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般的怪车再度倒退转正,马头对着耿照,车内传出雷亭晚的笑声。「能
与这辆车如许缠斗,典卫大人非凡人也!」轮轴前后转动,似要直冲过来。
耿照灵光乍现:「机关再怎么神奇,暗器、火炮却非是用之不尽……如此,
先废他一臂!」纵声长啸,施展轻功挥刀扑上,迈步绕着七宝香车一阵乱砍,不
住闪避车体施放的暗器与机关。
雷亭晚哈哈大笑:「典卫大人!我这车壳的「水镜钢」乃是七宝之一,你便
是砍坏了宝刀,不过添几处猫爪痕迹罢了,何苦来哉?」机关屉板一翻,一排耀
目火弹曳着炽亮的萤尾咻咻而出,耿照抱头滚地狼狈躲过,背上被烧去大片衣衫,
心想:「再来便是断你双腿!」长刀插地,一跃而起:
「那也未必!」运起十成功力,薜荔鬼手中号称刚猛第一的「跋折罗手」猛
然击地,轰碎声一路蔓延至七宝香车底,宛若湖面碎冰。
原来他绕行攻击的同时,脚底暗自施力,将所经处的青石砖通通踏裂,再赞
以金刚部第一怒掌,方圆两丈内地形破碎,七宝香车前后滑动几下,才发现颠簸
难行,再无先前的敏捷。
背后传来一声尖叫:「老八!」充满怒气,却是雷冥杳的声音。尽管战局不
利,雷亭晚还是一贯的斯文和煦,似乎带着笑意:「顾好自己罢,老十。两个打
一个,打得忒难看,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车轮在高低不平、布满砖碎的畸零
地形上挣扎一阵,喀喇响中透着一股躁烈火气,倒也不似话语中那般从容。
耿照拔刀转身,飞步冲入战团,神术刀接过雷腾冲的钢腕,前后夹击之势乍
现缺口,染红霞却不恋战,拖着崔灩月继续冲向寨门!雷腾冲大吼:「老十,莫
放她逃了去!」但见豪光窜闪,铿铿几声,右臂的精钢臂鞲竟解成数片,零星坠
地,切口无比平滑,如磨铜镜。
兴许是刀势太快,雷腾冲一条生满卷曲茸毛的黝黑右臂仅留下数道殷红,连
血也没见。他忙向后跃开,悻悻然怒叫:「仗兵器之力,算什么好汉?」耿照点
头:「那我不用兵器!」将刀插回腰后鞘中。
雷腾冲拧笑:「怎会有你这种蠢货?」左拳呼的一声,朝耿照脑门挥落!他
外号「陷网鲸鲵」,身具怪力,再加上几十斤重的精钢护腕,这一拳足可开碑裂
石。耿照「不退金轮手」轻轻巧巧一转,将拳劲导引入地,震碎大片青砖,双掌
按着他左臂的精钢臂鞲一合,碧火神功的雄浑劲力到处,生生将臂鞲压凹进去。
雷腾冲满地打滚,偏偏又扯不下臂韝来,惨叫声不绝,片刻声音渐低,却非
是挣脱了变形的钢箍,而是痛得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连喊叫的力气也无,只能
蜷在地上死死吐气。
另一厢染红霜抓住机会向外冲,她与耿照一进一退、配合得妙到巅毫,雷冥
杳施放暗器不及收手,急起直追。他轻功本就高超,纵使起步略晚,仍一闪身便
拦在染、崔二人身前,欺她久战无力,迳拔阴阳双匕抢攻。
短兵相接,昆吾剑连环三式,刺中他肩、腰、腿三处,伤口不过针尖大小,
渗出殷红。雷冥杳一跤坐倒,手里扣了枚蝴蝶镖,还想顽抗,染红霞剑尖一挑,
指着他的咽喉:「我不爱杀人,但不代表我不会。」
雷冥杳咬碎银牙,妖丽的面孔满是阴惊,犹豫不过一瞬,「铿!」掷落钢镖,
抬望眼前的红衫丽人,狠笑:「将来你会后悔,今天没杀了我!」
染红霞还剑入鞘,挽着腿软的崔灩月与耿照合於一处,三人往大门处奔去。
由校场到大门的这一段仍有不少赤炼堂帮众,只是各不相属,又缺乏统一的
高层指挥,就算不时有人零星上前阻挡,也难撄昆吾剑、神术刀的锋芒。片刻水
寨大门已近在眼前,远方似有大片烟尘卷动,马蹄声踏得地面隐震,滚滚而来。
风火连环坞被这么一闹,众人心思全放在校场上,这时望台上才见黄沙卷来,
慌忙吹起号角,又有更多赤炼堂弟子涌出,手持抢刀全副武装,各奔岗位准备御
敌。染红霜诧然道:「不是他们的援兵?」「不是,」耿照笑道:「是我们的!」
黄沙中旌旗卷动,隐约可见「骁捷」字样,马上骑士身披重甲,当先一骑却
是一身黑衣劲装,急驰中不小心甩脱了头顶的冠帽,散出一头乌黑秀发,正是弦
子!
她在食店穿窗而出,得耿照暗中授意,往巡检营调动兵马。罗烨点齐所部前
来接应,骑兵虽快,到底不如舟行,途中略有耽搁,总算堪堪赶至。
染红霞精神一振,想起当日联手对抗万劫,也蒙他应变奇快、屡出巧计,终
於脱险,怀念之余,柔情忽动,转头道:「总是有你,才能化险为夷!」不由一
笑,双颊晕红。耿照热血上涌,忽有些不知所措,唯恐失态,忙对崔灩月道:「
崔……
崔公子,再加把劲,咱们这便要离开风火坞啦!」
只听一人长笑:「哪有那么容易!」自大门顶一跃而下,单掌拍向染红霞!
耿照惊怒交迸,截以一路「宝剑手」,谁知那人掌势不变,中途才挪向耿照,前
半式的掌力已压得染红霞身形顿挫,再难前进。「啪!」两掌相接,仅后半式便
震得耿照五内翻涌,不赀心惊:「好厉害的掌力!」来人双足落地,再出一掌,
同样往染红霞身上招呼。
耿照不敢托大,改以刚猛无餺的「跋折罗手」直取中宫,此乃兵法中的「攻
其必救」。那人哈哈一笑:「来得好!」依旧是中途转向,前半式轰得染红霞小
退半步,秀美绝伦的脸蛋一霎胀红,再不卸力,这半掌便要震伤脏腑。
染红霜莫可奈何,将崔灩月一推,登登登倒退三步,把掌力全卸向地面,正
要伸手挽住崔灩月,忽然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抹温黏,才知早已受创,不敢开
口,倒转昆吾剑拄地,争取时间调息。
那人扬声道:「但教他们出得此门,今日坞中所有人自杀谢罪!」赤炼帮众
如梦初醒,再不分派系人马,齐声呐喊,将三人团团围住。
至此突围无望,耿照心有不甘,见那人第三度出手,仍是平平一掌,心想:
「世间哪有如此霸道的掌法?舍了招式变化,全以威力决胜!」福至心灵,想起
当日刁研空战岳宸风的情景,双手运化如杨似柳,在手掌相触的瞬间放空劲力,
任他掌力再强,总不能打在空处。
那人「咦」的一声,脱口赞道:「好!」眼看右掌使老,左掌又出,耿照双
手才抵得他一掌,也顾不得什么「空」了,不退金轮手一圈一拦、满以为挡下之
际,那人缩回的右掌再出,轰得耿照倒飞出去,落地时连滚几圈,蹒跚撑起,张
嘴呕出一大口鲜红。
「挨得这式「撼地双擘」还未死,是一号人物。」那人冲耿照竖起拇指。他
生得熊腰虎背,身量不高,十分精悍,劲装快靴,肩负行囊,风尘仆仆的模样,
黝黑的面孔说不出的沧桑,犹如半路歇息的老镖师。
染红霞终於缓过一口气来,横剑当胸,寒声道:「大太保,你不问是非黑白
便动手,莫非这寨子里作奸犯科的龌龊勾当,也都有你的一份?」
耿照心中一雳:「他……便是赤炼堂十绝太保之首的「天行万乘」雷奋开!」
却见雷奋开掸掸襟袖,怪眼一翻,哼笑道:「是好是歹,这寨子里大小事本
就有我的一份。你也不是刚出道的雏儿了,染红霞,难道不知上门踢馆,须有来
得去不得的准备么?」
染红霞目光沉定,并不慌张,沉声道:「如此说来,为夺「映日朱阳」、灭
去焦岸亭崔家满门一事,大太保也必然知情了?」果然雷奋开面色一凝,严声道
:「什么映日朱阳?焦岸亭……是崔林泉老头家么?」
她点了点头,冷道:「上回流影城一晤,大太保力促七大派捐弃成见、共抗
妖刀之事,我记忆犹新。白城山之约还尚未履行,若大太保回头便灭了崔家,未
免太令人齿冷。」
雷奋开摇了摇头。「此事我不知情。」染红霞便将来龙去脉略说了一遍。「
依照在流影城的约定,锺允被害一事,或与妖刀祸世有关,应提出来由七大派共
同参详。然而贵帮三位太保不仅隐匿不报,还觊觎宝剑,做出天理不容之事。我
等今日前来,是要为崔五公子讨一个公道。」
雷奋开的脸色非常难看,抱臂不语。不多时,七宝香车脱离了破碎的地形,
缓缓驶近,雷冥杳亦由两名侍女搀扶而至,连痛得浑身冷汗、抽搐呻吟的雷腾冲
也被担架抬了过来。
「哼,丢人现眼」雷奋开怒极反笑,环抱双臂道:「把你们六爷抬下去,
找人把那块烂铁锯开,省得他叫得娘儿们也似。老八,你待会儿可要同我好生交
代,是谁让你们去抢剑的。」
雷亭晚笑道:「哎哟,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兄弟们不过听命行事罢了,
哪能有什么交代?老四回来你问他呗。」掉头驶向码头。雷奋开冷笑不止,转头
望向雷冥杳:「你呢,也是一样的说法儿?」雷冥杳冷冷道:「我跟你没什么说
的。」瞥了染红霞一眼,扶着侍女肩头往山上的别院走去。
此时巡检营的三百铁骑驰到,罗烨一勒缰绳,解下防尘的面巾,就着鞍上行
礼:「属下来冲,大人受惊了。」耿照摇头:「不会,来得恰好。」见弦子一掠
下马、拔出灵蛇古剑斩开寨门,飞也似的奔过来,微笑道:「辛苦你啦。多亏得
有你。」
却没注意到身后染红霞面色一凝,幽幽将视线转了开去,直到深呼吸几口、
稍稍平复,才又僵着脸对雷奋开道:「太太保,此事你怎么说?」
雷宁开淡淡哼笑,乜着怪眼道:「你待如何?」
染红霞干咳两声,木然道:「便由典卫大人决断。」虽是对他说话,却又不
肯看他。耿照只觉奇怪:「怎地……一下又变得如此生份?」但此际不言私情,
清了清喉咙,冲雷奋开一拱手: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依在下之意,三位太保犯了杀人、劫财、奸淫等重
罪,我须将他们押送将军府处置,另外,此案越浦城尹梁子同亦牵连其中,须与
他们三位对证。宝剑归还崔五公子,这是理所当然,崔家的物业亦须一并归还,
无法完整归还的则须予以赔偿。」
雷奋开冷冷看着他,彷佛他脸上开了朵花,片刻才道:「就这样。」「若有
什么遗漏的,我会再向大太保禀告。」耿照道:「就这样。」雷奋开冷笑。「办
不到。」「哪一样办不到?」「一样也办不到。」雷奋开沉声道:
「崔家之事,我很遗憾,他们非是江湖人,不应受江湖牵累。但雷腾冲等是
我赤炼堂之人,要杀要剐,也是本帮关起门来的家内事,与你无关!你想拉人见
官,一句话,办不到。」
耿照面色沉落,肃然道:「大太保执意如此,我也不是全无准备。这三百名
骁捷营的精甲铁骑,够不够拘提他们三位到案?」雷奋开摇头,一指对面的山头,
那是月牙膂的突出部,站在上面可俯视风火连环坞,故设有望台岗哨,派弟兄把
守。
「我麾下有五百「指纵鹰」,便埋伏在那里,若以弩机发箭,你这三百名雄
骑转眼便成刺蝟,你信不信?」耿照凝了他半晌,一笑摇头。「你没有五百人藏
在山头。」「对,我是骗你的。」雷奋开也笑了:
「即使如此,你今天谁也带不走。小子,你的权力,是镇东将军给的,赤炼
堂的也是,我们若闹到了将军面前,非要分个生死存亡的话,留下的会是将军比
较需要的那个。
「你能为将军掌管东海各水陆码头、驱逐难民,提供兵械军资,打探消息,
做各种既见不得人、可又不能不做的事么?赤炼堂一年花在这些事情上头的本钱,
数以万两计,就算今天是其余东海六大门派要跟我上这个秤台,我也不怕,何况
是你?」
雷奋开说话的态度并不张狂,没有占尽上风的味道。他只是陈述事实,一点
也不得意。
「你要办梁子同,但他是中书大人的人,将军会为了你,在这个当口跟中书
大人正面冲突?这是绝无可能的事。帮你自己,也帮大家一个忙,事情已经够多
够恼人的了,别拿这些窒碍难行的勾当回事干。
「崔家的事,我会让老四给你们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须等我调查清楚,
才知道要如何交代。一个月前,我才在东海水陆各码头发布讯息,要拿你来一问
妖刀的秘密,当时我向横疏影保证,一旦落在我手里,我肯定教你生不如死。我
一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今日你们闯进风火连环坞大闹,更是死路一条,便是许缁衣、横疏影亲来
也没得说。但我很佩服你。虽然你的要求在我看来,简直像是小儿胡闹,但我佩
服你胡闹的勇气。」
——在转身离开之前,他只看了耿照一眼,鱼尾深刻的眼角微眯着,笑意更
显苍凉。
「所以,今儿我给你们的优遇,就是放你们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请。」
符赤锦在房里等他回来,一直等到了天黑,但耿照始终没回来。这样也好,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想骗他,也不想刻意隐瞒什么,她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可以
与他坦然相对,什么事都能说、都能分享,没有一丝犹豫害怕,就像现在这样。
她吹熄了灯花,在幽蓝里踩着一廊斜影,来到大师父房里。今夜,是个无月
而多云的夜晚。
大师父受伤之后,她为他准备了一只小巧的青釉瓮,大概只比腌溃酱菜蜜饯
的缸子略大些,就像酒肆里小孩儿抱着叫卖腌李、话梅、人面子的那种。大师父
从破损的旧缸换到新缸子的过程没人能看,就连二师父、小师父也不行,符赤锦
特别为他把缸子拿去城外乱葬岗吸纳土金之气,勉强赶上了今夜。
她拿来一个坚固的藤架,把青釉瓮小心放在架中,以特别处理过的屍布将瓮、
架牢牢缠起,以防行动时有什么万一。大师父现在非常脆弱,其实不适合出门,
她不止一次想说服他打消这个念头。
「宝宝锦儿不懂,师父们连宗族的仇恨都放下了,只求一个无争,为什么又
要去蹚这浑水?」
大师父平静回答:「女徒,你看过《岣嵝异策》,也向师父们讨过那三张残
页,应该知道我心中所想。在本门数百年的源流中,曾有一人的修为境界最接近
「赤血神针」。」
符赤锦点点头。「我知道,是「万里飞皇」范飞强。」
大师父淡然道:「我从来没喜欢过那人。如今想来,这该是我对他的忌恨,
人在年轻识浅之时,总会生出如许心魔。我和你二师父钻研残页心诀多年,成了
现在这个模样,所以不许你小师父过度钻研,但此事难禁,我心里很清楚。
「范飞强是个有心人,对於「赤血神针」,不会什么都没留下。他若曾留下
只字片语,必与那柄赤眼妖刀在一块儿。因此,大师父非去不可。」
她并没有开口要求让耿郎一起去,虽然目前单以武功论,有他随行最能保证
大师父的安全。那对大师父来说太过为难,若非其他两位师父伤重,大师父恐怕
也不会让未曾发誓加入游屍门的自己参与此事,更何况是她「名义上」的夫婿?
就算只有她一个,她也会拚死保护大师父的。宝宝锦儿暗自发誓。
二更时分,她小心背起竹架,来到密函指定的地点。
内河边上的小舟把她带出越浦,逆水来到一处山脚。对游屍门人来说,夜行
简直是家常便饭,她轻而易举上了山顶,取出密函,搧亮火绒烧了,淡绿色的信
函燃起淡绿色的烟,在山风中不但不消散,反幻出青鸟的形状,向前掠去,「噗!」
点亮了一只白纸灯笼,灯笼上绘了骷髅头。那是游屍门的标记。
符赤锦提着灯笼穿过一片密林后,来到一处断崖,适才行舟的河道便在她脚
下。
符赤锦往前一步,发现左右都有人打着白纸灯笼,只是相距甚远,又或林间
布置了什么机关,彼此间并不能相望。「久违了。」
崖边一盏白灯笼亮起,映出——张浮在空中的纸糊面具。是那种货郎摊上经
常看见的廉价面具,粗糙的彩绘笑脸看起来诡异非常。
虽然面具跟上次在破驿看到的不一样,但她知道他就是「鬼先生」。「诸位
一定觉得奇怪,为何在七玄大会召开之前,我要请诸位今晚辛苦一趟,来此小聚
……这个小小的聚会,姑且称为「齐心会」罢?目的是希望给诸位吃一枚定心丸。」
鬼先生笑道:
「据我所知,目前已掌握圣器、准备好参加大会的,仅只两家。希望今夜过
后,诸位能打起精神,把握剩下不多的时间,赶紧搜集圣器,以免向隅。」
若非情况不明,符赤锦几乎要笑起来。这人说话,怎么活像在婚丧喜庆的筵
席扮演司仪、负责插科打译带动气氛的白席人?他可是发动邪派七玄聚会,大有
图谋之人哪!
她突然意识到:在左右那几盏不见身影的白纸灯笼之后,便是当今邪派七玄
的首脑。漱玉节那骚狐狸一定也在,还有天罗香的「玉面蛸祖」雪艳青,以及那
个连部下都不知她是女儿身的「鬼王」阴宿冥……狐异门、血甲门等绝迹江湖已
久的,也有首领前来出席么?
寒风里无人回话。没有人愿意在这时被摸清底细,给对手的情报自是越少越
好。鬼先生对这样的反应似乎很满意。
「那么,就请各位尽情欣赏了。」一指崖下:「此地是大名鼎鼎的血河荡,
人所皆知,这儿是七大派之一赤炼堂的总坛。诸位前来,算得是甘冒奇险了,以
我们与七大派的「交情」,若教人知晓七玄的首脑尽皆在此,只怕不妙。」没有
人笑。这笑话真是不恰当到了极点。
符赤锦正觉无聊,忽见崖下的河道对面,那高低错落的水寨间火光一闪,一
条火龙似的炽烈光影窜起,所经处无不燃起冲天烈焰,火光映红了湖面、山壁,
以及在火舌间哀嚎奔逃的人影……「那、那是什么?」
这声音符赤锦很熟悉,她曾与她在破驿的黑夜对骂过。是鬼王阴宿冥。——
那是……修罗场。
符赤锦很想这样回答,却说不出话来。居高眺望,火焰的源头像是一枚不断
吞吐开闭的龙首,撕咬着动线上的一切:人、建筑,死的、活的……无有例外。
最开始的时候它仅仅是个炽亮的光点,那代表着一个人。
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整座风火连环坞陷入火海,火龙所经处没有活物,间或
有几个黑影与龙首交叠、分开,又交叠、分开,不多时便被火舌所吞噬——赤炼
堂的总坛里不只有兵器人马,总会有几名高手的,但在火焰之前通通不堪一轚.
火龙点燃了整座码头,赤炼堂总坛自大厅以下,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还能活动
的黑点,散在火场各处的屍骸数都来不及数,而火龙仍在雄续沿着山壁向上爬…
…「那到底……」阴宿冥喃喃自语:「是什么东西?」
「请容我向诸位介绍,」鬼先生笑起来。「天元道宗的余烬、我等七玄的再
兴,正道之恶梦、龙廷之权柄,无可匹敌的战器——妖刀离垢!」阴宿冥失声道
:「那便是离垢?」
「还有它的刀屍。」鬼先生一派认真,彷佛怕顾客们产生错误的□念。「正
确地说,是妖刀离垢、精挑细选而得来的刀屍,以及正确的号刀之法,三者合一 ,
才交融形成诸位眼前这幅瑰丽奇伟的景致。」
风中传来阵阵难以言喻的恶臭,那是灰烬、燃烧、血腥、焦烈……掺和而成
的气味,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哀嚎,以及剖纸般明快轻巧的刀刃入体声响。鬼先生
忽然搓着双手,像是忽然来了兴致,对着「顾客」们殷勤探问:
「机会难得,诸位有无兴趣,「就近」参观一下离垢的威力?」「多近?」
反问的是一把低沉沙哑的浑厚噪音,犹如磐石磨砂。男子一开口,符赤锦便觉胸
中气血翻涌,五内似将滚沸,嗡嗡耳鸣持续许久仍不消失,彷佛被扔进万斤铜钟
里撞了一槌也似。身负此等内功造诣之人,此问自然不是怕死,背后隐含着更重
要的意义。
她这才留意到,白纸灯笼的数目似乎远大於七盏。——是因为有的龙头大位
还悬而未决,抑或七玄之首本就不只七人?「好问题。如妖刀这等惊世神器,威
力之大,诸位已然亲见,再看不清的,稍后还有「一亲芳泽」的机会。问题在於
:不受控制的惊天之威,伤敌与伤己无异,有人拿瘟疫、天雷、水旱涝灾做为武
器么?能受控制,妖刀才有价值。」鬼先生说着嘻嘻一笑,彷佛名厨遇上了知味
之人,简直欢喜不置:「既然如此,一丈之内如何?」
《第十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