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步出檐影,若无其事地往门墙的方向走去!如今想来:昨儿夜里那座没挂灯笼的小
耳房,兴许就是莲若寺的某个偏门。循着原路出去,毋宁是眼下最安全无虞的选择。
走着走着,迎面忽见两名黑衣小沙弥并肩行来,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衣着精洁、容
貌清秀,头顶刮净的淡细青皮之上并无戒疤;眉弯细细,竟似描黛一般,细小的身子犹如乌
檀化灵,十分巧致。二人低声说笑,神情、动作均不脱童稚气息,一直走到了耿照身前才发
现他的存在,吓得掩口惊呼,停下脚步。
耿照故作镇定,合什顶礼:「两位小师父早。」又继续迈步向前走。
那两名黑衣僧童面面相觎,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忙将他唤住:「哎呀!施主,前头是阿
净院,你......你是男人,不能去的。」脆嫩的童音无比动听,却把耿照唬得一愣,愕然道:「你......
不是比丘!」
那少女比丘尼噗吓一声,掩口笑道:「所以我才打阿净院来。施主是堂堂男子,恰不能往
阿净院去。」同行的女伴也给逗乐了,两人挤眉霎眼、你推我攘的,俱都笑作一团,却似春
风催放,黑缁衣上颤着两枚新嫩欲滴的桃花蕾。
莲觉寺是东海首屈一指的佛门道场,寺中不但有僧人与来路不明的侍女偷欢,比丘竟还
与比丘尼同寺而居......耿照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彷佛此地所拜之佛,与他从小看大的非
是一物。
正茫茫然不知所措,身后一人大叫:「喂,都让你们好好待着别乱跑,偏你这浑球听不懂
人话!」耿照差点跳起来,本想撒腿就跑,一想不对:「听此人口吻,似把我当作了旁人。」
莲觉寺内迷雾重重,他正缺一个堂而皇之的掩蔽身份,索性乖乖垂手而立,静观其变。
一名青年僧人气呼呼地赶了过来,那两名小小女尼忙合什行礼,乖乖巧巧地齐声道:「恒
如师兄。」
被唤作「恒如师兄」的青年僧人原本便有满腹硝石火药,一遇这酥麻娇软的甜脆喉音,
登时也软了手脚,红着脸干咳两声,讷讷道:「清音!你......你们别跟外人说话。若是被法性
院的师叔们瞧见了,只怕又要责?。」
那先前与耿照说话的小女尼清音颈子一缩,吐了吐丁香颗似的细软小舌,笑道:「还好只
有恒如师兄瞧见。不说啦,兰音,我们走罢。」拉着师妹一齐离去,缁衣裹着的窄小臀股圆
翘有肉,行走间一扭一扭的,背影竟也颇有风情。
那青年僧人恒如瞧得面红心跳,好半晌才会过神来,想起正事,扭头一瞪耿照:「你们这
些个作死的乡下人!都说了不准到处乱闯,你居然敢闯到阿净院去!」彷佛连拉他、揍他都
嫌弄脏了手,抬脚便往耿照身后连踹几下,犹不解恨,自己一个人又叫又跳,踢得一阵黄土
飞扬。
耿照身强力壮,捱几下自是不痛不痒,让那恒如像赶狗似的沿路驱赶,又回到了草料仓
附近。只见在草料仓的另一侧墙边,蹲了十来个人,年纪约莫在十几二十岁之间,俱都是少
壮男子,只是个个衣衫邋遢、头脸肮脏,只比乞丐稍好一些。
耿照低头瞧瞧自己,顿时恍然大悟,心中不禁苦笑:「我在山里逃了一夜,模样只怕比他
们更加落魄。」墙边一名头戴草笠、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手持赶驴的藤鞭,跟拉着一双破斓
草鞋,不住地来回巡梭;一见他来便作势要打,却被横如喊住。
「好了,别做戏啦,李三。这些人是寺里要的,身上鞭鞭条条的能看么?」
那中年汉子李三嘿嘿陪笑:「大师父说得是、大师父说得是!」回头瞪了耿照一眼:「能
来莲觉寺干活儿,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再不安分些,小心龙王大明神一道天雷劈死你这
王八羔子!」
耿照唯唯称是,偷拿眼角观察:这十几人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裤均条条碎碎的斓布也
似,一字排开那是谁也认不出谁来,也难怪贩卖人口的李三与恒如会错认他是其中一伙。
恒如从袖中取出串铜钱,点了二十几枚给李三。
「下回你再找叫化子来,一个人头我便给你砍一半儿。这些个腌货要养到能见人,得花
寺里多少米粮!还不如去养猪,养肥了还刚下几斤肉来;养这些腌东西,老天都不过眼!」
「是、是!」李三连连哈腰,忽然压低嗓音:「大师父若要好的,我手上倒是有些外乡人,
男的女的都有。人多了,蚂蚁窝里挑屹蚤,总能捡到一两只肥的......」
恒如冷笑。
「法会期间,慕容将军也是座上嘉宾,犯了他老人家的禁徙令,正好满寺抄斩。你李三
要不也一起来?」李三面色煞白,忙不迭地褊了自己几耳光,连声告罪,捧了铜钱夹着尾巴
便走了。
众人跟着恒如来到后进一处天井,遍铺青石的院里有一口爬满绿苔的古井。原本廊瘫的
四面都各有几名小僧或坐或倚,懒惫谈笑,一见恒如到来才又慌忙起身,合什行礼。恒如也
不理会,将一干乡人都赶到天井中,命令道:
「把衣衫脱掉,一条布也不许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确定和尚不是在说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脱得赤条条的。
恒如向小僧们使了个眼色,众僧嘻嘻哈哈地从地上抄起长逾一丈的青竹竿,「喀搭」几声
脆响,竹竿横七竖八架上狭小的天井,俯视便如笔划复写的「井」字。天井中的十余名乡人
动弹不得,纷纷叫嚷起来。
「这......这是做什么?」
「大师父!俺又没犯事儿,干哈给俺上竹棍?」
「快......快放开我啊!」
「噤声!」恒如把手一挥:「泼水!」
围在廊间的年轻僧人们提起水桶,一桶接一桶的往天井中泼洒;一旁有人不住从井中吊
桶提水,源源供应。
其时正逢早春,院中难见天日,冰寒的井水泼在赤裸的身体上,连耿照铁打般的身子也
忍不住发颤。更甚者,只要有人想闪躲、蹲下或逃跑,四面交错的竹竿便倏地夹紧,硬生生
将人卡在当中,杯口粗细的硬竹往腰腹间一夹,当真是五内俱涌,直要自喉头挤呕而出,苦
不堪言。
泼洗一阵,恒如命执役僧打来两桶清水,取出一大块油纸包裹的皂药投入桶中化开,以
长柄杓舀着泼向众人。那药水色白如稀乳,气味刺鼻,肌肤一沾便微感刺疼,难以睁眼,只
得闭目缩颈、捣住口鼻,又惹得僧人一阵轰笑。
耿照幼时在龙口村,曾见猪只牛羊以药水去虱,便是这般光景,抱头忖道:「他们竟把人
当成牲口对待。」冷不防冰水着体,差点又跳起来。看来是药浴已毕,众僧又为他们泼水冲
去药汁。
片刻竹竿撒去,乡人们两腿一软,俱都双手抱胸、蹲在地上,不住簌簌发抖。
耿照悄悄抹去面上的淋漓汁水,见恒如双手叉腰,站在阶台上俯视着乡人,大声道:「都
给我听好了!三乘论法大会在即,为迎接从京城里来的法使钦差,寺里人手不够,万不得已,
才让你们入寺打打下手。要不,凭你们这些低三下四的腌东西,再投胎几辈子,也踏不得佛
门清静之地!」
众人饥寒交迫,连抬头之力也无,心中纵有不豫,此刻也只剩下气馁而已,顿觉自己果
真卑贱已极,便似落水狗一般。
这正是恒如强迫他们剥衣泼水的目的。
他居高临下,睥睨四周,寒声道:「这里没有你们的大明神,只有佛!我,就是你们的佛,
你们的天!从现在起,我叫你们站着,便不许坐下;说了让你们吃饭,才准张嘴。你们之中,
有哪个作死的敢不听号令,我便把他从后山扔下去,看看你们信奉的龙王大明神,管不管得
到如来佛国的土地!」
耿照的身子早已不冷,却不由自主地颤着,不知是愤怒抑或错愕。
(这......哪里是佛门?简直是拦路杀人的恶徒!)
恒如彷佛对脚下无知乡人的战栗十分满意,顿了一顿,确定无人敢稍稍仰头,朗声道:「卖
命干活儿的人,佛也不会亏待他。你们在这里干一天的活儿,莲觉寺管吃管住,管你们穿有
暖衣睡有炕,一天还算足五十文的工钱给你们;干足三十天,走的时候一次把工资发给你们,
还加花红,给的是白花花的一两实银。」
去年央土大滂,东海道的官、商奉旨捐输大量白银米粮赈灾,造成东海各地的银价、米
价飞涨,原本朝廷规定一两银子兑一千文铜钱,位於东海道北方的首治靖波府因在镇东将军
慕容柔的眼皮底下,涨幅还勉强压抑在一千两三百文上下;在越浦、湖阴、湖阳等商业大城,
银钱的汇兑早涨得不像话,物价也因此居高不下,民怨迭起。
这些贫苦乡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块货真价实的银挺,听得莲觉寺居然要以价高的银两充
当工资,莫不欢欣鼓舞,适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耿照也跟着咧嘴傻笑,故作欣喜的模样,心中却想:「一月的工资足一两白银,可比衙门
差役、世袭军户高多了。究竟......要干什么活?」却听恒如说:「依寺内的规矩,入门之人除
了香客,其余皆是出家僧人。你们可不能这样干活儿。」唤执役僧取了板凳剃刀,要为乡人
们落发。
一名缺了门牙的青年汉子嚅嗫道:「佛......佛爷!俺家里只俺一根孤苗,要传宗接代的。
俺......俺可不能做了大和尚。」
恒如冷笑道:「剃度为僧,你配么?我呸!你们剃头、穿僧衣不过做做样子,除了我或其
他『如』字辈以上的弟子问话,通通都给我装哑吧!寺中香客进进出出,哪个敢多说一句,
我一样扔他下后山。」
众人依言,一个一个坐下剃头。
耿照进退维谷,转念忽想:「明姑娘说阿兰山上梵?如林,寻路下山,哪还有比扮成和尚
更方便的?」豁然开朗,也坐下剃了个大光头。在井边取水洗去落发,就着水面一看,差点
连自己也不认得,心想:
「也好!便是岳宸风从天而降,又或明栈雪破仓而出,只怕也认不出我。六大门派也好、
外道七玄也罢,人人都拿着赤炼堂贴出的绘影悬红来寻『耿照』,却不会为难莲觉寺的小和尚。」
虽身陷异地,忽有种心怀一宽的感觉,若非不欲惹眼,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
恒如命人取来旧僧衣,让众人更换妥适,随即分派工作,由执役僧们各自带去干活。
这「干活」二字却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语黑话,而是扎扎实实地干活儿,从打扫庭除、
修剪花木、清洗大殿乃至膳房帮厨,无所不包,工作既繁杂又沉重。饶是乡人们平日劳动惯
了,也大感吃不消,只是一想到一两白银的月资,人人都咬牙苦撑,不敢懈怠。
托了被人使唤着东奔西跑之福,耿照也摸清莲觉寺的地理位置:原来莲觉寺共分三院,
此间之「院」非是三合两厢、前后数重的大宅深院,而是指分布在阿兰山的山腰之间、涵盖
数里方圆的三处聚落。
莲觉寺的主体称之为「上座院」,乃昔年东境小乘教史中的宝?,由来已有数百年;院中
大殿名曰「觉成阿罗汉殿」,汰性院、铜铄院、优婆离阁......等僧众居住、修行之所皆环绕阿
罗汉殿而建,名动天下的万斤钟楼也在此间。
在上座院之下,又以旧日遗留的小乘寺院遗址,辟建出另一座富丽堂皇的庭舍,提供香
客留宿之用,名为「王舍院」。而与王舍院以一片园林相隔、昨夜耿照翻墙而入的「阿净院」,
则是专门留宿女众的地方。耿照稍早遇见的小女尼清音与兰音,便是出自此院。
从大乘佛教重入东海,「礼佛」已成为富人间竞夸豪奢的游戏。
举凡送往迎来、婚丧喜庆,均不免要在自家支持的寺院里办一场沾露法会,广邀亲朋好
友、名人骚客参加,供养知名的僧人登坛说法;或有名门淑媛在出嫁前,也会偕母姊或闺中
密友前寺院斋戒,期间每日请名僧「法语涤心」,或说孝亲报恩,或说姻缘因果......凡此种种,
不一而足。
莲觉寺是越城浦左近最负盛名的寺院,王舍院、阿净院中一年到头都有贵客,法会及涤
心斋等日以继夜,莲灯长明。故昨晚耿照一翻过院墙,便见燃灯如昼,恍如不夜。
而那与庆如通奸的少女莲儿,可能便是阿净院中某家夫人的婢女。
耿照忙了一早上,他身手敏捷、力气又大,过往做惯了粗重活儿,干什么都是又快又好,
执役僧的头头爱他的俐落,便唤去上座院的香积厨帮忙。
他被领着走过了一条林木葱郁的迤逦山道,虽近正午时分,铺着平整青砖的林道里却也
不怎么炎热,扑面松风习习,令人胸臆一宽,十分舒爽。
耿照本想一出阿净院的门便夺路下山,谁知那执役僧首却给了他一根扁担,让他担着两
束柴捆上山,前后又都有其他执役僧人夹道,竟无可乘之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了上座院
帮厨。
上午一同刷洗剃度的乡人都在山下,只耿照一人来此。他天性勤奋又好使唤,帮着洗菜
生火之余,便与厨中的另一名中年执役僧闲聊起来。
「师父,您出家多久啦?」
「没出家!」那执役僧咧嘴一笑,挑了挑宽疏的眉头。「这年头僧人出家,非得家世好、
有闲钱,才能打通关节,买得一张朝廷核发的度牒。我老家在天长镇,家里给人种庄稼的,
你说我这种出身,供得起和尚么?况且,老子也生得不够体面。」
他的确生得矮小肥胖,皮肤黝黑,笑起来便像是一颗晒裂了的干皱南瓜。
那执役僧见耿照直发愣,又笑道:「傻小子!大和尚们何其尊贵?有朝廷支持,又有富人
供养,不会下厨来洗菜煮饭,或去打扫茅厕什么的;反正寺院里有的是钱,要厨子、长工,
甚至要婢女服侍起居,买进寺里来便是啦--只消一家伙把头剃了,看起来也都是和尚尼姑。」
耿照想起早上碰见的小女尼清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您的意思是?」
「我跟你一样,都是剃了头来帮忙的。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他压低声音:
「我来了两年啦。这儿给钱又大方,一年还放我两月的假回家瞧瞧;虽是辛苦了些,也
值啊!」
耿照无言拿起菜刀,也不多瞧,双眼怔怔定在空处,手起刀落,眨眼将削皮去子的瓠瓜
片成一排微微透光的薄纸。
(这便是东海的......佛。)
追求普渡众生的信仰,怎能变成这样光怪陆离的东西?
香积厨之外,忽然一人叫道:「来几个有力气的,快!」声音熟悉,竟是恒如。
厨房里的火工头头一抹额汗,随手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恒如师父去!」提
声吼道:「就这么多了!再少个人,午斋便等着晚上吃罢。」铁铲「劈哩啪啦」敲刺着铁钟,
彷佛在发泄着火气。
恒如也不罗唆,抄起布巾往三人身上扔去:「把汗抆一抆!外衫全都换掉。待会抬东西的
时候,不许龇牙咧嘴,走路步子要稳,个个都得给我『法相庄严』!谁给本寺丢了脸,我扔
他下后山!」
耿照抆干汗渍,换过一身干净的木兰色五条衣,形制与恒如、与草料仓中庆如所穿如出
一辙。耿照心想:「看来,穿这木兰色僧衣的便是『如』字辈的正式弟子了。那庆如之举或许
是他私德败坏,与旁人无关。」
恒如领着含耿照在内的四人走进库房,命他们两两成对,分别以肩木扛起两只紮了大红
花彩的朱漆木箱。那木箱长约四尺、宽约尺半,深不过一掌余,入手却颇为沉重,两人一前
一后、对扛而起,连肩木都被压得微弯。
与耿照合挑的非是香积厨内的执役僧,而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和尚,约莫十五、六岁年
纪,气质、容色与半路剃头的杂工全然不像,应是寺中正传。他身形修长,膀子却没甚气力,
明明重量已多由耿照承担,还没迈步走出库房,他已扛得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恒如冷眼一睨,哼道:「一德,你庆如师叔呢?怎到现在还没看到人?」
被唤作「一德」的小和尚低道:「回......回师伯的话,弟子不知。」不知是不堪负重抑或
畏惧师伯,短短两句应得支离破碎,上气不接下气。
恒如冷笑:「同住一院你也不知道哇?那没说的,只好劳烦你帮个忙,做一回挑夫了。」
一德不敢反口,低声道:「弟......弟子自当尽力。」
恒如似有意再压他片刻,训诫四人:「这礼物的主儿,乃是本寺法性院的首座显义大和尚,
他老人家动一动指掌,全寺怕要翻得几翻。他老人家的脸面,便是本寺的脸面,谁要是让他
老人家在贵客面前失了面子,几条命都不够陪!」
众人唯唯称是,抬着礼物出了库房,浩浩荡荡地来到法性院。
院门之外,立着一名魁梧昂藏、浓眉鹰目的壮年僧人,身旁有六七名身穿木兰僧衣的弟
子簇拥,益发凸显他的高大结实,强健的体魄几欲鼓破织着金络的大红褂子,紧绷的袈裟上
浮出纠劲的肌肉线条。
显义大和尚蓄着修剪齐整的燕髭,肌肤黝黑如铁,合什站立的姿态犹如一杆精铁铸就的
独脚铜人。
他瞥了行礼的恒如一眼,低声道:「庆如呢?」声音沉如磨铁,音浪的余震彷佛都在喉间
腹里滚动。「启禀师父,庆如师弟尚未出现。」恒如恭谨地回答,眉目间平平淡淡的不见喜怒。
「晚点再找找。」显义大和尚道。
「是!弟子遵命。」
山门外一阵螺角声起,低呜呜地吹了进来。
显义大和尚浓眉一动:「贵客来了!」巨灵神似的粗壮长腿跨出院门,率领罕弟子一齐列
队迎接。耿照也退到一旁,还未放下肩上的大红木匣,门外知客僧扯开宏亮的嗓门悠悠唱名,
却吓得他魂飞魄散:
「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经略使冲凤钧冲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迎大驾!」
冲凤钧认得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