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独树晚风 张不一 3039 字 1个月前

他绝对不会让他的后辈和他一样身不由己。

顾晚风又极为笃定地说了句:“我有我的人外人和山外山,他们有他们的,各山入各眼,不必强求。”

司徒朝暮侧倚在了座椅靠背上,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他们以后要是和你一样,从小就想越过万重高山,去见海阔天空,你会舍不得么?”

顾晚风仔细思考了一番,坦诚回答:“应该会,但是,不强留。”

“那你会要求他们必须结婚生子么?”

“当然不会。”

“哦,那就是说,你愿意对他们给予最大限度的自由?”

“嗯。”

司徒朝暮的眼神中划过了狡黠:“我明白了,你主张婚姻自由,那要是你的女儿,看上了一个洗剪吹鬼火少年,你也会同意么?”

顾晚风:“……”

这是什么鬼假设?

在糟心中沉默了许久之后,顾晚风终於启了唇,淡淡地、狠狠地说了句:“只要那小子能接下我三刀我就同意。”

司徒朝暮:“……”你直接说你想弄死他得了。

离开四姑娘山景区后,两人当晚住宿在了小金县。

夜晚的县城繁星满天,天空的透明度也比大城市高了不少,仿若水洗过一般净透。

司徒朝暮终於见到了真正的灿烂银河。在山崖边的民宿楼顶,她直接席地而坐,独自一人坐观看了许久,放空身心。后来,顾晚风也来到了楼顶,手中拿着一条厚毛毯。

楼顶的风很大,即便是穿着加厚羽绒衣也难挡西南的孤寂与严寒。

顾晚风将毛毯披在了司徒朝暮的肩头,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陪着她欣赏夜晚。

他始终是那么的沉默寡言,一言不发地仰望着明月繁星,眉宇俊逸干净,眼眸中一派清冷平和,仿若一尊没有温度却慈悲为怀的玉骨谪仙。

司徒朝暮却不再觉得冷了。有些人就是这样的神奇,看似冰冰凉凉,实则如火炉般炽热旺盛。

他一直是那个,外冷内热的小风哥哥呀。

司徒朝暮甚至有些不想结束这个夜晚。虽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还加持着冰冷;虽然只听得到呼啸风声;虽然他们之间几乎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但是,他们都知道彼此在身边,一扭脸就能够看得到。

旖旎和暧昧带来的挑逗感令人迷醉,心照不宣地安静陪伴也同样令人沉沦。

孤独感就此消除,内心很踏实。这一生再漫长也值得期待了。

第二天一早,出发前往墨石公园。

没到地方之前,司徒朝暮还对这里充满了起来,然而当她真正地踏入墨石公园之后,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看景不如听景”。

墨石公园这地方,还真就适合远观。远远望去,像是褐色的大地之上燃腾起了一座座晶蓝色的火焰山,鬼斧神工,波澜壮阔。但是走近去看,感官大打折扣,无非就是一块块灰蓝色的尖角大石头,狰狞又嶙峋,像是巨人的手指。

但这里也不是没有好玩的地方,比如说土拨鼠。

草地上有很多小洞口,时常有圆头圆脑的可爱土拨鼠出没,还都是见过世面的土拨鼠,一点儿都不怕人,可以拿出手机哢哢拍。

公园出口处还有马队,游客可以花三十块钱,骑马行至景区公交的上车点,节省两公里的步行体力。

对於常年生活在平原地带的人们来说,在高原地区活动几乎是一走就累。才在墨石公园里面转悠了两个小时不到,还是那种慢慢悠悠地溜达,司徒朝暮就累的气喘吁吁了。

她选择了骑马节省体力。

顾晚风却没骑。

在马主人牵着那匹驮载着司徒朝暮的浅棕大马沿着马道行走时,顾晚风与马主人一同并排走在了马头前,情不自禁地与其交谈了起来,问得问题却都很简单,比如,这匹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平时有什么喜好么?吃得多的不多?跑得快不快?

司徒朝暮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他是想他的赤海了。

可能,在赤海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跨上过马背,再也没有骑过一次马。

那个自幼生长在雪山脚下,在山野间纵横驰骋的少年郎,永远地失去了他的骏马。

抵达马道终点,司徒朝暮在顾晚风的搀扶下下了马,随后,她向那匹马和它的主人道了谢。主人告别,身姿潇洒地翻身上马,延来路奔腾离去,好不潇洒。

司徒朝暮看向了顾晚风,眼神心疼而关切。

顾晚风的目光却一直紧随着那匹遥遥远去的棕马。

那是一匹和赤海很像的马。

他好像又看到了赤海,想到了在无数个求而不得的纠结日夜里,只有赤海陪伴着的日子。

“我小时候,很喜欢牵着赤海去深山里。”顾晚风目不转睛地遥望着那匹棕马,不由自主地讲述起来了与赤海有关的回忆,“妈不让我往山里跑,山里有狼,但我却喜欢去那里,因为那里没有人,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躺在地上,躺在石头上,躺在树上,枕着胳膊看神山,也会很虔诚地向神山许愿,求它庇佑我离开这座大山,让我去见人外人,去看山外山。那个时候,我总是一待就是一天,但无论我在山里待多久,赤海都不会离开,它会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他的那些绝望和孤寂,那些身不由己和委屈悲愤,只有赤海最知晓。

在他封闭自我,不愿意打开心门的那些日子里,也唯有赤海与他作伴。

哪知多年以后,神山恩准了他的祈求,放他离开了那座山,代价却是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赤海,失去了黑子,失去了他在那座山中所有的眷恋。

像是一只风筝,断了线,再也找不到归属。

无牵,无挂,也无根。

司徒朝暮强烈地感知到了顾晚风内心的那一股彷徨与茫然,想了想,道:“可是,风不会一直吹的,风把你吹出了那座山,肯定是想把你送去你应该去的地方,等风停了,你就落地了。落地就会生根了。”

顾晚风怔了一下,诧异而又惊讶看向了司徒朝暮,再度折服於她的乐观和通透。

她就像是一道皎洁大方的白月光,总是能在他心陷迷途时将路照亮,使他豁然开朗。

司徒朝暮却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回了句:“我知道你很崇拜我,但不用一直拿这种看仙女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骄傲的。”

顾晚风忍俊不禁,回了声:“人生得意须尽欢。”

哎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开始骄傲了哦!

搭乘景区公交返程的那一路上,司徒朝暮都在骄傲,自我感觉良好极了,真把自己当仙女了——东辅的白月光,照亮了西南大山里的忧郁小野狼。

啧,我可真优秀!

直至从公交车上下来,双脚落地了,她的智商才又重新占领高地了——他的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可能不是在劝她想骄傲就骄傲,而是在说他自己:我想看你,所以我就要一直看着你。

白骄傲一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