲着玛丽·安妮卧室的门,等里边回答:“请进!”后,便推开门跨进屋子。他一眼看见玛丽·安妮还直直地躺在床上。
输液瓶中的液体几乎都要光了。看来,液体还真起了作用,玛丽·安妮的肤色已恢复了玫瑰红色……刚才那几乎是淡灰色的,没有光泽的棕色肤色消失了。她的左手直伸着,右手拿着一个小笔记本,在认真地阅读。赖赫一进屋,她便把笔记本扔到一旁,用气愤的目光盯着他。他知道,那是他的笔记本,是他从安内特Ⅰ号上拿来的。
“尽管您穿得像个浪荡公子,挺懂礼貌,进女人房间之前,还知道敲门。”她大声说,“您来晚了,远远超过了半小时。”
“超过7分钟,小姐。”
“我要求你绝对准时!”
“我在您部下那儿呆了一会儿——这也是正常的。再说,我既是你们的囚犯,又是您的医生,还是……您未来的最大问题。这涉及到您的特权——您现在感觉如何?加勒比海的美幽灵。”
“很难受。”她咬着牙,强压着内心的愤怒,“我觉得自己还在发烧。”
“不会的,已注射过盘尼西林。”他把手放在玛丽·安妮的额头上,她的额头冰凉冰凉、光溜溜的根本没有出汗,“现在我换一瓶液体,傍晚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到明天,整个世界将是红色的……”
赖赫博士用夹子夹住橡皮输液管,取掉空瓶子,“五颜六色的小鱼在水中、在棕榈树中翩翩起舞,这时微风沙沙地吹……”
“别胡扯。要不我命令吉姆把你杀了?”玛丽·安妮小声说,“你应该相信,只要我下命令,他会立即杀掉你。”她右手捏紧拳头,“对我说起话来你简直像个疯子……”
“先得让我换上输液瓶,再叫吉姆来杀我,我敢肯定,这瓶液体输完后您的身体就会好转。伤口还痛吗?”
“还痛。”
“撒谎。我已经给您打了止痛针,到明天早上都不会痛的。”
他换上新的输液瓶,再夹上夹子。
“如果您的身体中有了它,玛丽·安妮,您就会像彭塞西利那样强壮。您知道这位女士吗?彭塞西利是希腊神话中传说的女皇。这个故事的作者霍默把她描写成一位非常漂亮、有胆量、勇敢而可怕的女人。但她的军队——娘子军,有点美中不足。为了使部队作战灵活,彭塞西利命令所有的娘子军割掉右侧乳房,好多娘子军死於非命!尽管如此,彭塞西利并没有割她自已的乳房,她保持着女性的美。后来她爱上了英雄阿基利斯!而阿基利斯却把她杀了,这是她第一次,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犯的最大错误。”
赖赫对着马氏滴管调整着液体的流速,液体一滴一滴慢慢地流进了她的静脉。
“先生,讲这个无聊的故事是什么意思?”玛丽·安妮怒冲冲地问。
“用彭塞西利做个例子给您说点安慰的话。其一,请您不要爱我,其二,您还有两个乳房……”
“倘若您再胡说八道,我就喊吉姆!”她嚷着。
她的愤怒是没有作用的,愤怒的火焰全部集中在一双臂上,但是她的一只手却不能动弹。赖赫心想,你这条缚着的牲畜,还能蹦达几下……
他拿起刚才进门时,玛丽·安妮放在旁边的笔记本,打开看着。
“有趣吗?”赖赫问。
“您的日记本?”
“是的。”
“全是些女人的名字……”
“是的,全是名单。”
“这就是您独特的职业吗?”
“也可以这样说。”
“您女儿对此有何感想?”
“她知道,您……”
“您作为父亲,给女儿作了不太体面的榜样。您女儿多大了?”
“16岁……”
“16岁——就有了讨厌的对象!”她结结巴巴地说着。
他刚把日记本放到床上,她猛地一下用右手捡起来,朝墙壁扔去。“不要让您的女人弄脏了我的床。”她喊道,“全都是些便宜的小娼妓,您还在她们的名字后面都标上价钱!”
“不错。”赖赫博士想坐在床沿上,可玛丽·安妮却用右手使劲地把他推开,不让他沾床。她用手措敲着弹簧床垫。
“我不允许您侮辱这些勤劳的妇女……”赖赫气愤地说。
“即使勤劳!她们还是地地道道没有理智的人……”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愤恨。
“海盗有理智吗?”
“我是您的天使。”
“我承认!您看来像个天使,这并没有人否认,不过从您的生计来看,您却有损於天使的声誉。我日记本里记着的上些妇女,是靠劳动挣钱生活的良家女子。她们都是我的鱼肉加工厂里的工人,名字后边的数字是她们的月工资。”
“您很有钱?”
“鱼肉加工厂是我一个朋友的遗产,我和该厂原来的主人在一起喝了几次酒后,便结为知己朋友。后来他突然去世,留下遗嘱,将这个工厂传给了我。玛丽·安妮,您难道没有算过我到底能值多少赎金!分文不值,我的工厂刚好能包住自己,不盈利,也不亏损。我经营这个工厂全是考虑到女工们的生计,否则,她们就要挨饿。再说开曼布拉克岛只是世界上一个很小的偏僻角落。幸福与困苦纠缠着那里的人民。”
“我了解开曼。”玛丽·安妮心平气和地说。赖赫的这番解释使她平静多了,就连她的眼神也变得温顺多了。她把身上盖着的毛毯向上拉了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可是,我不认识费尔南多·达尔奎斯!”他吹气般地吐出了心里话。
“他是一个美男子,长得一表人才,危地马拉人,比您小5岁……”她看着他面颊肌肉颤动着,紧绷着。忍不住大声笑了,“您应该向他学习!”
“这难以办到。”他生硬地回答道。
“我计划,后天就返回伯刹兹,把您的船抛锚停泊在这儿,反正它已无法行驶了。到伯利兹后,我将决定怎样处置您。不用我说,费尔南多就会杀掉您的。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您可别忘了我的舵手,玛丽·安妮。”
“我们把他也带走。”
“您不怕超载吗?彭塞西利……”
“我真想吐您一口。”她叫道,“除了您外,再也找不到这样恶心的人了。您还想永远呆在这里吗?”
安德烈亚斯·赖赫环视一下四周。
“再也找不到的。现在液体滴注正常,不发烧,也无疼痛,您尽管说吧,把您那些野蛮的想法统统地倒出来。是的,您大权在手,我现在已是一个无用之徒。回头见!玛丽·安妮小姐……”
他向门口走去,可是她那傲慢的声调(这种声调在她的船上可常常听到)喊住了他,“回头见是什么意思?”
“傍晚我再来。傍晚,如果——您——杀……这是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让我唱支我小时候的歌谣……”
“滚开!快滚蛋,见鬼去吧。如果听您再继续讲下去,我也会变成疯子的。”
赖赫博士出去了,他上楼梯时,玛丽·安妮听见他兴奋地吹着口哨。
大胡子蹬蹲在缆绳卷盘上,窥视着安内特Ⅰ号,香喷喷的烤辣猪肉味从那边飘过来。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赖赫边走边问。
“吉姆说,弄一盘青菜汤。”
“艰苦的海盗生活啊!如果你们对胡安友好些,明天你们将会吃上比伯利兹乔治堡宾馆宴会上还好吃的饭莱。我的舵手是烹饪的天才!他做的烧无须鳕色香味美。但是你们必须对他以朋友相待才行。”
他爬上安内特Ⅰ号,走进厨房。
胡安·诺尔斯正在做晚宴的最后两道菜,冷冻椰子汁冰糕,朗姆酒腌水果。
“老板,香槟酒在冰箱里。”胡安笑着说,“我已经到那边去过4次了!他们像一群闻到香味的馋猫。我还让麦克·唐纳德尝我们的红烧辣猪肉……他像猪崽似地咕咕地叫了几声就走了,好像我做的是毒药!”
“我相信,这一定会成功的,胡安。”
赖赫搏士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香槟酒瓶沉思着。
“时间有变化,胡安。海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