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2)

「啥时候?啥时候?老是想用这些啥时候啦、为啥啦、啥地方啦、什么啦,以及啥时候啦,搞得我动弹不得?这到底有啥用?那可是女人才会有的烦恼,这也是为啥她们当不上高级经理主管的原因;她们没什么外交手腕的常识。适当时机该到,它自然就会到的,哼,那时,我就亲切地跟他小谈一下,并且——并且——是不是妲卡在楼上叫?她早该睡着罗。」

他悄悄走过起居室,站在做日光浴的房间里,这儿四面嵌着玻璃,摆着柳条椅子和躺椅,星期天下午他们便在这儿打发时间。外面,只有道卜布勒的屋子还亮着灯,巴比特喜爱的榆树也只剩淡淡的轮廓,树杈割裂了四月夜晚柔谧的天空。

「跟这孩子聊天真棒。把烦躁的情绪压下去了,像今天早上一般。只是,还有点不安。不过,哎呀,我可以和保罗在缅因单独相处几天!……那个可恶的姞拉!……不过……泰德没问题。全家都没问题。再说,生意也顺利。没有多少人能赚四百五十元,实际上是一千元的一半罗,像我今天这么容易到手!也许,我们会全都争吵起来,这是我的错,也是他们的错。我不该那样发脾气的。不过——真希望我是个拓荒者,像我爷爷一样。不过,那样的话,就不会有这样棒的房子住罗。我——噢,老天,我真不懂!」

他忧郁地想起了保罗·李尔斯林,他们年轻时在一起的岁月,他们交往的女孩。

二十四年前,巴比特从州立大学毕业,他准备当个律师。他在大学里,一直是个滔滔不休的好辩的人,他觉得自己是个演说家,他预见自己当上了州长。他一面读法律,一面工作,当个房地产销售员。他挣钱存钱,住的是寄宿舍,吃的是煮蛋和肉末拌马铃薯泥。而活泼的保罗·李尔斯林(他肯定要离开到欧洲去学小提琴,再下个月或下一年),即是巴比特的避难所了,一直到保罗被姞拉·卡尔贝克把住了,这女孩,一面笑一面舞着。一面拿她丰腴的手指快活地挥来晃去,逗着男人。

那时,巴比特的夜晚是单调乏味的,后来他发觉,只有在保罗的第二位表妹蜜拉·汤普逊那儿,他才感到安慰,蜜拉是个皮肤光滑温柔的女孩,她同意这位热情年轻的巴比特有一天一定会成为州长,就在这一点上,她展现了她的魅力。只要姞拉一嘲弄他是个乡下孩子,蜜拉就愤慨地说,他比那些出生在伟大的天顶市的花花公子可稳笃多了——天顶市,一个1897年的老殖民地,有一百零五年的历史,二万人口,整个州内最繁盛的城市,对一个出身东部红葡萄产地的男孩乔治·巴比特来说,这是多么了不起又难得的事,能够结交一位在尊贵的天顶市出生的女孩,他受宠若惊了。

他俩之间,并没有谈到爱。他晓得,如果他要研究法律,他得多年不能结婚;再说,蜜拉是个特别「规矩的好女孩」——不得吻她,不得「那样对她起任何歪念头」,除非打算娶她。然则,她是个可靠的玩伴。她总是准备得好好的,溜冰啦、散步啦;总是心满意足地聆听他谈论他将来要做的伟大的事:他要保护悲苦的穷人,反抗「不公正的富人」,他要在慈善宴会上作一番如此这般的演说,他要改革流行的不正确的观念。

有天晚上,她疲倦又软弱,他瞧她一直啜泣着。她刚从为姞拉举行的晚宴中出来。不知怎地,她的头挨上他的肩,而他顺势吻干那些眼泪——她抬起脸来,用信赖的语气说,「既然我们定了,我们马上结婚吗,还是稍等一段时间?」

定了?这是头一次暗示。对这位棕发娇柔的女人,他直觉一种冷凉和畏怯,然则,他可不能令她伤心,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他嗫嚅着一些关於等待的话,逃避着。他足足散步了一个小时,试着找个方式告诉她,这件事是个错误。之后一个月里,常常,他几乎要告诉她了,不过,有个女孩把在胳臂弯里可也不坏,再说,最起码他不能冲口说他不爱她呀。婚礼的前一晚上,他陷入极其痛苦之中,隔天早上,他一直挣扎着想要逃掉。

她让他知道什么是个「好太太」。她忠实、勤劳,却罕见欢笑。他俩间的亲密,变得乏味嫌恶了,但他说服自己要热情一点,然而,一切黯淡下来,只剩单调的例行公事了。她还是只为他与孩子们而活,而当他放弃法律,在房地产业的边缘努力攀爬时,她同他自己一样感到遗憾忧郁。

「可怜的女孩,她一向不会比我好过,」巴比特站在黑暗的日光浴室内,省思着。「不过罗——我真希望我还能回头搞搞法律和政治。看看我到底能做什么。哦唷——也许,我已赚了更多钱。」

他回到起居室,而,在他情绪平静下来之前,他抚着他太太的头发,她朝上瞥了一眼,快乐,而且多少有点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