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妖刀记 默默猴 9342 字 3个月前

第五卷 青锋赤炼 第廿三折 恍惚梦觉,昨夕今夕

「唰!」一声篾帘掀起,灿烂的朝阳不但射入窗棂,更穿透紧闭的眼皮子,炙得双目一

片炽红,毋须睁眼便觉刺亮。耿照举手遮额,只听哈哈一声朗笑:「日上三竿啦,你小子还睡

得人事不知,感情是昨晚太劳累了?」来人一脚踹上六柱床的牙板腿足,踹得天摇地动差点

散架,竟是胡彦之。

他吓得一跃而起,头一个动作便是拥被左遮右掩,唯恐一左一右夹陪着的、赤裸的两美

人尽泄春光,全叫老胡瞧了去--

偶一抬眼,瞥见壁上悬挂的那柄碧水名刀,悠然想起:「不对!我下半夜便离了姐姐的别

院,这里是我自己的房间。」一摸果然衣衫俱在,连鞋都未解下,只是辗转半宿,自是淩乱

不堪。

胡彦之双手抱胸,两条腿叠在桌上,一吐口中长草,冷笑道:「你这是干什么?舞龙舞狮

么?」耿照??地把棉被放下,为掩心虚,慌忙低头叠被。

「好了、好了!别忙啦,挺累人的,你歇会儿罢!」胡彦之怪眼一翻,哼哼两声:「昨晚

上哪儿了?老子里里外外找了一夜,差点没把流影城翻两翻。看看你这副德行,神浮气虚、

双目游移,衣衫不整、烟视媚行!一脸淫贱相。啧,肯定找女人去了,是不是?」

耿照恨不得钻地埋头,正没着落处,「咿呀」一声门扇推开,一抹窈窕倩影小心跨过门槛,

竟是端着瓷盆清水的时霁儿。

两人一打照面各自脸红,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噗通噗通」的急促心跳。胡彦之大起狐

疑,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娘的!感情牛鼻子师父的那部先天道功真有奇效,老子修为大增,

耳力突然一下子变得忒好?」

到底是时霁儿多见场面,不慌不忙,欠身福了半幅,晕红双颊,细声细气地说:「典......

典卫大人早!胡大爷早。」扭着小腰走进桌畔,一反平日蹦蹦跳跳的模样,步子轻碎、细腰

款摆,行走似是有些吃力,别有一番妩媚婀娜的女人味。

胡彦之抱臂啧啧,紧盯着她的背影不放,既不舍移目,又暗自心惊:「奇怪!这下连眼力

也不对劲了。我......我怎么老觉得这丫头的小屁股比昨儿有肉,居然肉呼呼的又圆又翘......

不对!耳目异变,这事心魔大盛之兆。看样子再练下去,没准哪天连卵蛋都要自动脱落,老

子当场破碎虚空,后半辈子都得在异界做济公啦,这可大大不秒。」疑心是自己练功过度,

竟致走火入魔;想着想着,不觉一头冷汗。

霁儿将洁口的木齿与药膏。整齐排入一方小红漆盘。端至榻前。

那膏盛装在有盖的琉璃小碗里。以桑槐嫩技煎水熬膏,入姜汁、细辛、甘草、细盬,以

及乳香没药等珍贵香料制成。是横疏影自平望都携来的秘方,东海境内仅此一家。

二总管事必躬亲物求精洁。还特地为这种药齿膏取了个名目,叫「漱香饴」。连放入口中

嚼软、清洁牙缝的「木曲」。也是取新鲜的嫩柳条来用。

霁儿将椰条上的露水抹净。沾了琼绸碗里的玉色细膏递给耿照,以手绢盛接他嚼碎哺出

的青渣;接着香汤漱口,温水洗面,最后点上一碗提神醒脑、开胃通肠的松针玉露茶。总算

完成了王侯府中的晨问梳洗。

胡彦之看得是瞠目结舌、艳羡不已,忍不住大摇其头。

「妈的!怎么我就没遇上这种好事?」老胡呼天抢地:「时丫头!你盘上还有几枝,那豌

豆泥似的糖膏老大一碗的,对上开水能冲它个满满一壶。长幼有序,我跟这小子是拜把子的,

你也服侍我一下罢。」

霁儿抓起剩下的柳条往窗外一扔,冷笑:「胡大爷的嘴巴大,柳条不顶用。待会儿我去我

去厨房拿把葱来。给胡大爷沾沾韭酱凑合凑合。」

胡彦之正想抗议,却被时霁儿小手一推撵了出去。

「胡大爷,我伺候典卫大人更衣。麻烦你回避一下。」

「避色很难吗?他全身上下有哪一处,是你看得我看不得的?」

时霁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满脸得意振振有词:「胡大爷是平民百姓,平民窥

人隐私,有伤风化,至少要打三十大板;若亏礼废节、冒犯朝廷官员,论的是『不敬』之罪,

小则下狱,大则充军。为了胡大爷好,你可千万别看。」

胡彦之双手抱胸,哼笑道:「偏你看了没事,我看就要下狱充军?」

「我是服侍大人的小丫头,自然没事;若胡大爷也做了小丫头,一般的没事。」

胡彦之一口痰憋在胸里,噎得捶胸顿足,忙抄起桌上的茶壶仰头就口;连吞了几口冷茶,

陡然间明白过来,对霁儿一竖拇指:「好你个丫头!嘿、嘿。」冲着耿照一指,贼眉溜溜,忙

不迭地晃闹摇头,淫笑道:「好你个小子!呼、呼。」左手圈指、右手食指不住进出,满脸的

猥亵暧昧,嘿嘿呼呼地踅出门去。

霁儿小脸胀得通红,气鼓鼓地把门掩上。背转身来。忽然变得扭捏羞怯;捏着裙角定了

定神。才低着头小步走回床前。为耿照解衣抆拭。耿照见她身子微颤。大起怜爱。低声问:「还

疼不疼?」

霁儿又羞又喜。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昨......昨晚不疼。今儿疼。」音细如蚊纳,吐息热烘烘的。羞得连眼都不敢抬:「活像

裂开似的,又像给刀子剧了。走路都疼。」

耿照心疼不已,轻捉住她一双小手。只觉入掌滑腻,如数细粉,柔声道:「别弄啦。你先

歇会儿。我自己来行了。」见霁儿乖乖任自己握着手,鬓边颅际垂落几缕散发,胸中温情涌

现,忽觉两人无比亲昵,却非肇因於昨晚的荒唐缠绵。而是在这间屋里,在并坐共食的那一

刻便已定下缘分。

两人双手合握,并肩坐在榻缘,片刻耿照忽然一笑,又问:「你个不恼我?」

霁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跟着点了点头。自己却「噗哧」笑了出来。

「昨晚不恼,今儿恼!』她晕红双颊,娇娇地抬眼一瞪,终於又回复成那个俏皮活泼、

快嘴利牙的时霁儿。「真是连走路都疼呢!疼死人了。」

耿照心生怜惜,笑道:「你心里不舒坦。只管骂我好啦,总之......是我不好。」

「我是陪嫁的小丫头,怎能骂相公?」霁儿悄脸飞红。娇羞的模样分外惹怜:

「你......也没有不好。你待我挺好的,我......我很欢喜。」

想起中夜时儿醒转,三人又同榻合欢、极尽缠绵的荒唐香艳。耿照脸也红了,与她并坐

一会儿,才省起有此体己话要嘱咐;自己虽未察觉,倒也有几分丈夫派头。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我好好照顾姐......二总管。」

「要你来说!」她瞪他一眼,噘起小嘴:「我一向都照顾得好好的。你......」话到嘴边又

吞回去,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耿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霁儿双肩抖动,静坐了片刻。

才捏着手绢拭眼,强笑道:「也不好让胡大爷等太久,我服侍你更衣。」替他里外换过一身新

衣,在床头留了个小包袱,收拾漆盘瓷盆等,低头退了出去。

胡彦之咬着长草踱进门来,跨开而踞,双脚乱抖。一双贼眼不怀好意。

「看不出。真是看不出啊!」他啧啧摇头,语多感慨:「你小子一副老实相,采花居然采

到横二总管的贴身侍女头上去了,真个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发春小狗到处骑』,色胆包天,

大有前途啊!」

「老胡,你就别消遣我啦。」耿照一点都不想陪他抬杠。

「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生来就是为了干这个。要不多生给你那一副做甚?你小子眼

光不坏,那小丫头一看就是上等货。开苞之后春情满溢,浑身都透出一股瓜熟蒂落的女人味,

日后大有可为。老子在湖阴、湖阳多识粉头,既然你也是同道中人。以后说话干事就方便多

啦,带你去针砭几回,包管小丫头服服贴贴。非你不爱。」

他见耿照唉声叹气的,只道是初临战阵,早早便丢盔弃甲,不免垂头丧气,更是频频安

慰,劝解道:「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有谁一来便搞得女人哭爹叫娘的?这样,有空

我传你一路《乱摇凤首金枪决》。此乃道家房中术的奥妙法门,配合《一苇棍》的劈、崩、缠、

绕、点、拨、拦、封等八字诀。以及玄素一脉的『翠辇华盖,蜜穴盘龙』之法,那简直是......

嘿嘿......呼呼......」

「你们观海天门怎么都专练这些?」耿照差点晕倒。

「武艺即人生嘛,你小子懂个屁!」老胡猥亵一笑:「昨晚吃独食的事且不与你计较。老

胡大人大量,今儿专程找你去看姑娘。你良心要没拿去喂了狗子,趁早反省反省,下回改进。」

「什......什么姑娘啊?」耿照一片茫然。

「拿大刀子砍人的姑娘。」胡彦之不由分说,硬拖他出门:

「你忘啦?万劫的宿主,那水灵水灵的丫头。咱们瞧瞧去。」

※ ※ ※

碧湖被安醒在一处偏院里。院落四周都有铁甲卫士连班戍守。巡城司每半个时辰就派一

支全副武装的哨队来巡,其余闲杂人等若无腰牌。决计不能靠近,守卫甚是森严。

当日禁园一战,众人识得妖刀厉害。曾遭妖刀附身的碧湖与阿傻便被分开安置,严加看

管,而连着铜蛛刀座的天裂刀便留在原处。无人敢稍稍接近。免得命丧妖刃之下。那两名死

无全屍的公人便是榜样。独孤天威下令将「不觉云上楼」以厚重的篢板封死。周围铁索环绕,

连门窗缝隙浇以铁汁,整座楼子顿成一大根密不透风的封顶烟囱管。

流影城主行事虽疯癫,。这一下倒不失为妙招。被独匹天威这么一弄,除非以斧钺砍开

楼墙,否则出入无门,谁也难打妖刀的主意。

在楼外的方圆百尺之内,巡城司更是广布岗哨,严密防守;若无二总管的亲笔关条,就算

出示金字腰牌也无法靠近。独孤天威嚷着要在后进另辟园林,早早便迁出禁园,园中只剩独

孤峰直辖的金甲武士及禁园铁卫轮班巡弋,只怕还比城门保防更加严密。

比之妖刀天裂,碧湖的待遇不知好上多少倍。那院作二进四合,照壁低斜、路径曲折。

小小的前院打扫得十分整洁。墙边栽着两棵榆树,光秃的枝上不见绿叶,却已结满黑豆般的

细小花蕾,生气盎然。

耿照出示七品典卫的金字腰牌,沿途无人敢阻。两人穿过小小的垂花门。相偕步入中庭。

一名年约六旬、长得干瘪瘦小的银发老人自西厢推门而出。一身布衫整齐朴素,料子甚

薄,裁剪十分妥贴;老人身后跟着一名童子,童子的身上还背了只药箱。耿照认出是专为城

主夫人看病的名医程虎翼。乃京城太医今致仕,人称「程太医」。正想向老胡介绍,他却抢先

一步挥手,笑道:「程太医早啊!」

老人点了点头。

「胡大爷也早。来看姑娘?」

「是啊!」老胡大笑:「都说『送佛送到西』,是我救了她回来,也盼她身子大好,没病

没痛的。是了,给您老引见。这位小哥是我拜了把子的,刀皇武登庸当世传人,耿照耿兄弟。

当日在禁园里大显神威,救下城主的就是他啦!救回碧湖姑娘,也得算他一份。」

程大医似是不太留心。只淡淡一拱手。「英雄出少年啊,久仰了。」

耿照老大不自在,赶紧打揖回个。胡彦之笑道:「碧湖姑娘醒了?」

程太医摇头:「还没。」

胡彦之皱眉:「都睡几天了,这会儿还没醒?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程大医道:「她身子太虚,我给她开了些温补的方子,回头让大膳房煨一罐浓浓的鸡汤。

撬开牙关哺喂,慢慢调养身体,回复元气。气血理顺了,身子自然壮健,也才能恢复神识。」

胡彦之与耿照对看一眼,摇头苦笑:「太医莫以为我在说笑。我与耿兄弟亲眼看见她扛起

一把将近一丈长的大石刀,举重若经。健步如飞,简直像是小孩手中的波浪鼓。要说她身子

太虚,世上恐怕没个身强体壮的人了。」

「那叫做『寅吃卯粮』。」程太医哼的一声:「她筋骨受损,高烧不退,心火亢盛、肝火

上炎,这股火气上逆至极,则血菀於上,这才昏迷不醒。」

二人听得迷糊。胡彦之正想开口,程太医忽问:「胡大爷身子壮建,武功甚高,不知能举

几斤?」胡彦之被问得突兀,微微一怔,抱臂笑答:「两百来斤总没问题。太医莫看耿兄弟个

子小。他天生神力,没准还在我之上。」

程大医没理会,又问:「若一次让胡大爷扛起五百斤,又或教你扛一两百斤的物事,一整

天都不放,那又如何?」胡彦之笑道:「那肯定要我的命。便以耿兄弟的神力,只怕也不能够。」

「正是如此。」程太医拈着须茎,随手比划:「碧湖姑娘本举不起重物,说不定也跑不快、

跳不高,然而却因不明的缘故,身子硬逼出潜力!就像胡大爷说的『举重若轻,健步如飞』。

直到超过了身体负荷。这才昏蹶过去。若未晕迷,只怕身子受损过巨,轻则筋骨摧折,重则

五内破裂,精血败坏,远非调养所能愈可。

「问题是:人不可能超用自己的身体,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境地,人身会感到疲惫疼痛,

便是为了保全自我。即使她意志过人,可以忍耐如此剧痛,也不可能不明白身子已到极限,

再往前一步便有性命之忧。除了『着魔』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胡彦之闻言倏凛,与耿照面面相窥,两人心中俱只一念。

(妖刀附体!)

耿照不禁摇头,忽然问:「太医。有没有什么样的迷魂药物能控人心智......」

「......以致让身体不知疼痛,无穷无尽地发挥潜能?」程太医淡淡一笑,稀疏的白眉轻

轻颤动。「有。我学医近五十年,经手过的秘药毒方之中,至少有三种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但被下药之人决计不能像碧湖姑娘这样。还能靠晕厥停止疯狂。体内既无药性残留,又没有

造成异常的出血或其他破坏。

「能那般驱役身体的,已不能称作是『药』了,那是戕害身心的剧毒。要问我的话,我

会说碧湖姑娘并未中毒,她身上没有用过毒的迹象,除非有一种毒药能在瞬息间自体内消失

无踪,没有遗害,不留痕迹,就像......就像从没被人下过药一样。

「对大夫来说,相信史上有这种毒药,还不如相信着魔算了。」

胡彦之哈哈大笑,耿照也忍不住笑起来。「太医,那阿傻呢?」片刻,胡彦之问。程太医

淡然道:「他就是单纯地中了毒。毒物刺破手掌,将毒素注入血液,一瞬间走遍全身,造成阳

气过亢、浑身奋进之兆。」

胡彦之浓眉一轩。

「那不是与碧湖姑娘一样么?」

「哪里一样?」老太医皱起疏眉,嗔怪似的瞥他一眼,略带责备的目光仿佛正对着毫无

慧根、又不用功的顽劣学生。

「此毒主行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毒质入任督二脉,借冲脉联系先天与后天之

气的特征,迫使气力一股脑儿爆发出来。中毒者神识混沌,非气空力尽不能稍止,以致邪盛

阳亡,极是伤身。

「况且,冲脉是总领诸经气血的要冲,为男性宗筋之根本。此毒戕害冲脉至深,若非阿

傻底子深厚,就算解了毒性,也将再难生育。」

耿照急道:「太医!这毒有解么?」

程太医道:「此毒无须解药。一断供应,毒素便会慢慢被身体花消,然而遗害不绝。我不

知道刺破那阿傻手掌的,究竟是什么鬼物,但他要是再握那事物一次,肯定断子绝孙,永远

失去男子的雄风,就算不死於精血败坏、阳气暴失,也将辗转病榻,气血衰竭而死。」

胡彦之听得心惊,却不动声色,以眼神示意耿照保持冷静,一边对程太医笑道:「听来也

是麻烦之症,有劳太医多费心啦。」

老人不耐挥手。

「劳什么?我四十五岁入太医局,从此只能看看伤风妇科,虽说皇室无疾、天下太平,

都告老还乡了还干这个,气闷!差点忘了自己是大夫还是官。好在你们送了几个麻烦过来,

总算活着有些味。不说了,我瞧阿傻去;你们若是看他,晚些再来。」

双手背在身后,快步行出月门,真个是健步如飞,丝毫不见老态。

「不能再让阿傻拿那柄鬼刀了。」胡彦之见他走远,低声对耿照道:「得想个法子,把他

弄出城去。独孤天威铁了心,教他持天裂上场对付岳某某,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

刀,若阿傻那个笨蛋当真傻得要去送死,起码要替他换一柄刀。要不,就算老天爷发昏,又

或岳某某阴沟里翻船,真让阿傻一刀干掉了,虎王祠岳家庄也断子绝孙,什么都是白饶。」

若无天裂妖刀,岳宸风与阿傻的实力差距堪称天地云泥,恐怕连比都不用比。

「阿傻别上场最好。」耿照喃喃道:「他大哥也只盼他平凡度日,不要再想报仇的事了。

倘若送了性命,岂非白费了阿傻大哥的牺牲?」

胡彦之淡淡一笑。「那种心情,你不懂的。没亲身经历过,不明白被灭门毁家、失去亲人

到底有多痛,还有那颠沛流离,处处被人欺淩的彷徨与无助。或许支撑阿傻活到现在的,就

是那样刻骨铭心的痛哭。」

耿照愕然转头,却见他仰天哈哈,伸手推开西厢门牖,大步而入。

房内窗明几净,收拾得颇为雅致。榻边斜坐着一名黄衣少女,前襟起伏饱满、呼之欲出,

确实黄樱。她转头一见耿照,不由得眉开眼笑,连眼角边那颗晶莹的朱砂小痣都笑意盈盈,

如渍糖膏。

「你来啦!」她嘻嘻一笑,瞥见胡彦之眉头微皱、神色不善。抢先一步开口:

「胡大爷早!几日没见,怎地胡大爷越发英明神武,浑身充满王霸之气,虎躯一震,只

怕便要流得一地哩!」

胡彦之被她一顿抢白。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好先发难。只得压着性子,咬牙

狠笑:「合着我这王霸之气还是掺了水的,稀得满地横流,黄白一片。你待会起身可得当心,

别踩了跌跤。」黄缨忍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胡大爷自己也小心,莫要原汤化原食,凭空

短了几寸。」

耿照无心听两人斗口,见床榻之上,娇小的碧湖静静躺着,容颜似比印象中更清减几分,

肌肤犹如玉质般通透剔莹。小小的脖颈与指头有股说不出的细致,较清醒之时更像人工造就,

浑不似活物。

黄缨从瓷盆中拧出一条雪白巾帕,细细为她抆拭头脸,拨顺额发,又将干净的湿布覆在

她额上。

衬与碧湖通透的玉色柔肌,她面上那条粉色的斜疤格外忆目惊心,遭利刃剖开的凄厉伤

口已然癒合,浅浅的粉红色犹如初离母体的幼小胚胎,沿刀痕微微隆起一道,令人不忍多瞧。

胡彦之默默端详,片刻才道:「她这疤是自小有的,还是后来才受的伤?」

黄缨介面道:「说是被妖刀砍花的,不过我也没瞧见。她运气可真不好。」

「谁拿妖刀砍了她?」

他的口气隐有一丝急厉,明明脸色未变,依然随意抱臂站着,却有股难言的沉重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