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醉到得白马寺,走进段誉所居住的那所小院子的门口时,便见得院中花坛旁已放置了一口大水缸。段誉正站在水缸旁双手齐肩高举,两只胳膊上的袖子都捋到了肩头,双眼紧盯着水缸内。聚精会神,以至连沈醉走进了院内都未察觉。
沈醉所在的位置虽是看不到水缸内的情形,但他却知道那水缸里装的是什么,水和鱼。这本就是他前日临走时,曾向段誉所提的锻炼鱼龙百变手的方法。看缸边四溅出来的一滩滩水渍,可见段誉练的还是挺努力的。不过却也可看出,他练的成绩不太理想。因为这套手法讲究的是迅捷灵动,快绝的速度加高超的技巧,入水时破开的水花越小才越是高明。而看现在这水缸边的那一滩滩水渍,便可见段誉双手入水时定是大开大合的乱扑腾。
正要开口叫段誉,忽然间却见段誉轻“嘿”了一声,右手从一个略斜的角度突插而下。只听得“卟”的一声轻响,缸内水面溅起一朵小水花。随即“哗啦啦”一阵儿响,段誉的手从水中拿出时,手上已多了一尾活蹦乱跳约五、六寸长的鱼儿。鱼鳞在午后的斜阳下闪闪生光,再加鱼儿不停的摆动,耀的有些晃人眼。
沈醉看得段誉的这番动作,脸上稍微一怔,随即露出个笑容,心道这段誉果然聪明,已是把这手法给练出来了。看来缸边地下的那一滩滩水迹,应是他未摸索出来时不得其法才至如此的。自己倒是先入为主了!
瞧着段誉,只见他瞧了手中鱼儿一眼,笑了句“又捉到了一次!”便伸手入水,把手中的鱼儿放入了水缸内。正准备再来捉一次,低头时眼角余光却瞥见院门口站着一人。转身一瞧,见是沈醉,笑道:“二哥,你可来了。你今日若是再不来,明日我便打算进城去找你呢!”一边说着,从旁边花枝上拿过挂在上面的一方面巾抆了抆手,将肩头的袖子拉了下来。
沈醉上前笑问道:“你找我作甚?有什么急事吗?”说罢,走到石桌旁,矮身坐在了一个石礅上。
段誉笑了下,道:“二哥请稍等,我先进房拿件东西与你看!”说罢,向沈醉拱了拱手,便转身回房。不一刻走出房来,手中拿着一份大红贴子。沈醉打眼看去,只见与自己刚在洛阳城内所得的苏星河门下弟子发送的擂鼓山棋会的棋贴一模一样。笑了下,心中已然明白段誉要找他是为了何事。且见段誉也得了这棋贴,心下也自高兴,暗道不用自己再费口舌邀段誉一起去了。
他这般心思转完,段誉已走到近前,伸手递过了棋贴,笑道:“我今日午间得人发放了这么一份贴子,乃是中原大大有名的聪辩先生所设下的棋会,邀请天下精通棋艺的才俊於二月初八前往河南擂鼓山弈棋。我先前不知这聪辩先生是何人,请问过老方丈后才知此人便是聋哑先生。我以前在大理时就曾听伯父说起过他,语气间对他甚是敬重。现在由他广发棋贴请人去下棋,想必定是棋坛一大盛会,小弟却是想前往见识一番。”他说到此处又向沈醉笑了一下,接道:“小弟找二哥便是想拉二哥一起去,这棋艺要有长进除了多下多练手多钻研些棋谱外,却也是需多多观摩的。小弟想此棋坛盛会,想必是高手聚集,其间定会多出精彩之局。二哥跟小弟一块儿同往正可多方观摩,对於二哥自身的棋艺长进那是大有助益的。”
沈醉拿过棋贴,只是看了下封面,并未打开去看。听得段誉叫他同去,是要让自己开见识长棋艺,不由摇头笑道:“我那日跟你学棋只为一时兴致而已,那棋艺的高低我是不甚在意的。”口中虽是这般说,但想段誉为自己考虑,却也心下感动。
段誉听他话里有些不想去的意思,忙道:“左右二哥无事,便当前去凑凑热闹是了。而且咱们兄弟一起上路,也可免得小弟独自一人旅途孤寂。一路之上,小弟也可随时向二哥请益二哥教我的那套鱼龙百变手!”
沈醉刚才那话只是随便一说,并没有不想去的意思,却是段誉误解了。听得段誉误会,从腰间摸出自己的那份棋贴来亮在段誉眼前,笑道:“我今日来找你,却也是为了此事!你道我会不会去?”
段誉一见沈醉手中那份棋贴,立马便认了出为,闻言不由失笑道:“倒真是巧了!”说罢,问道:“二哥这棋贴却是什么时候收到的?”一边说,也径自坐了下来。
沈醉笑道:“便是差不多半个时辰前的事,我在洛阳街头闲逛,碰到两个聋哑门的弟子。他们见了我,上前行过一礼后,伸双手捧上了这棋贴。我瞧过之后,便想着要邀你一起去。却不知,你也同样收到了一份!”
段誉笑了下,道:“我向老方丈打听过了,这擂鼓山在嵩县之南,屈原冈的东北,离洛阳并不甚远,只需三五日功夫便可赶到。今日方才正月二十,离二月初八还有十几日,咱们却是也不必太急赶去!”
“嗯!”沈醉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棋贴放到了石桌上,道:“我刚才在院门口见你入水捉鱼,水花溅起极小,又一捉即中,显是已入了门道。这鱼龙百变手的功夫,你只需再多找人练练手与人多多切磋长些经验胆识,大成之日便指日可待了!”
段誉略带歉意地笑了下,道:“小弟学二哥这套鱼龙百变,只是为了防身和兴趣,却不是学来跟人打架的。大成不大成的,小弟却也是不甚在意。而且现在虽是能捉住鱼儿,却也不过十之五六次而已!。”
沈醉听罢看着段誉摇头笑道:“三弟呀,你这江湖上也算是混了大半年了。怎么在这武艺一事上,却还是不开窍呢?江湖险恶,行走江湖,若没有武艺防身,可说是寸步难行。你只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却不知有时候你不去犯人,人家却是要凭白地来犯你。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呀!你只当武艺是打打杀杀的本事,不想学,却不知你学会了武艺也可用来救人。而且像你这样的滥好人,遇到了不平事便要去伸手管管。你若没有一两手武艺在身,却是凭什么去管。你以为人家只听上你三言两语,便会改过痛悔吗?在江湖上,就是强者为尊,只有当你拥有了强大的实力后,你说的话人家才会去听,肯听。”
“你现下虽有凌波微步的逃命本事,又有六脉神剑这样的厉害功夫。但那凌波微步用来逃命躲避尚可,用来救人却未必管用了。还有你那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便是管用,怕也只是用来杀人来得厉害些。那六脉神剑的剑气,凌厉无比,金石可摧,比之真刀真剑犹有过之,无论哪一脉都是可要人命的。你若不想在伤人性命的情况下救人,这六脉神剑怕也是不宜用的。现在我教你这路鱼龙百变,好在你也是有兴致学,且合了你那不伤人性命的心思。但现在学成了,你却又来说什么‘大成不大成的,不甚在意’,还说‘学来不是跟人打架的’。我告诉你,只要你在这江湖上一天,打架的事那是永远都免不了的!”
段誉被沈醉数落一番,虽与自己心中的观点不同,却也实有道理。反驳不得,只脸孔涨红,嗫喏道:“二哥教训的是!”
“是就给我记住了!”沈醉盯了他一眼,又接了句,道:“江湖上只讲实力,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