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锐立刻赶到慈善院去找弟弟。
慈善院收容的大都是失去父母的孩子,孩子多,工作人员少,院内尿骚味,呛得童锐睁不开眼。
工作人员没有在登记册上找到童蒙的名字。
一个护理员回忆说半个月前院里确实接收过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他从被送来就一直发高烧,人始终昏昏沉沉地,所以登记册上没有他的名字,没有消炎药,那孩子一直靠吊瓶里的维生素维持着生命。
轰炸的第七天,城里开始闹瘟疫,凡有高烧、咳血、呕吐等症状的人都被关在了一个化工厂仓库进行单独治疗。
当时的宜兴城哀鸿遍野,没有被炸毁的医院走廊里伤者挤得连落脚处都没有,药品更是奇缺。
因此所谓的单独治疗,等於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轰炸后的第十天,来了几辆军车,把仓库里的人全部拉走了。
童锐又去了仓库,仓库里现在住着几十个流离失所的难民、一个个形容枯槁,双目失神。
跪在城外的万人塚前,童锐迷茫了。
这个万人塚,是以前的天坑,儿时童锐和几个小伙伴跑来玩过。
他们用绳子绑着一块石头下去探过天坑的深度,坑深十五米。
因为去天坑玩,几个孩子回去都被家长打得屁股两天不敢挨凳子。
可是现在,天坑被填平了。
没有人力和工具去掩埋堆积如山的屍体,死难者都被抛入了天坑。
想着慈祥的爷爷奶奶,最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就被深埋这个天坑里;
而幸存的弟弟生死不知,童锐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他蜷缩起身体,直至喷出一大口鲜血,疼痛感才略微减轻了些。
他,再也没有家了。
拉走城郊仓库疑似瘟疫患者的是日军军车。
日军的大轰炸引起了民众的抗议,加之红十字的干涉,日军没敢把车上的病人全部活埋,而是假惺惺地送到了位於黄州的战地医院。
据说绝大多数送到战地医院的病患由於得到治疗都康复了。
回到部队后,童锐把全家福照片翻拍冲洗了十几张,分发给各地的战友,请他们帮忙寻找童蒙。
罗玉生也多次派出手下去宜兴、黄州寻找童蒙。
时间转瞬而逝,童蒙失踪已经三年了。
也就在那年的一月,罗玉生奉命率部阻击日军,他用一个旅仅存活一百五十四人的惨烈代价,令大部队得以喘息,从而调整并扭转战机,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也就是那场战斗后,他和童锐一别就是六年,六年中两人虽书信、电话不断,但相隔千里,期间竟一面难见。
那场战斗后,罗玉生成了跛子,一条瘸腿换了少将师长。
他一直在等机会脱离战斗部队,跻身於官场中继续博弈。
童锐虽然只是个上校,但是当年他以牺牲自己把敌人引开,保护一百五十三名战友的壮举可是亲得校长执笔为其书写“剑胆”二字。
所以罗玉生高调渲染他和童锐的生死袍泽之情,为他转任宜兴站长助力不少。
来宜兴时,罗玉生从旧部带来了三个人:魏海、梁三强和罗林。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光环之下的童锐若是草包一个,估计高层们还容得下他,偏偏他又是那样一个干练果决,要枪法有枪法,要谋略有谋略的文武全才。
盛誉之下的童锐若是花花公子一个,估计高层们也能忍,偏偏他又是那样一个高洁得仿似不是人间烟火的苦行僧。
这样的人,还有出入决策者府邸的机会,如何有他的容身之地?
因此近两年童锐自觉在总务处举步维艰,被排挤而回宜兴,也是理由之一。
被偷走的绿挎包里装的,是童蒙的玩具,每次出门他会选择带其中一个玩具外出。
现在,他头抵着墙不言不语。
来接他们的司机为难地站在门口。
“你的宝贝都在罗大哥家里,不信你去看。”说这话,童锐只有五分把握。
罗林他们这是第一次见童蒙发病,除了目瞪口呆,都束手无策。
“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若还这样,我就去找么妈了!”这是童锐的杀手鐧。
听到么妈这两个字,童蒙转过脸,很认真地说:“不要!”
离开重庆时,么妈再三叮嘱童蒙么听话,不然就让童锐来找她:“我去敲你的脑壳!”
说这话时,么妈弯起右手的食指,作出用指关节敲他的姿势。
么妈不能生气,一生气就会头疼得抱着头流泪。
医生说么妈生一诺时害了头风病,疼死整个脑瓜的神经都会跳着疼,简直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