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沐忽然别开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才重新对上妇人的面容，「阿姨，请让我跟你一起送张先生最后一程吧。」即使对方不愿意，他也必须悄悄跟去。一个人独自去做这件事的话，太令人难受了。

妇人点点头，「那样，也好。」

时间很快来到夜晚，跨海大桥距离教会需要转乘不少公车，路上他跟妇人闲聊，得知了当年张先生跟她相识的过程。张先生不善交际，身边没有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但在设计烟火这一块却是有着极高天份，他的首场烟火秀深深吸引到了当时还只是个小小工作人员的她。

「他总是说一场美丽的烟火重要的从来不是观众，是它们绽放的时间、顺序，以及呈现出的样貌。即便很短暂，知道它马上就会消散，也深深为它感到着迷。」

慕如沐认真地听着，同时注意蜷缩躺在木盒上的火喵。

「不能再施放烟火的他，其实早就死了，我宁愿他流向大海，至少……」话还没说完，车子已经到站了。

慕如沐本来想帮忙，但妇人坚持要自己抱着木盒，他就没坚持，跟着妇人缓慢地走到桥中央。这里能直接看见一望无际的海平线，拥有非常好的视野景观。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来到傍晚六点半。

「阿姨，我有请朋友帮忙先把烟火放在桥下了，七点的时候──烟火就会绽放，到时候请您送张先生离开吧。」

妇人柔声道：「谢谢你，如沐。」

慕如沐点点头，便去寻找能够通往桥下的走道。点燃火苗的工作还是得交给他来执行，再让火喵使用这些火光控制绽放时间和速度，尽量做出和男人设计相似的烟火。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但只要彼此能够减少那些遗憾，就足够了。

距离七点还有最后三分钟，妇人打开木盒，拿出里面的瓷罐，一滴眼泪忽然就腾空坠落，正巧穿过火喵额头，碰在瓷面上。

火喵接触到平日不喜欢的湿润感，反射性抬起头，盯着那张带着浓浓不舍和痛楚的骤变脸孔。

「对不起，我不想再看你这么痛苦，就算知道仪器出了问题，我还是……还是关掉了警示……直到确定你断气……」

火喵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盯着她，眼眸中星火闪动，像是要跟着一同流出泪来。

「你说过，你很后悔没有先带着喵咪一起来看烟火，所以你年年都放，希望牠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可以看见。这么多年了，你只能躺在那一动也不动，肯定很痛苦吧……现在不难受了，我会去陪你……」

就在烟火绽放前，一起走吧。

妇人抱住瓷罐，吃力地跨过栏杆，犹带泪痕的苍白面孔露出一抹释怀。

此时，桥下的慕如沐抬头看见──在他的惊愕视线中，没有翅膀的人类像是要追寻最后的自由……

不顾后果，一跃而下。

「不要──！」

当下他来不及多想，丢下正要点燃的烟火盒，拔腿狂奔过去，然后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河水之中。

「啧，蠢货。」

略带点暴怒的声音眨眼出现，难以测量的狂热温度瞬间蒸发掉某块流域，露出了泥地河道。下一刻河水重新淹覆过去，恢复正常。

这不可思议的神秘现象出现的太过短暂，才没有被人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