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铁骑宛如浪潮般汹涌而来,浪头上折射出耀眼的金光,晃得人颇有些眼花缭乱。 好在此地仍属两州交界之地,尽是无人耕种的旷野,倒是没有践踏农田之虞。
黑鸦卫懒散稀疏的队列渐渐收拢,同时由纵队转为横阵,以打头的刘屠狗为中心向两翼扩展,虽是事出仓促,但这些人身上怎看怎都透着股子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意味儿。
当日蓟州城外校尉大人一骑当千、力摧盘蛇金枪,那等意气飞扬的英姿仍旧历历在目,黑鸦们虽不至於因此就把恒山铁骑看扁了,却再也不会如曾经蜗居朔方一隅之地之时那般见识短浅,觉得这等威名赫赫的强军如何的高不可攀。
只不过毕竟才跟人家结了梁子不是?这该小心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掉以轻心就是了。
杨雄戟这厮倒是全然没把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当回事儿,从对二爷高深境界的感悟之中回过神来,仍有心情去逗弄小药童。
“哎,我说小子,昨儿夜里我可瞅见阿嵬盯着你的睡相流口水来着,要不是二哥拦着,恐怕你就要才出魔爪又进马腹喽!”
这厮自打修为精进,自觉合雪蹄绿螭兽一人一牛之力足以与白马抗衡,就改口再不叫马爷、嵬爷之类的称呼,而只肯叫阿嵬。
小药童此时正安静地坐在马背上,手中摆弄着那枚从不离身的人头骨,掌指间有丝丝缕缕的黑气缭绕,将那人头骨晕染得魔气森森。
他闻言抬头,没有搭理杨雄戟,而是看向侧前方的白马,两道细眉微微皱起,有些疑惑不解。
阿嵬灵觉敏锐,立刻扭过头来,似有些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枚人头骨,紧接着就凶狠呲牙道:“那些个香火气运刚在肚子里很不爽利吧?不如索性都送给你马爷如何?”
小药童眉头舒展,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迎着阿嵬略带期盼的目光摇了摇头,直截了当拒绝道:“二爷说了,阿嵬你的龙脉地气之中本就掺杂了太多万人窟中的血煞怨恨,已经不够纯净,吞吐起来费时费力,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若是再吸了我这些香火愿力就更加坏事,是以不许我私下给你。”
他举起手中的人头骨,好让众人看得分明,这头骨原本晶莹光滑似玉,一点儿也不渗人,反倒显得极为精致,但说到底终究是个死物,此刻却彷佛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儿。
“二爷还说,我自己最好也不要真正吸纳,大可以学那个姓魏的,用来孕养一件事物,没准儿还能养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阿嵬闻言一怔,瞟了背上的刘屠狗一眼,回过头不吭声了。
杨雄戟却一脸肉疼地怎怎呼呼道:“啥,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拿这些珍贵无比的气运愿力养一柄神兵,反而要暴殄天物地用在你这个破烂头骨上?不说拿来给俺的大铁戟磨磨刃,用在老任的人皮鼓上也行哇!”
任西畴闻言失笑道:“我可绝无此意,你别拉我下水。”
他说着还深深看了一眼小药童,作为魔门北宗最后一颗独苗,看向这孩子的目光中竟有些莫名的惊喜,心道那个羊泉子也算识货,如此良材美玉,无论是做炉鼎还是传衣钵,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福缘,甚至恐怕那老魔头也绝然想不到,这孩子非但资质绝顶,悟性更加出类拔萃,不过是见过一次,又得校尉大人指点几句,竟这么快就摸索出了类似魏叔卿养刀的法门,堪称天授。
这世间就是有这么一类人,
让百般艰辛才得些许成就的众生都沦为陪衬。 想到此处,任西畴的目光禁不住投向前方那个黑衣少年的身上,既踌躇满志,又有些意兴阑珊。
此时,远方那条耀眼金线,已然成为尽在眼前一道高大厚实的铁壁,来势渐缓,徐徐碾压逼近。
为首之人还是个故人,灿烂银甲、大红盔缨,正是曾被二爷以力压服的折冲校尉熊飞白。
这位不失勇猛的恒山猛将面无表情,举起手中一枚银质令箭,凛然道:“真定王有令,黑鸦卫入恒山左营休整,务必谨守军法,无王命不得妄动。”
刘屠狗瞅了一眼令箭,见其上刻了“真定镇北”四字,随即在马上微微低头,抱拳道:“谨遵王命!”
他抬起头来朝熊飞白咧嘴一笑,道:“熊校尉别来无恙。”
没等熊飞白答话,刘屠狗脸色又是一变,恶意流露、目射寒光:“可还记得二爷说过什么?”
听到这话,熊飞白的脸色猛地铁青,身后恒山铁骑也是一阵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