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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转变,不论是对宗教、爱或园艺,使他奇迹似的发现这些嗜好似乎不曾存在过,然而这整个世界充斥着它们的狂嚣,因此,一旦他不再热衷这些,巴比特发现到处都称心多了。
他对他的球伴兼邻居,山姆·道卜布勒一家也有一番新的看法。道卜布勒是个值得尊敬、勤勉而有钱的人,他所谓的快乐即是无止尽的宴游。他们的生活缀满着城郊酒宴中的酒、烟、汽油和无数的香吻。他们一伙人能整周埋头工作,整周盼着周末夜,最后搞个「狂欢宴」,而这宴会一直嚣闹到星期日黎明,通常用一种毫无目的地的赛车远征作为结束。
有一天晚上,丹妮丝看电影去了。巴比特发现自己居然同道卜布勒一家人处得十分快活。好些年来,他同人们举杯结织,私下却对巴比特太太说:「我不愿同那些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相处,纵使世上只有他们这些人。」那晚,他闷闷不乐地回家,在屋前闲逛,在凝结的冰地上拖着足印,似最近下过雪的雪地里过路人所留下来的化石般的足迹。哈伍德·小野走过来闷声同他寒暄。
「乔治,仍然孤家寡人一个吗?」
「是吧,今晚又冷起来罗。」
「有没有你太太的消息?」
「她还好,不过她妹妹仍病得严重。」
「嘿,最好今晚过来同我们一起吃饭,乔治。」
「哦——多谢了。我有事得外出。」
突然,他再无法忍受小野对全然无趣的问题作一番有趣的统计学的叙述。他在走道上晃来晃去,口里咕喃着什么。
山姆·道卜布勒走了出来。
「晚安,巴比特。工作很忙吧?」
「嗯,够忙碌罗。」
「你觉得今晚很冷吗?」
「哦,还好。」
「仍是孤家寡人?」
「嗯!嗯。」
「喂,巴比特,她不在时——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喝酒上逞能,可是我太太和我真希望你某些晚上能过来。我想你偶尔能调出好的鸡尾酒吧?」
「调酒?小伙子,我打赌乔治老叔叔能调出全美国最棒的鸡尾酒!」
「万岁!这就是啦!听我说:有一些人今晚要来我这儿,洛依塔·史旺森和其他一些活泼的家伙,我要开一瓶战前的琴酒,可能我们要跳一会儿舞。你何不过来凑凑热闹,就是说换换口味也好?」
「好吧——他们啥时候来?」
九点,他到山姆·道卜布勒家。这是他第三次走入这间屋子。十点时,他就唤道卜布勒先生为「山姆,老兄」。
十一点时,他们驱车前往老农庄酒店,巴比特同洛依搭·史旺森坐在道卜布勒的车子后座。他过去曾胆小地想向她表示爱意。现在,他不再小心翼翼;他直接调情了;洛依塔便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告诉他,爱唠叨的爱迪是多么的罗嗦,把巴比特当成一个高尚、世故的花花公子。
有了丹妮丝这群人、道卜布勒,和其他一些不知名的朋友的推波助澜,连续两周来,没有一个晚上他不是醉醺醺,冲冲才回到家。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本领,在喝得寸步难行的时候,驾车回家;在街上还能减速回避靠近的车子。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里。假如威珞娜和肯尼士·史谷特在的话,他就匆忙打个招呼一晃而过,他很明了那两个年轻人率真的眼神,於是他把自己关在楼上。进入卧室时,他发觉眼前一片朦胧,令他不敢置信。整个头嗡嗡作响。他不敢躺下身来。很想泡个热水澡,醒醒酒。这时他的头脑清醒了些,但是当他走进浴室时,他把距离弄错,拖落了毛巾,劈里啪啦碰翻了肥皂盒。这一番折腾,令他害怕自己会行迹败露於孩子之前。穿起睡袍他尚觉得微有凉意。他想看一下晚报。起初还能逐字地看,似乎了解大意,但是不到一分钟,他已不知所云。等他上床时,他已昏头转向了,他连忙坐起来,努力控制自己。最后他总算能静静地躺着,稍觉得有点难过和眼花缭乱——以及相当的羞愧。向孩子们隐瞒他的「情况」令他羞愧!跟那些他鄙视的人跳舞胡闹!谈一些糗事,唱一些蠢歌,还想亲那些笨女郎!回想起来,他真不相信他居然会跟那些可能被他撵出办公室的毛头小子,毫无芥蒂地一起又吼又叫,打成一片;怎么会那么热情地大跳其舞,把自己暴露在那些唠叨的老女人的讪笑中。当这些记忆无情地萦绕在他脑中时,他喃喃低叱,「我好恨自己!天啊!我真恨死自己了!」转而愤怒詈骂,「我完了,不能再来了,已经太过分了!」
当他陪儿女们早餐时,他曾想改变醉生梦死的生活,像个既威又严的父亲。午饭前,他还很有信心。午餐时,他的信心降低了,他并不否认自己曾是一个愚昧的人。午夜时分,他看得更清楚。但是无论如何,他挣扎着想,总比再回覆到欠缺热情的生活来得好。凌晨四点,他实在想喝一杯。现在他桌上就摆着一瓶威士忌,经过两分钟内心的挣扎,黄汤已经下肚,三杯过后,他开始承认,那一帮真是亲切可爱的朋友,到了六点钟,他已跟他们混在一起了……於是传言便到处蜚短流长了。
现在他在黎明便已喝得醺醺然,良心上一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或他的胃——当他在八点醒来时,也不再后悔,不再急於避开那个圈子逃之夭夭,他要与这一群尽情欢笑,并驾齐驱了。现在想成为他们之中「活跃者」的雄心,正像他曾是那么想在赚钱、打高尔夫球、驾车、辩论和攀登麦克贝山之中超人一筹一样。但是往往他失败了。
他发觉彼得和其他年轻人,认为本帮人太拘泥於礼教了,凯莉只是躲在门后亲嘴,真是小器的一夫一妻制。正当巴比特从佛罗拉山溜到这一群时,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也溜出这一群的规矩,跟那些他们在百货店和旅馆衣帽间捡来的轻佻的年轻女郎「共度良宵」去了。有一次,巴比特想跟他们一起作乐。一辆汽车。一瓶威士忌,陪他的是一个从帕奇与史坦斯商店找来的邋遢尖嗓的出纳小姐。他坐在她的旁边,忧心怔忡。显然,他希望跟她一起「共度良宵」,但是当她说出,「嗨,让我们走吧,这骚包车要压皱我了。」之时,他真不知何以为续。他们坐在一个沙龙的后房里,巴比特被他们的新俚语折腾得头痛欲裂,他慈祥地看着他们,真想回家去喝一杯——一杯又好又满的酒。
两个晚上后,富顿·贝米斯,这一群中,一位稳重的老前辈,把巴比特拉到一边低声咕哝:「要小心喔,这本来不关我的事,天晓得我一向只热衷於我分内的事,可是,难道你不认为你最好照顾一下你自己的身体吗?你是这些热烈的家伙之一,事情总是做得太过分了。难道你不晓得你会很快地报废在狂饮滥抽中,像这样雪茄一根接一根?最好尽快把它戒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