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不但秋娘要彻夜无眠;在与她境况直如有天渊之别的慕府之内,也有一个
人彻夜无眠。
慕将军---慕龙。
慕龙一直为今日剑圣那纸战书耿耿於怀,无法成眠,唯有召其师爷「鲍仲人」往书
房,与他商量对策。
「鲍师爷,这个剑圣,在江湖上是久已闻名的战痴,他既扬言十九年后中秋之战,
届时便一定会来,依你认为,此事如何是好?」
这为鲍师爷,在此带向以机智着称,甚至在慕龙未曾告老还乡之前,亦已跟从慕龙
;但见他捋须一想,斗地眼珠子一转,睛光闪烁的问:
「慕老爷,此事其实十分简单;若夫人所怀的孩子真的如那个剑圣所言,将来会是
万剑之王,你会怎办?」
慕龙想了一想,答:
「那当然会极为珍惜此子,绝不会让他出战!因为即使他是万剑之王。也未知会否
在与剑圣之战有所死伤,我还有一些大事需要儿子去办!」
鲍师爷一笑:
「这就是了!慕老爷既然不忍心要孩子冒险,就索性不让孩子冒险好了。」
「但,孩子若不应战,剑圣这 怎肯干休?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孩子,与及我们慕
府所有人!」
鲍师爷又笑了笑,淡定地答:
「慕老爷又何足惧哉?剑圣既然从没见过夫人将要诞下的孩子,届时候,你找谁去
代替你孩子应战,他也未必察觉。」
慕龙好像已经开始明白他的意思,道:
「你的意思是......」
鲍师爷邪笑道:
「我的意思,是只要老爷能有多一个的儿子,一个老爷毫不在乎其生死的儿子便可
!譬如,一个与老爷的孩子同龄、从小传予武艺的养子......」
慕龙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咧嘴大笑:
「哈哈!我明白了!只要我自少养有一个义子,届时候,便可命他应战剑圣,一来
可解决问题!二来我的孩子也不用冒这个杀身之险!」
「正是!」
「但,怎样找一个我毫不在乎的义子?找谁的孩子来当我孩子的替身?」
「哈哈!慕老爷!那实在太简单了!只要你愿出白花花的银两,这个世上,一定会
有那些为钱不惜出卖骨肉的父母,争相来卖自己的贱种的!你何愁找不着这样一个死不
足惜的......」
「贱孩子?哈哈哈哈......」
鲍师爷所言非虚,慕龙亦终於释怀,开使再露笑容,与他一起豪笑起来。
然而,他未免笑得太早了!
因为他造梦也没想过,命运将会安排给他的养子,是一个他绝不能轻视的养子。
一个直至他死方始发觉,他原来也异常痛惜的一个养子......
□
红尘便幻在一瞬间,数月时光,也在转瞬之间飞逝......
慕夫人终於把她的孩子生了下来,据说真的是个男的;孩子出生之时,慕府门外忽
地狂风大作,附近所有竹林的竹叶,据闻都给吹至慕府门前,彷佛万剑朝拜皇者...
这个孩子真的会如剑圣所言,他日是万剑之皇?慕龙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
孩子甫出世已眉如倒剑,隐然有一股威势,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慕龙便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命名「应雄」,英雄应雄,这个名字,意喻此子将来「应
」是人间英「雄」。
这个已被命名为「应雄」的男孩,甫一出世,已立即享尽人间奢华;慕龙命人为他
缝造了一件以银线织成的小袄,还有银鞋子,统统闪闪生光,他恍如衔着银匙出世。
然而,在这人间某个昏黯角落,有一个与这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同夜同时同刻出生的
孩子,他的际遇,却如云泥之别。
□
那一夜,秋娘已熬至深夜,还没缝妥那些衣裳,而油灯的油也快烧光了;她开始着
急,因为若然灯内的油烧光的话,她已没钱买油了,而那些衣裳,却必须明天之前缝妥
。
其实这数月以来,秋娘因为日渐腹大便便,手脚缓慢不少,眼也开始有点不零光,
收入大减,本已五穷六绝的破屋,更是空无一物。
可是耀祖始终没有拿任何银子回来,只顾自己出外嫖赌,秋娘唯有自己强行维持家
计,捱得好不辛苦,然而过了这夜,她已不用再捱下去,因为.....
就在秋娘忙着缝补之际,据地,她赫觉腹部传来一阵彻心的绞痛!
「哎...」秋娘低呼一声,她即时知道,自己的孩子,将要出世了!
可是屋内却空无一人可以帮她,可以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天大地大,也只有她,和她的孩子.....
她挣扎着,就连桌上的油灯也给她扫灭了!她还来不急躺上床去,那种绞痛已令她
珠泪直流,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就这样倒在地上,躺在满屋的幽暗中,然后,她的孩子
也同时称生於幽暗中......
「呱」的一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无人愿意造访的破屋,好不容易!她终於把
他生了下来!孩子的身躯本应细小,惟黑暗中的秋娘,却感到自己像诞下一件庞然巨物
,不!应该说!她感到自己产下了一件不是人的东西......
不由分说,秋娘连忙支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勉强站了起来,摸黑在次燃点那盏已
没有多少时日的油灯,当灯火一亮之际,她连忙朝自己抱在怀中的孩子一望,一望之下
,当场面色大变,「啊」的一声高呼起来!
她赫见她怀中的孩子,竟然并非是血肉之区!
竟然是......
竟然是一柄长约四尺的剑!
一柄流露无限浩气的剑!
□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居然并不是生下一个人?而是生下一柄剑?
秋娘只吓得一面煞白,连忙紧闭双眸,再定神睁目一看,奇事又发生了!
只见她适才所见的那柄剑,蓦然消失影踪,她如今抱在怀中的,确是一个婴儿,一
个男婴!
瞧此子虽是刚刚出生,却仅是「呱」的叫了一声,便再没有哭过,彷佛,他的人生
,并非为悲哭一场而来,而是为要成就一番大事而来。
孩子虽然不哭,惟看来却不冷,相反眉目如星,脸上流露着浩然之气,他伸出小手
,触碰着秋娘的脸颊,秋娘顿感到心中的震惊逐渐平伏下来。
也许,她适才只是产后体弱,一时眼花而已;她怎可能诞下一柄剑?
她这样想着,立时安心不少,凑近孩子亲了亲,咽哽道:
「我儿,你终於...出世了!你可知道,娘亲为了...生下你,捱了多少苦?
受尽...你爹多少冷言...冷语?你绝不要让你娘失望啊......」
那个男孩虽是刚刚出生,惟却像是十分懂事似的,两只小眼睛看着秋娘,竟像隐隐
泛起一丝怜惜,怜惜这个为生下一柄天剑而受尽委屈艰辛的苦命女子......
然而,两母子并没相聚多久,遽地,破屋的门「碰」的一声给推开了!
推门的人,正是---耀祖!
「耀祖?」秋娘但见丈夫一身浓臭不堪的酒气,知道他一定又是灌了很多酒,惟今
夜毕竟是儿子诞生之夜,她还是无比雀跃地趋前,兴高采烈的道:
「耀祖你回来便好了!你瞧!我适才已生了!是个男的!你看,我们好不好把他唤
作---『英雄』?」
耀祖一脸苍白,发丝凌乱,秋娘方才发觉,原来屋外下着倾盆大雨,连忙道:
「啊!原来外面下着大雨?耀祖,那你还不快进来?否则准会着凉了。」
她自身产后需弱不已,却还未及关心自己,而自先关心丈夫,可见即使她丈夫如何
不长进,她还是爱他的!尽管穷,她还是希望能够一家杬口团叙一起,绝不分离...
惟是,她造梦也没想过,就在这个本来值得庆祝的夜晚,她们一家,即将家散..
情亡!
耀祖并没依言内进,仍是站於门外檐下,但见他一脸木无表情,问:
「这个,就是---英雄?」
秋娘见他也唤儿子作「英雄」,心想他必定也赞同这个名字了,纵然自身需弱不堪
,还强颜欢笑的答:
「是。耀...祖,你也...赞成这个名字?」
耀祖却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木然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