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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问巴比特他的宗教信仰是什么,他会以那种宏亮的拥护者俱乐部特有的修辞回答说:「我的宗教信仰是服务我的同胞,荣耀我的弟兄如同我自己,尽我的本分为大众生活谋更大的幸福。」假如你逼问他更多的细节,他会宣称:「我是基督教长老教会的一员,当然,我接受它的教义。」假如你是如此惹人厌地追问下去,他会抗议了,「讨论或辩论宗教问题毫无益处,这只会引起不快的感觉。」
其实,他的宗教信仰的内涵是,有个上帝试图使我们完美,但想必失败了;假如是一个好人,他将会到一个叫天堂的地方(巴比特无意识地把它摹想成拥有私人花园的一流旅馆),但若是一个坏人,那是说,假如他犯谋杀,或盗窃,或使用古柯硷麻醉剂,或有不少情妇,或出售虚有房地产,他将会遭受惩罚。而不论如何,巴比特也不能确定他自己所谓的「地狱这趟买卖」。他对泰德解释:「当然罗,我是十分自由开放的;我不完全相信火炼与恶魔的地狱。平心而论,一个人无法避免各种罪恶,同时罗,也无法避免惩罚,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极少沉思这类宗教哲理。他信仰的实际精髓是,宗教是可敬的,也有益於自己的生意,同时可让人家看到自己去做礼拜;教堂可令最坏的人不会更坏;虽然聆听牧师讲道时,可能变得沉闷不易了解,但它却有一种巫蛊似的魔力,「能使人变得善良——使他接触更高尚的事物。」
他为主日学校顾问委员会所作的第一次调查,并没有让他感到鼓舞。
他喜欢为忙碌者开的圣经班,这班由成年男女组成,由老派内科医生T·亚金斯·乔登博士主讲,他那才气洋溢的演讲,足以媲美那种餐后演说家的风雅幽默。但当他到初级班时,便感到困窘了。他听见雪登·史密斯,这位基督教青年会教育指导者,也是教堂唱诗班的指挥,这位苍白而有干劲、卷发、面带微笑的年轻人,教着一班十六岁的男孩。史密斯亲切地劝诫着他们:「现在,弟兄们,下星期四在我家将举行一个心对心的恳谈晚会,让我们脱下自己的面具,坦白诉说我们内心的秘密烦恼。你可以告诉我老雪登任何事,就像所有弟兄在青年会所做的一样。我将坦白说明,有关一个小孩陷入可怕的恶习后,除非有资深教友开导他,否则就不妙啦,我将谈点有关性的冒险和荣耀。」老雪登不起劲地笑着;男孩们看来显得害羞;巴比特尴尬地不晓得要将目光转到何处。
青年班比较少麻烦但显得更枯燥,由热心的老处女教哲学和东方人种学。他们大多数在涂着厚油漆的主日学校教室上课,但那儿,溢水流窜到地下室,弯曲的排水管倒成了装饰品,渗水的墙壁,高悬的小窗透着亮光。然则,巴比特彷佛看见了卡特巴的第一公理教会堂。他似回到他童年时代的主日学校。他又闻到,空气中飘浮着只有教堂谈话室才有的文雅沉闷的气息;他忆起主日学校单调的课本内所举的实例:「海蒂,一位谦逊的女英雄」和「约瑟斯,一位巴勒斯坦少年」。他再度用拇指翻弄色彩鲜明的经文卡,没有男孩想要它,但也没有男孩抛掉它,因为这些卡片多少是神圣的。三十五年前他拙於背书这件事折磨着他,在这巨大的天顶市教堂,他倾听着:
「现在,爱德嘉,你读下一节诗句。经上说骆驼穿过针孔还比较容易,这是什么意思?这段话给我们什么启示?克劳伦斯,请别那么乱动!如果你好好用心功课,你就不会这么烦躁。现在,厄尔,耶稣准备给门徒的教训是什么?孩子们,我要你们特别记住这句话,‘与主同在任何事都可成就。’你们得经常把这话记在心头——克劳伦斯,请注意——当你沮丧时,只要说‘与主同在任何事都可成就’,阿立克,请读下一节;假使你留心,你就不会不知道读到哪里!」
嗡——嗡——嗡——大蜜蜂在沉闷的洞穴里嗡嗡叫——
巴比特从睁着眼的幻梦中惊醒,他谢谢老师「特准聆听她了不起的教导」,他摇摇晃晃地踅到下一班去。
两个星期后,他没提供任何建议给指鹿牧师。
随后,他发现了主日学校出版的杂志,有内容极广泛繁博的周刊与月刊,一如房地产专栏或鞋业杂志,包括学术性的、实用性的、预测性的。他在一家宗教书店买了六本这类杂志,一面赞赏地读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