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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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辛勤劳动着,这些可靠的市民。花岗住宅区的这个山坡地,如今有着闪亮的屋顶,洁净的草皮,是令人咋舌的舒适了。二十年前这里原是一片荒野,丛生着原始林破坏后滋长的榆树、橡树和枫树林。沿着现在考究的街道,彼时还是几块长满树木的空地,和一个废弃了的果园败残的遗迹。如今,这儿是光彩夺目的了;苹果树鲜亮的叶子似燃着绿焰的火把。樱桃花开的第一朵纯白轻拂着溪涧,知更鸟成天噪聒着。

巴比特嗅着泥土香味,朝歇斯底里叫着的知更鸟咯咯发笑,就像他一向朝小猫或滑稽的影片咯咯发笑一般。他看来是那种踌躇满志的正要上班的经理主管级人物——一个丰润的男人,戴一顶标准式的褐色软帽,无框眼镜,抽着一根大号雪茄,驾一辆蛮棒的汽车,驰在邻郊区的林阴大道上。在他的内心里,有某种对他的邻居,他居住的城市,他隶属的宗派团体,怀着无可怀疑的挚爱的强烈天性。冬天——将过去,建筑业将活跃起来,可以预见未来的扩展,这些即是他可引为夸耀的成就。他已抛开黎明时的那种沮丧,把车子停在史密斯街,拿那件褐色裤子送洗,又把油箱灌满了油,他赤红的脸显得开朗快乐了。

熟稔的景象和过程,更加深了他的愉悦和信心:高大红色铁制的打油机,空心瓷砖,赤褐色的修车间,窗口吊满了令人愉快的杂碎——磨得发亮的外胎,纯色瓷制保护套的火星塞,金制与银制的胎链。经验丰富但脏兮兮的汽车修理工人希勒贝斯特·蒙恩,走近来殷勤地招呼他。「早啊,巴比特先生!」蒙恩说。这下子,巴比特觉得自己可是位要人罗,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这样忙的修车工人都记得一清二楚——可不是那种在蹩脚汽车内转来转去的小气鬼罗。他喜欢自动码表的精巧,一加仑一加仑咔啦地跳过去;喜欢广告标语中的机智:「及时加满免得陷入困境——今天汽油一升三十一角。」他也喜欢汽油注入油箱时发出一定节奏的咯咯声,以及蒙恩转动把柄时有规律的机器声。

「今天,打算加多少哪?」蒙恩问,用一种态度,既显示自己是那种自主的重要的专家,够资格亲密地跟对方闲谈,又显示自己尊敬社交场上的要人,像乔治·福·巴比特这类人。

「加满。」

「您支持哪位共和党候选人呢,巴比特先生?」

「现在还太早罗,无法预测。到底,还有整整一个月零两个星期——不,三个星期——该差不多有三个星期——是罗,离共和党提名大会总共还有六个星期多一点,我觉得,一个人该保持一种开放的心灵,给所有候选人一个表现的机会——从头到尾瞧着他们,打量打量他们,再仔细作个决定。」

「那倒是真的,巴比特先生。」

「不过罗,我可得告诉你——我四年前,哦,八年前就同样坚持这个立场,从现在算起四年后,这也将是我的立场——是罗,从现在算起八年后也一样!我常跟每个人说,不过一般人不十分了解的就是,我们首先、最后和所有的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和谐的商业至上的政府!」

「噫嘻,那真不错!」

「你瞧两个前胎情况怎样?」

「棒!很棒!假使每个人学您这般照顾自己的车子,那修车厂可没生意做啦。」

「哟,我不过稍稍用点心罢了。」巴比特付了钞,还适时地说,「喔,余钱免找了,」随即,深陷在一种自我陶醉中开车离去。他以那种「大善人」的姿态,朝一位等候电车看来尚体面的男人喊说,「搭个便车吗?」那人爬进车来,巴比特以一种纡尊降贵的口气说,「上商业区?不管啥时候,我瞧见等电车的家伙,我总习惯让他搭个便车——除非,当然罗,他看来像个小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