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句话听来有如异想天开,但我没有理由怀疑他的判断。
他微微一笑,说:
「你终於相信了。一开始你一定以为是我脑力不济了,是不是?」
「不,不,」我连忙否认。「只是,这里不像是会发生那种事的地方。」
「啊,你这么想吗?」
「当然,我还没见到这里所有的房客──」
「你见过哪些人?」
「只有勒托尔夫妇,和一个叫做诺顿的男人,那家伙看来不讨人厌。还有博伊.卡林顿。我得说,我非常喜欢这个人。」
白罗点点头。
「海斯汀,我且告诉你,等你见过其他房客后,你会觉得我刚才那句话依然和现在一样不可思议。」
「其他还有哪些房客呢?」
「富兰克林夫妇──富兰克林医生和他的太太、一个照顾富兰克林太太的医院护士,还有你女儿茱迪思。另外还有个叫亚勒敦的,似乎是个花花公子。还有一位寇尔小姐,年约三十五岁左右。就是这些人。我暂且告诉你,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
「可是他们中间有个杀人凶手?」
「没错,他们中间有个杀人凶手。」
「可是你怎么会──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发觉我的问题碎不成句,前言后语搅成一团。
「你冷静点,海斯汀。我们从头说起吧。请你把写字抬上的小箱子递给我。好。还有钥匙。现在──」
他打开公文箱,取出一堆打字文件和剪报。
「海斯汀,这些东西你有空的时候不妨研究研究,这阵子我不想费神去看这些剪报。这些是几桩悲剧事件的相关报导,内容或许稍有不实,有时候却也能发人深省。为了让你对这些命案有点概念,我建议你把我在上面所作的摘要读一遍。」
我带着浓厚的兴趣读了起来。
案例A:埃思林顿。伦纳德.埃思林顿。有各种恶习──吸毒,酗酒。性情乖僻,有虐待狂。妻子年轻迷人,和他一起生活极为痛苦。表面来看,埃思林顿显然是食物中毒而死。医生对此结论并不满意。屍体解剖检验后,证明是砒霜中毒致死,毒药取自屋内的除草剂,然而除草剂是很久以前订购的。埃思林顿太太因此被捕,以谋杀罪嫌遭到起诉。她最近才交了一个服务公职的男友,那人已返回印度。没有私通的实际物证,但证据显示,两人之间感情甚深。这个青年已和他出门旅行时邂逅的一个女孩订了婚。埃思林顿太太在她丈夫死前或死后是否曾收到关於此一消息的信件,尚待查证。据她自言,她在丈夫去世前便已得知此事。证明她有罪的证据,主要是依情境推断的间接证据:既无其他可能的嫌疑犯,意外事故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审讯过程中,由於她丈夫的性格和对她的虐待,她获得了大众广泛的同情。法官对案情的结论对她有利,强调只要有任何合理的疑点,就不能对她作出裁决。
埃思林顿太太因此被判无罪开释。然而,一般人都认为她犯下了这起罪行。此后,由於亲友们的冷眼相待,她的日子很难过。审讯过后两年,她因服用过量安眠药而死。验屍团的报告确认,她是意外死亡。
案例B:莎普小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处女。病弱。行动不便,饱受病痛折磨。由侄女芙蕾达.克莱照料。莎普小姐因服用过量吗啡而死。芙雷达.克莱承认,这是她的过失所致。她说她姑姑因病痛折磨十分痛苦,难以忍受,因此她多放了一些吗啡以减轻痛苦。警方认为:此举乃经过深思熟虑,并非过失所致。然而考虑到证据不足,未予起诉。
案例C:爱德华.李格。爱德华.李格,工人。怀疑妻子对他不忠,和房客班恩.克雷格私通。克雷格和李格太太后来双双被发现中枪身亡,枪弹证明为李格的枪支所发射。李格向警方投案,说此事可能是他所为,不过他不复记忆。他说他脑袋一片空白。李格被判处死刑,后来又被减为无期徒刑。
案例D:迪瑞克.布雷利。迪瑞克.布雷利和一女人私通,他太太发觉后,威胁要杀死他。布雷利的啤酒里被人渗入氰化钾,因而致死。布雷利太太因此被捕,以谋杀罪嫌受审。在交叉质询过程中精神崩溃。被判有罪,处以绞刑。
案例E:马修,利奇菲德。马修.利奇菲德,老年,家庭暴君。家有四个女儿,但他不准她们有任何玩乐享受,也不给她们钱用。一天晚上归家途中,他於家门外遭袭,头部受到致命一击而死。警方进行调查后,大女儿玛格丽特前往警局投案,自承是杀死父亲的凶手。她说,她这么做是为了让几个妹妹有自己的生活,以免为时太晚。利奇菲德留下了大笔遗产。玛格丽特.利奇菲德得到精神错乱的判决,被监禁於布罗德摩,但未久即死去。
※※※
我读得很仔细,可是越读越糊涂。我终於将剪报放下,疑问的目光投向白罗。
「怎么样,我的朋友?」
「我记得布雷利的案子,」我缓缓说道。「案发当时我在报上看过。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白罗点点头。
「可是你得指点指点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看这些案子?」
我一头雾水:
「你刚给我看的,是五桩不同谋杀案的报导。这些案子发生的地点不同,被害人所属的阶级也不相同。另外,这几桩命案之间似乎并无雷同之处;一个是出於嫉妒而犯案,一个是不幸福的妻子为了摆脱丈夫所为,另一个有谋财的动机,还有一个,也许你会说是出於无私的动机,因为凶手并没有逃避惩罚的意图。至於第五个,显然手段凶残,可能是酒醉后而犯案。」我顿了顿,以犹疑的口吻又说:「这些案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共同之处,而我忽略了呢?」
「噢,不,你的归纳非常正确。但有个事实你本当提到却没提到,那就是:所有的案件都毫无疑点。」
「举个例子,埃思林顿太太后来被判无罪开释,尽管如此,所有的人都认定是她犯的案。芙蕾达.克莱没有遭到公开起诉,但所有人都认为犯下此一罪行的不可能是别人。李格声称他记不得是否杀了妻子和她的情夫,但没有人起过疑心,认为这可能是别人下的手。玛格丽特.利奇菲德则是供认不讳。你知道,海斯汀,每一桩案件都有个明显的嫌疑犯,别无其他。」
我蹙起眉头:
「没错,确实如此。但我看不出来,你能从这当中得出什么特别的推论。」
「啊,你听着,我就要说到一个你还不知道的事实。设想一下,海斯汀,在我描述的这些案子当中,如果都有个与事无涉的共同角色呢?」
「你是什么意思?」
白罗慢条斯理说道:
「海斯汀,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字斟句酌。我不妨这么说吧。有这么一个人──姑且称之为X;在所有的案件中,这位X没有任何动机(这是显而易见的)要除去被害人。就我极力所掌握的情报来看,其中一桩命案在案发之际,X其实远在两百英里之外。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告诉你,X与埃思林顿的关系非常密切;X在李格居住的村子里住过一段时间,而X也认识布雷利太太。我还有一张X和芙蕾达.克莱在街上一同散步的快照。而在老马修.利奇菲德身亡之时,X就在他家附近。对於这些,你有什么要说吗?」
我瞪视着他,缓缓说道:
「没错,这未免太巧了点。两个甚至三个案子或许能以巧合解释,但是五个就太玄了。这些不同命案之间必定有某种关联,虽然表面并非如此。」
「这么说,你也认为我所想的没错?」
「你认为X就是凶手?没错。」
「既然如此,海斯汀,你就会愿意和我一同前行,一探究竟。我不妨告诉你,X就在这栋宅子里!」
「在这里?在史岱尔庄?」
「就在史岱尔庄。从这个事实当中,你会得出什么样的逻辑推论呢?」
我说:
「你就继续说吧。」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
赫丘勒.白罗神色凝重说道:
「再过不久,这里即将发生谋杀──就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