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2 / 2)

妖刀记 默默猴 9696 字 3个月前

燕匕的翼形尖锷;若有日头,该能在斧形的翼缘映出狰狞的钢色。七燕的长匕不仅

双刃开锋,连翼锷两侧也是利器,在接近猎物的瞬间,一人等若有八处锐锋接敌,

两名燕雏交错后,最多能在对手身上留下十六处伤口;六人齐齐掠过,那也同千刀

万剐相差不远了。

夕红飞的武艺绝不能算高,她一手训练的燕雏们更不消说,她们倚仗的是脱胎

自狐异门轻功的绝顶身法,摒除一切枝节,专注於直线上的瞬间加速,以达到掠影

分光之境。这些“燕雏”十六岁就能上阵,无论多么优秀,最多也只能用到廿三;

过了这个巅峰,速度便再也不能继续维持,必须汰旧换新。

这是向青春借来的力量,足以斩开最老练、最沉凝的武者。光阴不易,衰老则

腐,本就是天地间不可违抗的至理。大道之前,谁不辟易!

“杀!”

尖亢的命令贯穿风咆,成环状分散的六名燕雏倏地消失形影,以绝难想像的极

速冲向目标,岂料这一次,却以令她难以想像的结果收场——

率先掠过胡彦之身畔的一组人身形倏滞,原来他以断剑绞入燕匕的翼形锷刃之

间,卡死了那两名年轻女郎的行动,挟着二人一个转身,荡开了紧接而来的第二组

人!

燕匕周身开锋,本就是极难使的险兵,四人进退失据,跌撞间伤人自伤,纷纷

倒地。其中一柄燕匕插进老胡左胁,堪堪被他以腋臂夹住,一拳将持匕的狠辣少年

轰飞,忍痛拔出,点足迳取夕红飞!

另一厢,掠向符赤锦的两人忽然踉跄倒地,符赤锦松手滚了开来,以免被奇锐

的燕匕所伤,却是她趁仆地之际,悄悄取出藏在腰带里的“天雷涎”。这枚黄豆大

小的透明胶弦乃漱玉节所赠,一直被她收在贴身香囊里,不意今日派上用场。

被绊倒的两名雌燕雏中,一人被自身的疾冲之力拉脱了踝关,所幸燕匕并未伤

着身臂,只疼得在地上打滚;另一名少女着地一滚,腰腿敏捷地让过双手利刃,便

欲起身,符赤锦一掌按上她腰背,“血牵机”潜劲发动,少女回臂欲斩她胁侧,右

手燕匕却硬生生停在那把又细又圆的凹陷葫腰之前,但听“噗”的一声细响,左手

的匕尖已插进自己的大腿。她愣得一愣,激灵灵的疼痛直窜脑门,才知所见非幻,

“哇”的一声惨嚎了起来。

夕红飞料不到最自豪的燕雏於眨眼间溃败如斯,脑中一片空白,眼见胡彦之持

匕刺来,竟不敢撄,履尖交错布裙倏转,闪身让了开来。胡彦之与她淩空交错,就

这么越过半人高的石砌桥栏,直坠桥底。

夕红飞忽觉不对,转头见另一侧符赤锦笑如银铃,双手似拿着什么看不见的物

事往石栏镂空处一套,也跟着翻过身;扑至栏边一瞧,见符赤锦“唰”的一声滑至

水面,却未应势入水,杏色的小巧鞋尖点水几步,踩上一艘冒出桥洞的舢舨,把手

一松,“飕!”一声收回天雷涎,笑吟吟地拢裙倚坐。

一旁,胡彦之呈大字形躺着,手中燕匕虚指夕红飞,虽未开声,满面都是“有

种你给老子下来”的衅容。夕红飞一瞥仆地低嚎的燕雏,终究没敢跃下,恨恨一捶

石栏,身影没於栏后。

“胡大爷要是预先安排了这艘船,奴家可真要写个‘服’字啦。”符赤锦难得

露出佩服的表情,重新打量身畔的虯髯汉子。

“等等,你先等等……啊,原来受美人青睐,是一种这么爽的感觉,让我再享

受一下……啊嘶————”

胡彦之歙动鼻翼,陶醉地深呼吸几口,起身正色道:“那倒不是,我这人不太

说谎的。只能说咱们和这艘宝船是真有缘。”一指后方。桥洞的另一头,一名船夫

模样的汉子游到岸边,被围观的路人七手八脚拽了起来,满面不忿,不住朝这厢指

指点点。

“胡大爷,我似乎听见有人喊‘打劫’啊。”符赤锦拊着耳朵听半天,一本正

经回报。

“你听错啦,他是说‘姊姊’。”胡彦之说起谎来可一点儿都不害臊。“最近

这支歌儿在越浦可流行啦,到哪儿都有人唱。来,我唱给你听。”

“好啊,我最喜欢听歌儿啦。”

符赤锦巧笑倩兮,白皙小手一按他臂膀,胡彦之忽然回臂,燕匕对正咽喉,锋

锐的尖端一颤,无声没入渗满青髭的油皮,一颗饱满的乌浓血珠汩溢而出。“不过

在听歌儿之前,胡大爷先给奴奴说说,我猜咱们三边在念阿桥,不算是偶遇罢?”

“不是吧姊姊,玩这么硬?”

胡彦之见她眼底殊无笑意,心知此姝辣手,半点玩笑开不得,耸肩道:“我打

进越浦就一直跟着你,有好些时日了。先说好,我对你没啥兴趣,只是我兄弟娶了

条毒蛇为妻,我得确定他不会被咬死。”

符赤锦如遭雷殛,深呼吸了几口,仍止不住颤,唯恐一剑刺死他,忙撤了血牵

机的潜劲,倩眸如电,冷冷说道:“现下再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了。胡大爷,我

不喜欢有人跟着,今日承你相助,我很感激,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若有下次,

就没甚情面可讲啦。你明白没有?”

“我今儿来,就为这个。”

胡彦之解下长囊打开,露出其中的藏锋刀与昆吾剑。

“喏,给你的。”

“……为什么?”符赤锦蹙起眉头,微露一丝不解。

“这是耿照的东西,理当由他的家眷收持。”胡彦之别过头去,一派轻松地耸

了耸肩。

“我不是专程来送遗物给你的,收着这刀,是让你回头交还给他。慕容柔掘地

数尺,只差没把阿兰山弄穿了裤裆,莫说屍骨,连肉干都没找着一条,说明了耿照

不但还活跳跳,而且没缺了手脚。谁都可以不信,唯独你我不行;你给我往死里信

着,等他回来,替我把刀还给他。这是头一件。”

符赤锦没答话。水流与风声吞没了她细细的抽噎,而胡彦之只是枕着没受伤的

那条右臂望向远方,将一方天地俱都留给了她。

“那第二件呢?”

好半晌她才又开口,语声里除了一丝浓滞,听来已与平日无异。

胡彦之转过头来,定定望着她,神情严肃。

“方才袭击你的‘分飞七落燕’,是城外金环谷‘羡舟停’所派。金环谷不过

是掩护而已,‘羡舟停’的翠十九娘表面上是风月场销金窟的老母鸡,实为狐异门

暗桩。她们的目的,怕是要将黑手伸入七玄,混七脉於一元,成就前人所不及的大

志业——我干!这种话讲出口来他们怎么不会想先去死一死?光念一遍我都想给自

己烧纸了,呸呸呸!”探出船舷一阵吐唾,又掬了把水漱口。

符赤锦闻言倏凛,本欲介面,启朱唇之际又将话吞回腹里,静静打量了眼前的

虯髯男子片刻,才道:“你和狐异门,究竟是什么关系?”

胡彦之懒惫一笑。“你是聪明人,我知道你一定会问。我无意欺骗你,却也不

想回答,你只能选择信或不信。信了,也才有合作的可能。”

符赤锦抚着膝上光润的乌檀长鞘,浓睫轻瞬,云波流沔,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

狡黠神情。

“拿这个来堵我的嘴么?”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胡彦之淡然笑道。“莫忘了,要我信你,也不是件

容易的事。”

出乎意料的,符赤锦并未考虑太久。

“胡大爷想怎么合作?”

“七玄大会。”胡彦之以拇指刮着刺戟戟的方硬下巴,枕臂怡然道:

“鬼先生要演一台子‘四方劝进’的大戏,七玄大会便是他龙袍加身的绝妙戏

台。届时他安插的暗桩自是跪得一地龟孙也似,山呼‘万岁’不说,指不定哭着求

他万勿推辞啊,苍生为念啊,什么肉麻拣什么说,可游屍门吃这一套么?

“莫说一半,要有几个不肯跟着演的,岂不显得这伙人二百五至极?人家再怎

么不要脸,真丢不起这个人。”

符赤锦水晶心窍,立时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七玄大会之前,金环谷将持续对游屍门之流的游离派门采取行动,直到她们

臣服为止。问题是:金环谷……或说狐异门的心到底有多大?实力强如天罗香,派

系多如五帝窟,武功高如南冥恶佛、狼首聂冥途等,都不是能任人宰割、轻易驱使

的,便要个个击破,距大会召开尚不及旬,难道竟能都收服了?

“故游屍门绝对是金环谷的首要目标,不达目的绝不放弃。”

“……因为我们最弱小?”

“没有不敬的意思。”胡彦之双手微举。“就事论事而已。”

“我只有一事不明。”符赤锦倒也不生气。

“本门落脚处十分隐密,外人无可乘之机。至於我,目标是显着了些,经常出

入驿馆公门,又有朱雀航宅邸,可我每回外门,绝不走同一条路,连今儿上朝鑫门

桥市都是临时起意,金环谷人马怎能预先埋伏?”

胡彦之笑了。

“符姑娘懂术数否?”

“是指术法方伎么?”符赤锦嫣然一笑。“外人总以为游屍门精通左道,其实

是天大的误会。至少奴奴的三位师傅都不是以术法成名,或有涉猎也说不定,我是

决计不会的了。”

胡彦之摇头。

“我指的非是奇门阵法,而是算学。如百鸡百钱、鸡兔同笼、借马分马等,以

算筹计数推算,演出各种数目难题之解。符姑娘听过么?”

符赤锦抿嘴笑道:“只会心算罢?市易买卖,日常需用,其余奴奴见识浅薄,

不曾听闻。怎么你们那儿的算学,专门处置禽鸟动物的问题?”

胡彦之不觉哂然。

“那只是题目,不是真拿来数鸡算马。算学乃奇门术法之根本,却又不同於术

数;狐异门的武功,与算学大有干系,其中一支名唤秘阁的,专门钻研各种高深学

问,尤精数算之学。”从怀里摸出一本薄册,翻到其中一页:

“我在平望拜当代算学大家、司天监曹勿平曹大人为师,读过几年算经,这段

经历算是我平生至惨,不堪回首。你猜是谁送我去的?是教我验屍审案、追捕要犯

的另一位师父,‘捕圣’仇不坏。

“仇老儿说了,捕快抓坏人,不是擒拿高、轻功妙便顶用,很多时候你得蹲点

埋伏,还得追踪、猜测犯人的形迹。瞎猜一通,那就是赌运气;想要更靠谱些,算

学能帮上一点忙。”

符赤锦接过薄册,见上头密密麻麻,何日何时、途经何处,往向何方、费时几

何……竟是关於她日常行踪的详细记录。

“我跟踪你,可不是光伏屋脊便罢。从这些记录中理出数字,便能推出你惯行

的路线、前往的目的地等,虽非万试万灵,总比赌骰子强些。附带一提:赌骰子也

能靠算学预测,我那时在京城赢了不少。”胡彦之敛起贪婪的怀缅之色,一本正经

道:

“秘阁乌衣学士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於算学一道的造诣胜我百倍,纵无本大

爷的缩地法追踪术,拿这册子的一半去运筹推算,也能约略推出你隐匿行踪的思路

习性,就算有十条可能的地点路线,那也不过就是安排十组人马而已。金环谷手下

众多,玩得起这一码。”

符赤锦知他言语浮夸,虽未必见疑,倒也没有全信,微笑道:“胡大爷恰恰赶

上相救奴奴,莫非也是用算筹排出来的?”

胡彦之笑道:“这么厉害我就改行当相师啦。依我粗略的估计,符姑娘今日有

金瓜井、甜水巷、老梅张家与朝鑫桥市等几个可能的去处,我早上办完事恰离朝鑫

门近些,顺道一绕,正巧碰上。”翻到注写的最后一页,果然以炭枝潦草地写着金

瓜甜水等四条地名。

符赤锦笑容凝於粉面。

她一早出门本想绕道金瓜井——那里与枣花小院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及,一个多

月来她已习惯这样的迂回转进,以保三位师傅周全。胡彦之就算精通剪绺,能偷偷

把朝鑫桥市写在空白页上,也决计猜不到她今晨踏出朱雀航大宅的门口时,心上一

闪而过、旋又抛诸脑后的念头。

“所幸……”她勉强一笑,像说给自己听。“本门据点甚是隐密——”

“城北北津航以南,介於旧老槐里与铜驼陌之间。此范围虽大,足有数千户人

家,毕竟不是漫无目的。”胡彦之有些歉赧,仿佛不想戳破她美好的想像,只是不

得不然。

一股凉意从符赤锦的脚心窜上脑门。

这片区域是划得大些,但毫无疑问,枣花小院便在其间!

若乌衣学士的算数真胜过胡彦之百倍,若他们为搜寻游屍门三屍的行踪也花了

偌大心血,从不曾放弃……有无可能,她们距敌人破门而入的逼命危机,始终只有

一步之遥?

胡彦之见她脸上的血色飞快消褪,苍白得有些怕人,倒没想过要这般惊吓她,

笑着安慰:

“符姑娘勿要惊慌。所幸你够机灵够狡猾——呃,我这是夸奖你别多心——从

来没走过一模一样的路,能归纳出的线索就这么多了。数算固然诚实无欺、窍毫毕

现,但坏也就坏在这里,它没法推导出不存在的物事。

“要是你的行动再有更多的惯性,那就很难说啦。就眼下,我老胡找不着的地

方,料金环谷那帮书虫也未必……你怎么了,符姑娘?”

符赤锦揪紧他的肘袖,面白如新纸。“我小师父她……每日固定去一处。同样

的地方、同样的辰光,做同样的事,风雨无阻……如是这般,算不算是‘更多的惯

性’?”

◇    ◇    ◇

头顶的乌云间如擂战鼓,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压天的黑翳震落一地。

空气湿浓到连阵阵低咆的大风也吹之不散,谁都晓得这见鬼的雨终於要来了,

各行各路的人们开始奔跑起来,以免少时淋成了落汤鸡。

新槐里外,挂川寺偏堂,参早禅的香客纷纷趿鞋而出,连提着香花金烛在廊间

兜售的女童及妇人也都散了,人流中只一抹腴润曼妙的淡紫衣影嫋嫋逆行,众人见

了她总不由自主地让出道来,像被那淡淡的温热馨香勾得回头,多看几眼才舍得离

去。

挂川寺是越浦为数不多的央土大乘佛寺,香油比不得东海诸多名山古刹,老旧

的建筑处处可见未髹漆的质朴木色,长年被烟檀熏成了乌沉沉的黑,格外显得庄严

静谧。

新旧老槐里间是城北的旧街区,这儿的屋顶都是矮矮的一片,蜿蜒起伏有如龙

鳞。紫灵眼的选择其实不多,无论青面神或白额煞,都不希望她没有宝宝锦儿的陪

同,独个儿走得太远,故外有市集、内有佛堂的挂川寺,便是她步行能及的最远疆

界。

紫灵眼将纸伞搁在廊口,唯恐木像沾上桐油的气味。偏堂里一个人也没有,连

知客僧亦都不见,紫灵眼并未从贮香匣中取香,每隔三日她会添新香入供匣,今天

正是买香的日子。

返回廊间,不见卖香的妇人,只一名乞丐模样的微佝汉子蹲在廊阶下,身前摆

了个破旧漆篮,放着几把质地粗劣的灰泥香。挂川寺不禁小贩入寺兜售零什,却不

让在寺中乞讨。要换了平时,这汉子早被哄出去了罢?

紫灵眼不容许自己在贮香匣里供入一把劣质的灰泥香,但眼下似乎又是别无选

择。撩裙下台阶时,忽一道青芒穿出云层,旋即轰隆一响,仿佛整座偏堂的房瓦都

震动起来。

她喃喃自语:“要下雨了呀。”波澜不惊迳行而去,见乞汉两眼青白,竟是盲

瞽,边从怀掖里取出绣荷包,边蹲下身问:“老人家,你这线香怎么卖?”乞汉嘶

道:“上好的桂药,一把百五十文。”一指篮底:“钱放这儿,我能听见,休要欺

我。”

紫灵眼低头一瞧,哪有什么铜钱?全是零碎铁片,敢情这人不但眼瞎,连耳力

也不行,旁人拿粗劣的灰泥香换走昂贵的药香,以铁片伪作铜钱掷入篮底。她喃喃

道:“如此浊世,竟欺佛前!”从荷包里摸出一小锭碎银,放在乞汉手里,轻声淡

道:

“这是足两银,我全买了。”忽又想到,若人家欺他目盲耳背,岂非便宜了恶

人?不由叹了口气,缩掌於袖,迳牵乞汉之手,冷道:“我带你找师父兑银。”其

时寺庙多兼营储兑,她将银两兑了,教寺中僧人为他好生保管,按日发办衣食,不

致让旁人再夺了去。

乞汉微怔,双足如钉再牵不动,摇头叹息:“姑娘,你心肠忒好,某实不欲伤

你。请姑娘莫要反抗,与某走一趟金环谷,我家十九娘必不为难姑娘。”紫灵眼一

凛,振袖甩脱,那乞汉“呼”的一声,右手鹰爪直取她面门,竟是极厉害的擒拿手

法!

紫灵眼的拳脚不甚高明,仗着身法腾挪闪避,不欲与他相触。怎奈乞汉全然不

受瞽目所限,仿佛周身是眼,双臂扰风、指爪黏缠,勾着紫灵眼袖缘越搅越深,她

稍一不慎左臂受制,眼看关节将被卸脱,不敢再有保留,一撩额发,露出长年遮覆

的右眼——

金环谷便是防到这着,才派出“目断鹰风”南浦云这等好手,料他自幼失明、

有眼无珠,自无惧於昔年血屍王紫罗袈的成名绝学“紫影移光”。

周围埋伏打紮的,正看南公如何擒下这冷艳清丽兼具的美人“玉屍”,见紫灵

眼发下之眼平平无奇,既无妖异瞳色,也不曾放出华光异彩,就是只黑白分明的美

眸,与左眼浑无二致,不免大失所望;如非任务在身,怕要喝出倒采。

而胜券在握的南浦云突然一动也不动。

紫灵眼盯着他,仿佛右眼伸出一根笔直细线,就这么“穿”进南浦云覆着白翳

的瞽目,瞳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至半点颜色也无;南浦云全身剧颤起来,鼻

下眼眶、乃至耳洞都渗出鲜血……蓦地一声惨叫,叫声却像被拉到了远方,戛然中

绝。

方才还生龙活虎、占尽上风的南浦云,金环谷中首屈一指的指爪高手,就这么

断了气。露出褛衫的肌肤均匀呈现某种怪异的青白,仿佛在原本黝黑如铁的肌肤刷

上一层掺了乳脂的暗铜色,不复丝毫生机。

金环谷在挂川寺中埋伏了数十名好手,此际竟无一人能出。紫灵眼振袖甩开了

屍体犹温的指掌,缓缓回头,匿於暗处的杀手想转头又不敢动,唯恐泄漏行藏,不

得不与那只恐怖的眼睛相对……

——连目盲的南浦云都逃不过注视,闭上眼睛又有什么用!

蓦地紫灵眼娇躯一颤,动作有些僵,密汗渗出秀气的雪额,连一贯淡漠的脸上

都露出错愕之色,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片刻才艰难道:

“你……你……是……谁……”圆润的双肩抽搐,修长的雪颈像要断了似的猛

然一折;再抬头时,竟露出绝不相称的呆板笑容,以一种在她身上闻所未闻的陌生

口气,自顾自的说:

“我呀,叫明端。终於见着你啦,紫罗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