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 半空中传来一声极低极轻的响动,然而在这万籁俱寂又不知其宽广几许的迷蒙雾气之中,却如洪锺大吕,让人无法不清晰听闻。
阿嵬猛地抬头,就在它与黑蛟的上方,一朵明黄色的细小火焰在静静燃烧着,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阿嵬并未从这朵凭空燃烧的古怪火焰中感受到丝毫危险,自有灵性的黑蛟却如临大敌,低头盘旋俯冲而下,远远地逃了开来。
火焰随之抖动了一下,甩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火星,以极快的速度落向黑蛟的头颅。
黑蛟有些慌乱地左躲右闪,不知为何竟始终无法避开,索性怒吼一声,甩动长尾抽向那点火星。
轰的一声,蛟尾立刻被点燃,腾起黑色的火焰。
这诡异黑火烧得极快,沿着蛟身迅速蔓延,眨眼便将黑蛟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长蛇形火炬。
漆黑的火焰烧出了许多绿色与灰色的浓烟,自身却黑得愈发纯粹深邃,而且极为阴寒,连带着周遭的白色雾气都凝滞阴湿了许多。
黑蛟在空中痛苦地打着滚,不到片刻就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直挺挺地跌落而下。
阿嵬大吃一惊,一时躲避不及,竟被黑蛟狠狠撞上了马背。
白马周身立刻被引燃,同样燃起熊熊黑火。
这黑火极为诡异,烧得白马的皮肉滋滋作响却不见丝毫焦烂,而且同样烧灼出许多色彩斑斓的烟尘杂质,以死灰、幽绿与猩红为主。
黑蛟身躯上的火焰稍减,涣散了大半的形体勉强凝视,比之先前已是瘦了好几圈儿。
奈何那黑火就如跗骨之蛆,始终不肯熄灭,黑蛟仍是疼痛难忍,挣扎着沿阿嵬的脖颈向上攀缘,身躯尚且缠绕在白马的头颈之上,蛟首则已毫不犹豫地钻入白马眉心。
这一下引狼入室,黑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如影随形般灌进白马眉心,直入心湖,甚至向下冲向丹田气海。
阿嵬疼得引颈长嘶,很快又不得不戛然而止。它的喉咙中涌出一股汹涌火焰,口鼻间烟火缭绕,一对红宝石般的眸子里射出半尺长的赤光。
内外灼烧炙烤之下,白马周身的肌肤彷佛变作了透明,能清楚看到皮肤下的经脉与肌理。被黑火引燃的漆黑灵气正沿着这些经脉肌理翻滚蔓延,晕染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繁杂线条。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这些恐怖线条与体外黑火呼应交融,似乎下一刻就要透体而出,将白马从里到外都烧成灰烬。
就在这危急紧要关头,天地间的黑白二色之中忽地掺杂进一抹明亮耀目的血红。
不知何时,阿嵬额头生长出半朵妖异而美丽的血海棠,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着,绽放出明丽的赤色光辉,将周遭的白雾黑火尽数排挤了开去。
血海棠不仅扎根於白马眉心,也同时贯穿了黑蛟的头颅。
刚刚摆脱了黑火纠缠的黑蛟剧烈地挣扎扭动着,双目中满是疯狂与绝望。
半空中,那朵明黄色的火焰被赤光一激,骤然膨胀了一圈儿,光芒也随之大盛。
一个不知起於何处的声音响起:“不想二百年后尚有此遗蜕留存。”
这声音像是个年轻男子,虽是感叹追思,却无一丝沧桑颓唐之感,而是刚健有力,明明字字皆寻常,却透着一股子让人肝胆俱寒的锋锐。
话音未落,半空那朵火焰骤然崩散,瞬间又凝聚成一只掌纹清晰的明黄色手掌,不过是寻常人手掌大小,难得的是肌骨晶莹、纯粹澄澈。
手掌向下越过血海棠,食指与中指一并,夹住了已经细如长蛇一般的黑蛟。也不见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如何用力,黑蛟连挣扎都未挣扎一下,眼中灵光瞬间消磨,身躯随之溃散成了一团纯粹的黑气。
半朵血海棠猛然颤动了起来,自发汇聚成团的黑气立刻被吸引,只是没等进一步动作,那只明黄色手掌收拢五指,将黑气牢牢攥在了掌心。
手掌一收即放,再次摊开时,那团黑气已被捏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黑球,一如石头般坚硬结实。
“既是你的机缘,自该物归原主。”
阿嵬心中一动,就见那只明黄色的手掌反手将黑球往自家额头一按,随即又将手指探向长在眉心的血海棠。
血海棠大放光芒,猛地离开白马眉心,升起在半空中。
另一个听不出年纪、温文尔雅的男子声音传出:“果真要坏我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