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2)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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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到六月,他一直忙碌着。他尽可能不再胡思乱想。他的太太和邻居和睦相处平静无事。每天晚上,他玩桥牌或去看电影,日子过得那般单调乏味。

六月时,巴比特太太和妲卡到东部亲戚处,巴比特就自由自在了——然则,他也不十分确定要做些什么事。

他们离开后一整天里,他想到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倘若他喜欢,他大可尽情玩乐,咒骂这个那个而不必摆出一副做丈夫的威严。他想,「今晚我可以参加一个宴会;一直在外逗留到三点,回来后可不必作任何解释。真棒!」他打电话给伯吉乐·杨齐,给爱迪·史旺森。他俩晚上都有约会了,突然,他想到为啥要这么去麻烦人家呢。

晚餐时,他沉默着,对泰德和威珞娜格外的慈祥,威珞娜发表她对肯尼士·史谷特,约翰·詹尼森·指鹿博士,进化论者的看法,他虽然支吾其词但也没有反驳她。泰德整个暑假在汽车场工作,他也大谈着每日令他觉得得意的事:他如何发现一个坏的球承轴,他向老格劳屈先生所说的话,他对领班谈及无线电话的前途。

饭后,泰德和威珞娜去跳舞。甚至佣人也出去了。巴比特很少整晚独自留在屋里。他感到烦躁不安。潜意识里,他觉得,他需要某些比读报上连载的卡通更刺激的消遣。他懒洋洋地走入威珞娜的房间,坐在她那蓝白相间的床上,一面翻阅着她的书,一面嘴里喃喃念着:康拉德的「救济」,一本奇怪的书「地球的形象」,其中由贝雪儿·林德莎题诗(巴比特想,多么散漫的诗),荷·洛·麦因肯写的散文——极端不道德的文章,嘲讽教会和所有循规蹈矩的人。他毫不喜欢这些书。自其中,他感到有一种叛逆的意味,反对一切美好的事物和坚实的公民职责。这些作家——他猜他们多少也是成名了——似乎不在乎怎样写出一则好的故事,令人忘记他的烦恼。他叹息了。他注意到另一本书,「三块不正当的钱。」裘瑟夫·黑格雪麦尔写的。啊,这才是一本像样点的事!一定是一则冒险的故事,可能有关於骗子的——侦探在黑夜里偷溜入古厝。他把书塞在腋下,走下楼,在钢琴灯下认真地开始阅读:

「一丝微光,像灰色的灰尘,飘入密麻着树林的山凹。十月初了,初来的霜使枫树染上金黄色,西班牙橡树缀着葡萄酒般的酡红,黑暗的草丛里,野漆树更凸显了。成群的野鹅,先是低飞而后翱翔过山峦,点缀着寂静灰漠的黄昏。哈瓦德·宾尼,站在路上较明亮的地方,断定那群野鹅虽改变正常的飞行路线但不会近得落入射程内……他无心伤害野鹅。天色渐暗了,他敏锐的感觉也消失了;一股习惯性的冷漠逐渐地蔓延,侵蚀着他……」

又是老套:不满意美好的现状。巴比特放下书,聆听着静寂之声。屋内的门敞开着。从厨房传来电冰箱规则的滴水声,一种召唤的蠢动的声音。他懒懒地踱到窗边。从纱窗望出去,弥漫着雾的仲夏夜晚,街灯闪着淡朦的光。古怪暧昧的氛围。他陷入沉思。威珞娜和泰德回来,上楼就寝了,睡房里一片死寂。他戴上他的帽子,他那令人肃然起敬的礼帽,点了一支烟,在屋前踱来踱去,一个魁伟、可敬、难以描绘的身影,嘴里哼着「银穿梭於金中」。他无意间想到,「也许可打个电话给保罗。」随后他惊醒了。他看到保罗穿着囚衣,虽然他感到痛苦,但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在这雾色朦胧的夜晚里,这是一件最不能忍受的事。

假使蜜拉在这儿,她会提醒他:「乔其,不是很晚了吗?」他沉浸在寂寞和一无所事中,慢慢踱着。雾遮蔽了房子。世界回返到未被创造之前,一片混沌,了无纷争或慾望。

雾中走来一人,他走进街灯的光影下,一步一跛地,看来似乎是愤怒地舞蹈着。每走动一步,挥舞着他的拐杖,碰地一声击在地上。眼镜系在宽阔高贵的丝带上,碰碰地撞着他的腹部。巴比特不相信这人居然是奇姆·福林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