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2 / 2)

「给我抱抱他。」

秋娘一怔,虽然她感到耀祖今夜的表情有点怪,惟是天下间又有那个父亲不想抱抱

自己初生的孩子之理?遂也不以为意,把「英雄」交给了他。

耀祖接过「英雄」,却是连看也没看怀中的婴儿一眼,彷佛与这个孩子并无半点血

缘关系似的,他忽地转身,就冒着漫天风雨,大步走出屋去!

秋娘大惊,慌惶追出来问:

「耀祖!你...干什么?你要把英雄带去哪儿?」

耀祖却回首残忍一笑,答:

「你不要再吵吵闹闹了!就让我告诉你......」

「我已卖掉了---英雄!」

什么?他...卖掉了英雄?

秋娘登时如遭电殛!漫天风雨,已把虚弱的她打的更为虚弱,在耀祖手中的英雄,

亦已被雨水打得浑身 透,可是这男孩还是不哼一声!彷佛,也绝不向命运折腰!

猛地,秋娘拼尽全力冲前,发狂一般把耀祖拦腰紧紧抱着,放声大哭:

「不!耀...祖!你怎能卖掉英雄?你怎能卖掉儿子?你快把英雄还给我!你快

把英雄还给我!」

耀祖却是理直气撞的吆喝:

「呸!英雄是我儿子!我是他的爹!我有权把他卖掉!我喜欢把他卖给谁就卖给谁

!我已把他卖了杬两银子!你这臭婆娘管不着!」

杬两银?这个背负秋娘毕生希望的孩子,只值杬两银那么少?那么卑微低贱吗?

真是厚颜无耻!他如今才说英雄是他儿子?那,又是谁忍受着十月怀胎的煎熬?又

是谁那管家徒四壁,也要一针一线挣钱,监决把孩子生下来?

又是谁在多少个艰苦缝补的夜晚,为腹中的孩儿诉尽几许慈母心声?诉尽多少慈母

对爱儿的期望?只望孩子长大后能够长进,好好做人?

如今,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却来以「父亲」自居,还未给孩子半点父亲的轻抚,已

经把孩子卖掉?卖了杬两银?

不!秋娘决不能失去儿子!若她的儿子被卖给人为奴为仆,他的一生,也会就此完

了!她决不能令儿子将来抬不起头来做人!

她豁尽毕生的气力,死命抱着耀祖的腰,誓死也不给他再移前半步!誓死不让他卖

掉在大富眼中、甚至在其父亲眼中贱如地泥、在她心中却如珠如宝的儿子---英雄!

耀祖没料到秋娘产后虚弱,却竟然仍能使出如此大的蛮力,把自己死抱不放,当下

人也开始恼怒起来。他猝地使尽蛮力一甩,便把秋娘甩开,接着伸腿一蹬,登时「碰」

的一声踢中秋娘的腹部,踢得她当场人仰马翻,鲜血狂喷,她的后脑,更撞向地上一块

大石之上,霎时头破血流,可是她的人仍然没有昏厥过去,只是哀嚎哭叫:

「不!耀...祖!别要卖掉英雄!求求你别要卖掉英雄!耀祖,求求你别要毁掉

自己...的儿子!我们还没为英雄干过...什么,别要毁调儿子啊,我们的儿子,

需要我们把他...扶掖...成人...」

耀祖看见她为儿子如此顽强不倒,也觉心寒,乘她还没再站起来,已自慌惶回身就

走,任凭秋娘在他身后发狂哭叫,他一直也没回头!

惟是他一直冒着风雨向前走,一面仍看着怀中那个看似与他没有半点血缘的亲生儿

子,忽地,他赫然朝孩子小脸之上,吐了一口浓稠的口涎!

「哼!小子!你娘对你寄望甚高呢!可是,你真的会成为英雄吗?」

「嘿!即使我是你的爹,我也瞧不起你这贱种!我如今把你卖了,看看你这一生,

是否真的会成为英雄,还是一生---」

「为奴为马?哈哈,你就给为父赚点买酒的钱吧!」

冷血而浑无半点亲情的笑声虽然大,然而很快,却被天上的雷声盖过!

彷佛,上天也在为这样一个贪财不义、天怒人怨的父亲而震怒!

他将把儿子卖给谁?卖去哪?

惟是,耀祖手中的孩子,一个本应唤作「英雄」、却又不知将再唤作「什么」的孩

子,也在看着此刻把他抱在怀中、将要卖他的父亲,目光之中,却竟然没有半分怨恨,

也没有半分小孩的童真......

这孩子的眼睛之中,只流露着一丝怜惜的眼神。

一丝怜惜他父亲因财而失去一切的眼神!

失去毕生唯一一个儿子的眼神......

血和泪,已经混和雨水洒了一脸一地。

秋娘,终於蹒跚地、苦苦地於漫天凄风冷雨之中,站了起来。

然而再次站起来的她,却没有从后穷追耀祖,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一步一步、

木纳的向前行,也不知会步向何方?

也许一切对她来说已不再重要了,她连最重要的儿子、期望最高的儿子亦已失去,

这个世上,她还可再希冀一些什么?还可再留恋什么?

只是,何以再次站起来的她,神情竟会如斯木纳?目光呆滞?

啊?难道她...疯了?

是的!经历失子的重大刺激,继而还被耀祖狠心一脚蹬飞,后脑撞在石上,眼前泪

流披面、口角溢血、浑身 透、头破血流的她,精神亦已再无法支持下去!

她终於疯了!

然而,秋娘纵然疯了,她还是一边前行,一边自淌血的嘴角,凄酸地自言自语:

「我...儿,你...到底...在哪里啊?」

「儿...啊!无论...你被卖到哪儿,无论...你在...天涯...海角

,你也...千万别要...忘了娘亲...的心,永远会与你...一起,也...

别要忘了,娘亲...在过去每...个晚上,对仍在腹中的...你...所说的.

..话......」

「你,一定...要...成为......」

「英...雄!」

「你,别要...像你...亲生父亲一般...自暴...自弃,你,别要..

.给你生父...瞧不起,也别要...辜负娘亲...十月怀胎的...苦楚..」

「你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当一个有用的...男人,你一定要成为...

英雄......」

「举世闻名的......」

「英雄!」

纵是疯疯癫癫,秋娘还是於疯癫之中、风雨之中,不断喃喃重复说着这番说话,说

着一个对儿子极有信心、期望甚高的慈母之---最后叮咛!

这夜之后,秋娘终於在雨中消失,於慕龙镇消失,从此不知所踪,再没有人见过她

的芳踪......

冷风凄雨,如骨肉分离时的呜咽,可怜的是,一个甫出世便没了娘,又被父亲狠心

卖掉的孩子......

到底今后谁愿对他叮咛?

谁可叮咛?

奈何,

「不败」的只是他的---剑!

「失败」的却是他的---一生!

成也为剑。

恨也为剑!

英雄、英名、无名......

凡尘碧落,

天涯海尽,

茫茫此生;

「她」的一生,似是受两个男人所操控,身不由己。

这两个男人,一直於无意间牵制着她一生的「起承转合、悲欢聚散」。

只是,她与他两之间,却并没有怨忿积恨,相反更户相体谅、敬重。

「她」认识他俩的时候,还只得十岁。

难忘的十岁。

「她」认识他两的方法,也不是像寻常邂遘般遇见对方。

她认识他们二人,使於一幅画。

一幅已日渐褪色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