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妖刀记 默默猴 8712 字 3个月前

第九八折 天机暗覆,问道锋狂

耿照闻言一凛,见周遭景物仍不时轻动,迸出蝉翼摩抆似的细响,碧火真气的灵觉始终保有一丝莫名危悚,非是聂雨色说笑而已。(迷阵……尚未撤去!)

平无碧的穿心一蹴并未伤及筋骨,疼痛过后,他把握时间调息,扶着弦子的肩臂挣扎而起,却不敢离开脚下三寸方圆。平无碧内功不俗,同出指剑奇宫,对五行术数等不可能毫无涉猎,在这位「天机暗覆」的奇门阵法之内亦讨不了便宜,此刻迷阵既未解除,恐怕除了脚下,更无一处安全。

「聂二侠,」

他遥向桌顶的黑衣公子一拱手,未敢失了礼数:「在下耿照,忝为白日流影城七品典卫。贵我两家同属正道七大派,历来交好,在下与令师弟沐四侠颇有交情,日前方於越浦城内一醉,也算自己人了。若有误会,愿与聂二侠赔个不是,望聂二侠海量汪涵,莫与我等计较。」

长揖到地,执的是晚辈之礼。

聂雨色单手托腮,眼皮翻也不翻,「啪!」

拈子定星,自顾自的下将起来。「自己人?这一地横死的,哪个不是自己人?我专杀「自己人」!」

啪的一声烈响,又一枚棋石落秤。耿照微怔:「这人好不讲理。」

忽听聂雨色道:「我问你,那匹马是不是你的?」

耿照老实点头:「是在下之马。」

「追着马来的小娘皮,也是你的人?」

「是……在下的朋友。」

他不能肯定聂雨色是否意有所指,「你的人」云云不免有些尴尬,抓了抓脑袋,面上微微发热。「啪!」

聂雨色再落一子,冷笑道:「既然如此,你死也不冤了。路野色那蠢货异想天开,抢你的马来冲我的阵,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怀璧都有事了,这马忒大一匹,死你个三两回的也算公道。此其一也。

「其二,那小娘皮既来追马,又不追个全,与路野色胡搅蛮缠,双双闯入阵中,害我不得不将这「天焕三辉阵」向外拓开一丈,以防路野色逃出。可知这一丈之差,有天地云泥之别?」

越说越怒,显然这一丈之差影响甚巨。

耿照本想道歉,但今日亲睹阵法之奇,直是大开眼界,禁不住问:「向外拓一丈,有什么差别?」

聂雨色重重一哼,怒不可遏:「阵拓一丈,害我不得不将闲杂人等纳入阵中,又不能都杀了,令耳目清静……丑,实在是太丑!我精研术数十余年来,临阵施为,没发动过这么丑的「天焕三辉阵」!」

机灵灵一颤,似是想起白璧蒙尘,忍不住背脊恶寒。

「不好意思啊,都是我丑,对不住大家。那个我还有点事,可不可以……」

茶棚另一头传来「闲杂人等」的咕哝,听来颇为沮丧。

聂雨色理都不想理他,抬头射来两道狞光,冲耿照森然笑道:「你若想不死,那也容易,只消告诉我,你是从何处学得……」

「二位不好意思打个岔,我有点急事,在这儿实在耽搁太久……」

「……我奇宫之独门绝技「通天剑指」,我可考虑放你一条……」

「……两位聊得这么投机,要不要先放小弟出去,反正是丑……」

「生路……」

聂雨色突然转头咆哮:「你能不能别打岔?我正问着他哩!」

「那先放我出去啊!」

风篁也火了。「我不想听还不成么?莫名其妙!」

聂雨色怒极反笑。「你就待到死吧!我偏不放。要水没有,咸豆也没有!」

「是么?」

风篁大笑:「既然如此,我自己出去!」

铃声忽扬。

风未扰动,一道匹练刀光横扫而出,原本四周不时轻颤、透着虚妄的景物瞬间凝结,似被风压夯作一团,再无尺蠖之屈,才连同视界里的一切,被暴雪般的刀芒一分为二——声音在刀光过后倏又出现。

聂雨色所在之处轰然迸散,棋墩、算筹、棋盅,甚至盅里或墩上的黑白?石……位於方桌中轴的一切俱都两分,砍破迷阵的雪浪刀华同时也砍开了行进路线上的所有实物,无分大小精粗;本应对剖的聂雨色早已不在原处,失去阵眼与阵主的奇门幻阵刹时崩溃。

那感觉很难形容,但耿照身子一晃,便知迷阵不复存在。肌肤表面、耳鼻穷中彷佛残留一丝湿濡闷浸的奇异触感,然而除了汗渍血污,并无任何可感的实体。清脆的铃声渐渐沉落,却依然动听,而发声的铜制轮铃原是来自刀首的垂饰;无论使刀之手如何有力沉稳,也不能使驼铃无声。会在刀上饰铃,是因为太有自信、过於光明,抑或只是无所用心,纯然喜欢那自由无依的清脆声响?

迷阵的扰动消失,耿照终於有机会看清男子的长相,才发现与先前的想像差之千里:风篁是一名高大结实的中年男子,全不像文士儒者,满面于思、鼻作鹰钩,糙如磨砂的肌肤被艳阳晒成油亮的红褐色,厚发又卷又硬,根本梳不成髻,只能随意紫在脑后。若非有双爱笑不带沧桑的眼睛,让眼神比外表起码年轻了十岁,模样便似西北常见的走荒漠客,满身抖不落的风尘。

他披着一袭结实的长旧披风,防风的裹头长巾在颈间随意绕了几匝,束腕的臂韝一路缠到肘后,打着绑腿似的双股皮绳。发出惊人刀光的长刀形如新月,刀弧却平缓得多,刀身凹凸不平,宛若铁胎,外鞘缠着厚厚的毛皮,长柄是标准的双手带;刀首末端的铜环之上,果然吊了两只荔枝大的铜铃,铸造甚是精巧。

耿照只看一眼,便知此人有毛族血统,他们强壮得像野兽,速度、气力以及敏捷的反应均远胜常人。据说西山韩阀麾下的劲旅「飞虎骑」专门选拔这样的人,故尔天下无敌,威名远播。

深目高颧、行旅装扮的虯髯男子手按刀柄,忽然一笑。「我中计了,是不是?」

「也不算是计,不过是点小心机。」

广场的另一端,聂雨色重新盘膝坐上最外缘的方桌,邻桌正是平无碧的屍首,万不得已时抓起一扔,便是现成的盾牌。试出对手的能耐,他警觉地退到安全线外——当然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结果。

「若非如此,你也未免藏得太深。」

黑衣公子换手托腮,另一只手撑着膝盖,饶富兴致地眺望着另一头的陌生人。「你这下是西山问锋道狂风世家的手笔,没记错的话……嗯,叫「散回风」。据说狂风世家之刀质朴刚健,不重套路,以一息的出刀次数区分境界,「一式散回风」代表入门,一息间只能全力劳出一刀,二式便是连出两刀,以此类推。方才阁下那一手,却是几式散回风?」

一吸一吐曰「一息」,本指极短的时间。

而练武人之谓一息,除了计量时间速度,亦指一次提运内力之所为,直到力竭换气为止。一息间连劳数刀虽非难事,然而刀刀皆全力施为,压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并至,刀劲相叠,也十分骇人了。

问锋道狂风世家昔日亦有「刀浪」的别名,狂风之快,尚不足形容那种明明只与一人对敌、刀劲却叠涌而来的恐怖;一刀都接不下了,顷刻间连来数刀,谁不丧胆?故尔称之。在金刀门柳氏崛起之前,西山夜炼、狂风俱为刀坛锋首,各领一时风骚。风篁淡淡一笑。

「以问锋道的算法,该是六式罢?」

「喔?」

聂雨色不禁挑眉:「二十年前,问锋道风老家主与柳氏金刀一战,不幸落败封道退隐,再加上「夜炼刀」修玉善金盆洗手,刀坛从此独尊西山金刀门。当年风老家主落败之招,恰恰是「六式散回风」,适才你明显未尽全力,若决心向柳家搦战,当能重振家声,君何流落江湖,甘心埋名?」

风篁哈哈大笑。

「你绕了半天,只想挖我的底。」

他把玩着桌顶空杯,怡然笑道:「我十几岁上家道中落,家主封道归隐,我的确有过这般想头,欲习得绝世刀艺,打败柳氏,重振狂风世家。

「幸而遇见家师,经他老人家一语破障,方知虚名荣辱,皆违道心。我若日夜想着报仇,想着柳氏金刀,今日断不能练至六式散回风的境界,纵使胜了金刀门,难道日后便不会被余子所败?

「聂雨色,我对你们指剑奇宫的恩怨没兴趣,我是真路过,坐下喝茶……算了,不说这个,说了火大。你怕我泄漏今日所见,我便立个誓与你:想要风某泄漏只字片语,须问我手中之刀!如此,你能放心了罢?」

聂雨色对他始终忌惮。

自风篁坐下,他便格外提防这名看不出深浅的汉子,还在路野色、甚至长老平无碧之上。那「六式散回风」可说直接落实了他的怀疑,单以实力来看,此人果然是今日最难缠的对手,威胁更胜那名内力浑厚、身怀本门绝学的耿姓少年。奇门阵法不比拆招应敌,须预作准备。「天焕三辉阵」是他精心设计,用来对付惊震谷一行的陷阱,量身打造、准备充分,方能收此奇效。如今阵中染血,阵眼又经「呼雷剑印」与「六式散回风」双重破坏,早已残破不堪,他亦耗损不少内力,再难催动阵法。凡此种种,均不利於应付强敌。

对聂雨色来说,「战」不过是手段,是拿来谈判的筹码,「和」毋宁才是真正的目的。否则杀则杀矣,何必探他的底细?

风篁也是老江湖,利害了然於心,见聂雨色眉间稍解,明白双方已有共识,持刀起身,潇洒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聂兄,请。」

转头遥唤:「耿兄弟、弦子姑娘,咱们一道罢?路上也有伴。」

聂雨色脸一沉。「姓风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篁摇手笑道:「欸,聂兄别误会。方才你也见了,惊什么谷的那帮子人不由分说杀将上来,这位耿兄弟独力应付,也算是结下了梁子,他要出卖你,对他没好处不是?再说了,他对朋友不离不弃,乃讲义气、铁静铮的汉子,让他立个誓言绝不泄漏秘密,也就是了,聂兄大人大量,何苦相逼?」

聂雨色冷笑。

「说得轻巧。这厮能使我奇宫不传之秘,却非奇宫之人,我不过要个交代罢了。今日若易地而处,你能如此潇洒?」

风篁想了一想,笑道:「聂兄若执着於此,那也容易。」

从行囊摸出一本线装簿册,缚上皮绳石块一扔,那薄册划了偌大圆弧,表示并无挟施暗器之意,才「啪!」

落在聂雨色身前另一张桌板;掉落时皮索绷开,册子恰被石块压住,页角连同封皮泼喇喇地迎风翻动,似有一名持刀人形不停跳动。

直到风停,赫见封面题着「敬录散回风谱」六个大字。耿照目力绝佳,书在半空便已瞥见,不由得失声叫道:「风兄!这……万万不可!」

风篁耸肩一笑,蛮不在乎。

「家师曾说,门户之见,亦是求道的阻碍,便藏得秘笈无数,有多少练上手眼身躯,又有多少练进了锋刃柄锷里?天下武学越练越少,大抵如是。聂兄,我若以谱为质,能否换耿兄弟与我同去?待我手边事了,咱们约期一聚,我亲自带上他与贵宫交代。」

耿照才知他考虑周详,心中感动:「我与风兄萍水相逢,尚说不上交情,他却一心回护,唯恐我一人独对奇宫,不免要吃大亏。」

正欲辞让,却听慕雨色哼笑:「看来你师傅教得好啊,这桩闲事你是管定了。却未请教:令师是何方高人,竟敢指点江湖,发下「天下武学越练越少」的豪语?」

「聂雨色,我处处相让,可不是怕了你。殊不知行走江湖,最忌辱人尊长么?」

风篁听他对恩师大有讥嘲之意,笑容一凝,眼中已无笑意,抱刀朝北面一拱手,森然道:「我乃靖波府云都赤侯座下第1一弟子,人称「朔刀」风篁!阁下一心求战,风某敢不奉陪!亮兵器罢!」

聂雨色冷冷一笑,拈起一根算筹,右臂平伸,直指如剑。「奇宫门下,不用兵器!姓风的,上来受死罢。」

他在龙庭山素有「黑衣死神」之称,冷血无情,人皆惊惧,所恃绝非阵法而已。聂雨色的修为在「风云四奇」中仅次师兄,单以剑术论,未必在少年老成、内力造诣冠绝群伦的秋霜色之下。风篁见他摆出架势,竟是渊停岳峙,法度森严,周身上下俱是锋者所独有的专注与执着,更无一丝破锭,胸中豪气顿生,大笑:「好!这一路便有刀山火海,我也来会你!留神了!」

不管有无阵局,大步疾冲,披风「拨喇!」

飞展如鸟翼,靴下激尘,十余丈的距离眨眼便冲过中线,令人错生贴地翔掠之感;疾行间曳光出鞘,唰唰两道耀眼刀芒交错旋出,第三刀却后发先至,但听铃声一动、倏又戛止,长刀已自身侧脱手飞出,急旋如电,迳取聂雨色的人头!

问锋道刀出无悔,威力绝强,专克天下机巧。聂雨色正全心提防那霸道的「六式散回风」,孰料实刀横里旋来,刃薄难辨,竟还先於刀气;侧身一让,堪避过断首之厄,原本完美的体势破绽百出,而刀气又至。

「嚓」的一声算筹断去,第一道刀气倏然偏转,聂雨色手中变戏法似的生出另一支算筹,运劲直刺,竹筹抵不住刀气剑气悍然对撞,迸成齎粉,震得虎口鲜血长流,血珠旋被风压绞碎,酽成一空血雾;被撞散的刀气则飞窜如蛇,削得椅凳唰唰作响,弹落遍地锐角。暗红色的血雾挥开,风篁一跃而出,刀鞘反抡,聂雨色及时变出一支算筹,却无挑刺格档的余裕,「嗜喇!」

脆弱的竹筹迎风摧折,不及扔去,托掌迳迎,裹着厚重毛皮的刀鞘砸入掌心,将不知何时出现的三枚算筹悉数砸断。

雄浑的劲力贯臂透体,聂雨色气血一晃,喉头顿甜,生生咬住满口腥咸,切齿暗赞:「第四刀犹有沉劲,不愧是「六式散回风」!」

说时冲那时快,风篁趁他抓住刀鞘,冷不防猱身欺近,右手五指一并,贯中而出!

两人几已贴面,这短兵相接的第五刀贯破黑袍,指尖却空荡荡的不着边际。风篁暗叫「不好」,那张讨人厌的苍白瘦脸自身畔倏起,宛若幽灵,胸腹间衣布完好,哪有手刀的痕迹?(隐沦之术!

恩师曾说过,道门中有一门移花接木、缩地腾挪的幻术,虽不是真将身子变作他物,或速于飞空,而与戏法杂耍相似,皆为障眼法门,却不可大意轻敌。「高手修为精深,意志坚定,这「隐沦之术」纵迷心智,不过一瞬而已,又有何用?」

他对这种外道方伎甚感厌恶,忍不住质疑。恩师淡淡一笑,神色平和。「高手过招,胜负也只一瞬。他要欺你,本不图多。」——这家伙,从开始就没想认真较量!(可恶!

然「散回风」刀刀皆为全力,就算五刀落空,最末一刀仍有石破天惊之威,当者无幸。

正欲出手,见聂雨色左手食指一弹,虎口迸出的血珠凝於半空,忽地变尖变长,明明眨眼飞快,这一瞬却彷佛突然静止,风篁眼睁睁看那粒血珠被拉成血箭,末端仍连於他白惨的指尖,不住地抽细抽长,最后竟成了发丝模样。

聂雨色手指一递,时间又恢复运转,血尖刺入风篁左肩,一串饱腻的血珠沿丝透入,连那道血丝线也抽离指头,如鱼线般收卷入体,彷佛原本便是出自风篁体内,而非从聂雨色手里射来。

异血入体,风篁全身一凝,竟动弹不得,蓄满的内力无从散去,嗤嗤几响,刀气自肩臂破体而出,锐利的创口爆出大蓬血雾。风篁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奋起余力抓住聂雨色,忽露笑容;聂雨色一时挣脱不开,面色丕变。

聂雨色的「禁血阴雷」不能算武功,也非正统术法,却是撷取两家之长合於一炉同冶,发前人之所未发,堪称别开生面。鲜血对术法本有奇效,外来异血既可破阵,术者自身之血亦有风助火势、借命增幅的效果。

他以左手雷诀发动禁术,将血打入风篁体内,一息之间该能完全封住其行动,孰料风篁仍有余力,不禁暗叹:「这厮的修为果然不止「六式散回风」,最少在七式以上!」

挣脱时已慢一步,脑后异响嗡然,似是那柄旋开的薄刃长刀又转了回来,灵台倏清,想起色目刀侯的绝技,心底凉透。——驼钤飞斩!

风篁脱手掷出的,竟是一记回旋刀!

一击不中回头取首,本是将一刀作两刀使的妙法。风篁隐瞒「七式散回风」的修为留作后手,并未全出聂雨色的算计,然而借由「驼铃飞斩」的回旋刀势,将一息间的杀着由六式提升至八式,却非他所能预料。「怎么算都漏了一式啊!」

聂雨色闭目苦笑,颈背刺痒汗毛飞断,正是死兆临头,手中不知何时又滑出一枚算筹,不管不顾,直刺风篁的胸膛,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飙至,撞正刀锋,长刀失了准头,自他的右肩臂斜斜掠开,拉了道长口。聂雨色眉头微皱,迳取风篁心口,算筹将刺入的当儿,一人及时抓住风篁的背心向后滑开,堪解洞胸之厄,正是耿照。

聂雨色冷哼一声,并指为剑、连环进招,每每从绝难想像的方位刺来,耿照单臂遮护风篁,初时忽拳忽掌,终不敌「通天剑指」刁钻,末了亦以剑指相应。

两人进退合节,彷佛为此对练过千百回,拆得丝丝入扣,聂雨色以一式「指鹿为马」疾刺他双眼,食中一一指才到中途,忽改道胸前「膻中穴」。耿照翻掌欲拦,蓦地福至心灵,仰头一让,剑气贴面而过,几乎将鼻子削落。

一剑落空,耿照拉风篁踉跄后退,聂雨色剑指向地,却不进逼,嘴角泛起一丝蔑冷,眯眼笑道:「你是哪位长老的私传弟子?「影魔」冰无叶,还是「厘剑天魔」独无年?山上那帮「色」字辈的废物能接我十招而不败的,可说半个也没有……原来,是在外头藏了一个!」

笑容忽凝,杀气大盛,衣发「泼喇!」

一声无风自动。

风篁亦为之神夺,感应气机,不由得汗毛直竖,心下骇然:「这厮竟有如此霸道的杀气!若全力发出一剑,须以几式散回风才能接下?」

他尚余一式之力未发,陡地挣脱耿照臂持,闪身掠出,将鲜血咬在口中,狠笑道:「姓聂的,我来陪你玩玩!」

「散回风」本是摒除机巧、以力决胜的武学,置之死地威力反增,风篁这平平无奇的一记手刀不带风声,穿越烟尘而不沾,於极静中倏然位移,周遭景物彷佛顿止;明明动作快绝,轨迹却一一映现,无不分明。

聂雨色不为所动,凝力提指,地面沙尘随之冉冉上昇,指尖剑芒隐窜,气机遥遥罩住电掣般无声飞近的披风乌影,指间压力催增,如绷弦不仗震颤,背后似有黑翳铺天盖地而来;刀气逼入的一瞬间,剑芒便欲脱手。忽然一道人影闯入两人当中,竟是耿照!(好……好快!

风、聂俱都一凛,一怔之间,刀气剑芒微微一滞,耿照把握这千金不换的一霎,铁掌双分,各自缠上剑指手刀,左旋右引,欲将两道宏大的杀人气劲偏开,否则光是两劲相撞,产生的威力便足以震断三人心脉!

「你……坏事!」

聂雨色见他弄巧成拙,不由切齿。

以他计算之精,岂不知这击两人俱是催谷内力,压缩气劲至极,以产生坚逾金铁的破坏力,若正面撞实了,便如两只金钟交击,无论胜败若何,双方都将承受冲击力道的反馈;以二人目下状况,绝对是两败俱伤。

聂雨色在出手的刹那间,精确估量过「散回风」的刀劲特质,有七成的把握能后发先至,押注赌了这一把。孰料耿照横里杀出,将双方劲力引去,要改弦易辙也来不及了,若耿照化消不了劲力,不但刀气剑芒将在他身上齐齐爆开、硬生生炸了个血肉模糊,连风聂一一人亦不可免。

风篁发觉不妙,拼着损伤功体欲撤劲力,不料喉头一甜,嘴角溢出黑血,刀气骤然增幅,隐隐有乱窜之象。聂雨色沉声低喝:「莫……莫再作为,都由他了!」

冒险开声的代价,当场喷出一口血雾,适才催动阵法的伤疲一齐迸发,白面益青,剑芒随之失控。耿照夹在两人当中,被两股迫人的气芒压得口鼻溢血,勉强靠着「白拂手」化消压力,片刻不敢稍停。然而以他的功力,也只能以导引旋绕、化消双向的冲击,未能化去刀气剑芒自身,两股巨力反借由螺旋之势,不住旋转增幅。

耿照只觉气血翻腾,浑身滚烫如沸,随着外在压力的增加,碧火神功也被逼着挤出体内的所有潜力,每觉酸、热、痛、麻……再难忍受时,便有一丝劲力由莫名处被抽出,勉强抵住左右两股不断增强的压力。

他渐渐无法保持清醒,咬牙爆汗、双目赤红,齿缝间迸出伤兽般的低咆,凭本能与两股劲力苦苦抗衡,犹如在洪水边缘抢筑提防:每当洪流漫荡,即将淹盖进来,碧火神功便把堤防加高尺许;不多时水位随之攀升,堤防只好继续增高……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地耿照虎吼一声,双臂一振,猛将刀气剑芒弹开,彷佛堤防内不知不觉蓄满了水,最终高过堤外积洪,开闸的瞬间,竟将滚滚洪流冲了开去!

唰唰两声,刀剑一一气如松开的牛筋、脱困的蛟龙,呼啸着自他臂间交错而过,平沙扫尘,各至三丈开外,通天剑锐而及远,回风刀裂地如犁,胜负难分。聂雨色登登登连退几步,单膝着地,面色煞白。蓦地蓝影一晃,冷锋直指咽喉,却是一旁弦子调息复原,抽出灵蛇古剑掩杀而至。

「慢!」

耿照吐气开声,挽住踉跄倒退的风篁。

弦子收剑飘退,剑尖距聂雨色的咽喉仅只分许。「黑衣死神」满脸衅笑,不见丝毫惊慌,彷佛耿照这一喊救下的是弦子,而不是他。

弦子退回耿照身旁,慎防聂雨色再使什么手段,侧首问:「你有没怎样?」

耿照全身大汗淋漓,彷佛自水中捞起一般,活动活动臂膀,暗自提运内功,只觉浑身力量盈满,似欲透出毛孔,自己也觉奇怪:「没……没怎样。我觉得好极啦,似乎……似乎没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