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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上的时间并非清楚地分成几部分。许多类似的事情交杂一起,写广告函时,又有无数令人神经抽紧的细琐:一些店员频频打来电话,要寻一间五房带家具浴室,月租六十元的房子;教马特·柏尼曼如何从没有钱的房客挖出钱来。
作为一个房地产经纪人,巴比特的美德——同时也作为一个社会的仆人,替家庭提供住家,替食品配销商提供店铺——是稳健和勤勉。他习惯诚实,保持完美的买卖记录,熟稔各种租约和房地契据,对各项价格有甚好的记忆力。他,肩膀够宽,声调够低沉,也够幽默,这一切证明他是属於上流社交圈内统治阶层的一分子。然则,他对人类可能的价值的认识,或许被他那种十分肤浅却洋洋自得的无知抹杀了:除了投机建筑商出品的房屋的造型外,他不懂一切建筑学;除了曲径、草皮和六种常见灌木外,他不懂一切庭园艺术,此外,他也不懂任何最普通的经济学原理。他笃信,房地产业的惟一目标,便是替乔治·福·巴比特赚钱。这倒是真的,它可是一个很棒的值得吹嘘的话题,在「拥护者俱乐部」的午餐桌上,以及各式各样的「慈善年会」上,这些宴会当然邀请上流社交圈内的人,彼此放大嗓门闲聊着,「为他人着想的公共服务事业」,所谓「经纪人的职责」即是「维持顾客的信任不受任何伤害」,以及一种叫做「道德」的东西,它的性质可是含混不清的罗,不过,如果你拥有它,你就是一个「高级的房地产经纪人」,如果你缺少这东西,你可就是一个奸滑的人,一个投机的小子,一个欠债会半夜潜逃的瘪三罗。而那些美德可唤起「信任」,使你能够经营「更大的企业」。不过,这并非暗示说,你就必须不切实际地拒绝把房价提高二倍,如果顾客是个白痴,谈起价钱时也不知道杀价。
巴比特颇为善谈——经常——在那些商界社交欢宴中,高谈阔论着「房地产经纪人的意义,是作为一个社会未来发展的先知,以及作为一个明显的无可避免的可能的变迁路线的预言性工程师」——这些话的真意是,一个房地产经纪人能从预测城镇的发展路线来赚大把钱。这种预测的能力,他称为「洞察力」。
在拥护者俱乐部的某次闲聊中,他认为「房地产经纪人刻不容缓的义务和特权是,弄清楚有关他自己的城市以及近郊的一切事物。瞧,人家外科医生在人体每条静脉和神秘的细胞这方面是个专家,而工程师懂得各式各样的电路,懂得某些横跨滔滔洪水上的壮观的拱形桥梁的每一根螺丝钉,房地产经纪人必得清楚他的城市,每一英尺每一英寸,以及所有它的罪咎与美德。」
虽然,他真的清楚天顶市每一区、每一英尺每一英寸的地价,他可不清楚警察的权力是否太大或太小了,或者是否赌博跟卖淫业勾结一气了。他清楚防火建筑的意义和防火保险率的关系,但他不清楚这个城市内有多少消防人员,他们怎样训练,月薪多少,或者他们的器械设备是否齐全。他盛赞租家邻近学校的种种好处,但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那是值得知道的——是否这个城市的校舍有适当的暖气、灯火和通风设备,他不清楚教师是如何挑选的,然则,他歌颂道,「天顶市可夸耀的一件事是,我们付我们的教师足够生活的薪水,」那是因为他在《拥护者时报》上读到这般说法。他自己,可无法付给教师普通水准的薪水,不管在天顶市或任何别的地方。
他听说郡里和天顶市的监狱,「情况」很不「合乎科学」;他对那些针对天顶市的批评感到愤慨,在这种情绪下,他草草读过一篇报道,文章内,声名狼借的悲观主义者昔尼克·东尼,那位激进的律师辩说,把男孩和少女塞入挤满了患梅毒、嗜酒狂与精神错乱的犯人的监牢,并非教育纠正他们的好办法。他咆哮地驳斥这篇报道,「那些以为监牢该像缀满花朵的松莱饭店的家伙,真让我恶心。如果人不喜欢监牢,叫他们自己检点一下,避开它。再说,这些主张改革的怪人老是夸大。」这即是他对天顶市慈善与改进诸事物研究的开始,同时也是十分完美的结束;此外,关於「罪恶区」,他明白主张,「没有一个正经的男人会搞那些玩意。再说,显而易见的,这我私底下告诉你:有一个地头,让那些粗蛮的疯子能够发泄发泄,对我们的女儿和正经的女人,可说是一种保护罗。得把我们自己的家隔开那些疯子远远的。」
关於实业界情况,无论如何,巴比特也算作过多番思考,他的意见可以整合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