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杂剑路落入少年剑魔眼帘,似勾画出种种图案,如高山、如江河、如鸟兽、如人物,精细入微、极尽妍态。
“昂!”
雨幕中如闻龙啸,一条水龙化形而出,其鳞如血,尽收吴二三血云为己用。
水龙血口之下,公孙龙高声吟啸:“剑外山河应自许,匣内蛟龙乘风去!”
下一刻,两柄剑再度交击。
剑鸣声震耳欲聋!
吴二三闷哼一声,赤螭剑光华大作。
两条红线般的赤螭离剑体而出,迅速盘绕上水龙身躯,合力一绞,崩飞无数血色龙鳞。
血鳞乱舞,复又如归鸟投林般融汇入两条赤螭。
两条赤螭的身躯迎风就长、迅速膨胀,杀气盈沸,全身血脉如江河奔流。
受此一激,水龙再也维系不住形体,怒啸一声,轰然溃散。
漫天剑气雨丝向四方激射,如铁弓劲弩齐发,破空之声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两条血螭立刻千疮百孔,被夜风一吹,重又散成一团血云飘回,大小比之最初时已是大有不如。
庄园的院墙早已崩塌,变作断壁残垣,被夜雨浸湿的地面坑坑洼洼、面目全非。
良久,剑分。
两人再度对面而立。
公孙龙衣襟染血,洒然一笑。
“吾少时家贫,流离市井中,每每见富贵人家所居长巷深宅、楼阁朱户,高墙内树老花繁、四季皆美,常有丝竹管弦、莺声燕语传出,心中便艳羡不已。”
“后学剑术,能吃苦、不畏死,终得小成而渐有薄名,奈何出身卑贱,不见容於世家,一怒杀人、仓皇亡命。”
“一路上艰辛历尽、九死还生,幸大道至公、天不亡我,得以承道统、建帮会、称盟主,终於横行北地。”
“今寄迹青州海隅,渐渐喜静厌动,几近於枯槁,虽未能弃一切声利纷华之染,然终能见本心,方知功名利禄、俱如尘土,唯少年时一片赤诚意气最是难得……”
公孙龙不厌其烦娓娓道来,身上渐渐腾起雄浑剑气,覆压天地,将风雨尽数逼开。
若非其中并无神通之力,仅看其浩荡连绵、汹涌猛烈之势,几不下於当日鲁绝哀的那道剑气长河。
“吴二三,再接我一剑!”
虽无雨滴,而剑气一卷、长龙复现,随即散而为高山、为江河、为鸟兽、为人物,非但如此,但见高山上云气凝成雨露降下,江河中水汽蒸为云霞腾起,鸟兽吞吐灵气而成妖鬼之属,男女习练剑术而剑气盈霄……
一形发一声,千形而千声,天地干坤俱全,一剑出而万象生。
这绝不仅仅是将第二剑逆向使出,其繁复程度与威力高出第二剑何止十倍,且其中有未尽之意,显然此剑远未完成。
少年剑魔在两次针锋相对的硬拚后同样受创,周身被乱射的剑气雨丝割出数道血口,虽都不深,却血染白衣,瞧上去极为凄惨,唯独面色依旧冷漠如冰。
他前两剑或以攻为守、或悍然抢攻,此刻面对这化生万物的一剑,终於破天荒采取了守势。
他将赤螭剑在身前一横,两条赤螭环绕身躯,如封似闭,隔绝内外。
公孙龙双眸中光华更盛,飞彩凝辉,更露出决绝之意。
他心意既定,周身无匹剑气便如龙腾九天,以无可阻挡之势呼啸着掠过吴二三头顶,一头钻入那团妖异血云之中!
妖异血云骤然膨胀了十倍百倍,将方圆数十丈尽数笼罩其中!
公孙龙收剑而立,见吴二三口鼻溢血,面露痛楚之色,双目中却满是愕然迷惑,不由淡淡一笑:“天地相合,凝聚以降甘露。山河森列,蒸腾而作云霞。飞虫鸟兽,皆化而为鬼魅精光,人道众生,皆成而为神明英灵,此谓之练气大道!吴二三,你记好了,我这一剑,名‘道生万象’!”
他周身再无一丝剑气,目中精芒亦是黯淡下来,再不做声,抬头看向血云。
此刻,妖异血云宛如吃撑了,正在不住翻滚,波涛如怒,有数次都膨胀到了崩散溃灭的边缘,每每皆是极为惊险地硬撑了过去,看上去骇人无比,让人心中产生即将天地倾覆、万物寂灭的凶险警兆。
吴二三已是七窍流血,面容却又复归沉静冷漠。
他寒声问道:“这一剑,我接不下,何不直斩我头?”
公孙龙此刻已是油尽灯枯,比之普通人都不如,站在那里却是渊渟岳峙,宗师风范更胜先前。
“无他,惜才而已。你以杀入道,未尝不是练气,未尝不是直指大道。更何况我并非一味助你,若你撑不下,一身通神的杀气杀意皆归我有,我的万象剑气朝着神通境界更进一步,这才有望挑战鲁绝哀。若你撑得下,我无非一死而已,你得我衣钵,日后继承秉笔执事之位,谪仙帖道统不绝,亦是快事一件。”
吴二三立刻摇头:“我非谪仙帖传人,更不知什么大道。世人皆可杀,我只一剑去,仅此而已。”
公孙龙愕然,随即哈哈大笑,些许将死之人的悲凉之气尽散:“不见道之人,一片粗鄙蒙尘之心,安能说出此快语?”
他面色一正,肃容道:“既是如此,若你今日得胜,便是得了我谪仙帖道统传承,鲁绝哀绝不能容你, 你又当如何自处?”
吴二三抬手抹去满脸的血水,理所当然道:“恩情已报,他若杀我,我自杀他。”
公孙龙笑容欣慰,才要说话,忽然面色骤变,深深看了吴二三一眼,沉沉叹息道:“惜哉,道阻且长!”
轰隆一声,他整个人猛地炸成了一团血雾!
屍骨无存!
吴二三头顶妖异血云骤然回缩,又恢复了先前大小,继而仿佛受到了吸引,如活物般向下深深一吸,顷刻间便将公孙龙所化血雾摄取吸纳一空。
天地之间,再无公孙龙其人痕迹。
经此异变,妖异血云的赤色反倒浅淡了些,微微显露其中影影绰绰的怪异形体,时而类似人身,时而又扭曲狰狞如鬼怪乃至种种不可名状之物,时时变化、捉摸不定。
少年剑魔一屁股跌坐在地,气息陡降如退潮,手臂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赤螭剑。
他索性躺倒在地,头颅恰好枕在那只断掌之上。
少年剑魔定定地看着头顶血云,喃喃道:“喂,你的‘道生万象’太花哨,我不学。此刻我心中亦成了一剑,便叫它‘万象化魔’罢,不知你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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