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
才从北四镇回京不久的枢密院朱衣军机、总理剑、幽、蓟、青四州平狄事曹宪之缓缓从武臣班次前排走出,向着天子躬身一礼。
在大朝会之上被天子以“曹虎头”呼之,足见曹宪之圣眷正隆,前阵子所谓的铁骑征北雷声大雨点小,虽然朝廷对外说是重创了贺兰汗,但内里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京师里许多不知内情之人还道这回曹虎头要糟,不想今日一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少心思剔透的有心人眼见天子竟让平狄大军机曹宪之来给众臣讲解白戎动向,心中就是一动,抬眼四下寻摸一番,这才发现,不知何故,原本枢密院总理腾、甘、凉、并四州平戎事的大军机贺霆威竟然不在。
立即有人低声议论道:“甘州捅出了那么大的篓子,虽说勉强压了下去,贺公怕是……”
众人的目光顿时往吏部的官员们身上投注而去,吏部尚书这等大员还好,三品的侍郎等几名在殿内诸臣之中品级偏低的官员却如芒刺在背,大都选择装聋作哑,厚道些的也只是偷着朝相熟之人摆了摆手。
至於平日里与贺霆威来往较为密切的一些官员,此刻要么同样缺席,要么就是面色如土、噤若寒蝉。
这下大伙儿都品出点儿滋味来了,彼此对视一眼,都是心有戚戚焉。
当今天子向来宽宏,从不计较官员们在殿上的些许小动作,久而久之,群臣特别是站位靠后离天子较远的“小官儿”们多多少少都养成了交头接耳的习惯。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大朝会才刚开始,似乎就已经倒下了一位大军机,众臣兔死狐悲之余不免有些骇异,连忙各自屏气凝神,听曹宪之继续往下说。
“陛下,诸位同僚,众所周知,自从先皇举大兵西征戎人,驱散其部众、夷灭其王庭,白戎便失了共主、势力星散,单於家族更是一分为三,再加上四个较大的部族,虽名义上对外合称白戎七姓,但实际上就是一盘散沙。”
“然而戎人祖上毕竟是阔过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白戎七姓已渐有聚合之势。数日前,凉州牧段光辰、凉州总兵陈庆堂并北海将军李龙城三人联名上奏,言称白戎金帐单於正式迎娶西帐单於之女,两家已有结盟之意,东帐单於及另外四大部族也派出了重要人物携使团到场观礼……”
“甚至有传言说,金帐单於当日志满意得之时曾亲口发誓,要让自己的阏氏成为所有白戎人的大阏氏!”
此语一出, 大殿中顿时嗡的一声,议论之声大起。
毕竟虽然距离上次西征已有二百余年,但今日之周天格局正是因西征而确立,对於这一点,中枢诸公早有公论,更别提当年的一些亲历者此刻就站在这朝堂之上。
周人对於戎人的厌恶甚至忌惮,不仅见於史册,民间更是世代口口相传,那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此刻大伙儿一听说曾经雄霸整个北方草原、隐隐压过大周半头的白戎有复起的苗头,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当即就有禁军中的一位将军出班,先是向天子行了一礼,继而问道:“曹公,既然是三位封疆联名上奏,自然不会有错,只是……所谓大阏氏的传言可是真的?”
他这样问,自有缘由。
盖因虽然戎人历来视女子与牲畜无异,然而单於的阏氏却是个特例,当年白戎极盛之时,也曾有过大阏氏代丈夫或者儿子行使大权的先例。
曹宪之摇摇头:“尚未证实,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方才诸位都听到了,这位金帐单於的阏氏乃是西帐的公主,若是能生下儿子……正所谓子凭母贵,凭借其血统,将来白戎七姓里最强盛的两家就有可能合成一家。”
“如此一来,虽说金帐单於成为大单於的希望仍旧渺茫,但他与西帐公主生下的儿子却就说不准了。哪怕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坐拥西帐金帐,一旦有了大单於的名分,西帐公主反过来母凭子贵……却未必不能立刻就做了摄政的大阏氏,号令全民皆兵的白戎七姓数十万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