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好倔强的师娘。◎
司徒朝暮轻轻地咳了一声, 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他真的没找过女朋友呀?”
毛三重重点头,信誓旦旦:“那当然了,我师父很洁身自好的!”
“哦。”司徒朝暮的心情突然有点儿好了,看着窗外的太阳都觉得没那么刺眼了。
阳光金灿灿, 毫不吝啬地投进了客厅里。
哪哪都亮堂堂的, 有种豁然开朗的轻松感。
但是她现在已经和毛三站着在客厅里面聊很久了, 想四处走动一下,於是就说了句:“去外面转转吧?”
“好嘞!”毛三立即带着司徒朝暮出门了, 不过却没从客厅的前门出,而是从通往后院的后门出去了。
一走出后门,司徒朝暮就看到了一大片四方形的菜园子, 其内部整齐有序地栽种着许多种生长繁茂的应季菜。
再仔细观察一下, 最左边的那一条长方形的土地上种得是生菜, 再往右是小白菜, 继而是菠菜,韭菜。
“就是小众圈子嘛,而且这个圈子里面的大部分人都不会只靠着武术和手艺谋生的,就比如我师父,锻刀的同时还会兼职去剧组当武指,还有我们认识的一个锻枪的师傅,主业是个开大车的老司机,副业才是锻枪,但是枪锻的特别好,枪法也好,暗藏玄机又密不透风,我师父挥着五尺长刀才勉强和他打个平手,要是换了那种三尺七的中长刀,我师父肯定打不过他。”
“什么?”司徒朝暮一直在安静地认真聆听,直到听到“纪录片”这三个字之后,她惊讶地脱口而出,“纪录片?该不会就是那部某站上新上线的《金戈铁马天涯客》吧?”
“既然你师父之前在钱塘发展的那么好,怎么会突然搬来东辅呀?”
司徒朝暮奇怪追问:“那你师父后来又是怎么改主意了?”
所以,她有些不太理解顾晚风迁居的行为。
毛三实话实说:“现在虽然是的,但是初期的时候特别困难,几个月都卖不出一把刀,师父只能一边读大学一边去做兼职才能维持我们俩的生计,后期完全是靠着老顾客的口碑堆积起来的,然后就有越来愈多的刀具爱好者慕名而来找我师父订刀买刀了。”
他毕竟就是干这行的,搞搞收藏也情有可原。
毛三:“就是来找我师父切磋切磋呗,有些时候是切磋兵器,切磋锻造技法,有些时候是切磋武术,具体切磋什么就看来的是什么人了,不过正儿八经的练家子都会带着自己擅长的兵器来,止戈为武嘛。”
毛三又说:“其实我师父之前一直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让顾家刀出世,因为顾氏的家训是盛世隐乱世出,现在国泰民安,绝对是盛世,按祖训来说顾家刀现在是不可以出世的。”
“那是肯定的呀,我师父可是正儿八经的古法锻刀术传承人,打小就开始接触那种,锻造修复和鉴定样样精通,而且他上大学的时候学得专业也是和金属材料有关的,还通过现代化的知识改良了落后的技法,有好些考古科研所的专家都要来请我师父指教呢。”说话时,毛三的神情和语气中皆充斥着骄傲和自豪,下巴都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而且顾家刀很牛的,不光是锻刀法牛,刀法也很牛,虽然它之前一直没有出山,但是江湖上一直流传着顾家刀的传说,所以顾家刀出山之后,经常会有各路的英雄豪杰来找我师父讨教。”
最靠右的那一条土地上看似是没种菜, 但却隆着规整的土垛子,司徒朝暮就好奇地指了指,问毛三:“那边儿种的是什么?”
然而,毛三的回答却是:“我师父说了,他攒够钱了,要回东辅娶老婆。”
切切切切切~
“哦,原来是这样啊。”司徒朝暮拚尽全力才得以控制住自己跃跃欲试往上翘的唇角,内心微微有些小雀跃,却表现的跟没事儿人似的,淡定自若地继续往下问,“可是突然搬来东辅,会不会影响他的生意呀?”
啧,真专业呀……司徒朝暮不明觉厉:“看来来找你师父锻刀的顾客还真有不少呢。”
毛三:“因为他遇到了一个老刀匠,也掌握着家传的古法锻刀术,但是因为没有人来找他买刀,所以这个老刀匠的日子过得特别凄惨,他的后人们也都不愿意去继承这样一门没前途的手艺,更没有徒弟来拜他为师,如果再这么继续发展下去的话,他家的家传锻刀术必定会断绝於他这一代。”
也是。
还有顾晚风打不过的人呢?
果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司徒朝暮越发的惊讶诧异,像是个从没见过市面的土老帽:“我的天,原来,你们都是武林中人!”
“哦~”司徒朝暮涨了知识一般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 情不自禁地感叹了句,“你们这院子, 真有生活气息呀!”
毛三回答:“哦,那是师父的工作室。”又详细地介绍说,“还有他的收藏室和接待客人的茶室都在那边。”
不远千里地过来娶谁呀?
毛三:“收藏古兵器嘛,尤其是古刀。”
司徒朝暮:“然后你师父就居安思危了?担心顾家刀也会沦落到这种无人继承的地步?所以他选择了出世,扩大名气?”
“妈呀!”司徒朝暮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这圈子,真精彩呀!”
所以,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司徒朝暮受教地点了点头:“对对对,是中华文化的传承人!”
“讨教?”司徒朝暮不太懂这些隐藏在大都市之下的江湖中的说法和规矩,“什么意思?”
毛三也不太清楚这点,一边挠着灰扑扑的头发一边说:“应该不会吧?之前在钱塘的时候我们的顾客也不都是钱塘本地的,五湖四海哪哪都有,要求还千奇百怪的,除了我师父这个级别的锻刀师,很少有人能满足他们的标准,所以不管我师父搬到哪里,他们都会跟过来的。”
“土豆。”毛三回道,“就是那种小圆土豆, 不过刚种上,要到六七月份才能长成。”
娶谁呀?
娶老婆?
工作室和茶室司徒朝暮并不好奇,她只好奇收藏室:“你师父现在还搞收藏呀?”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毛三道,“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觉得传承之道匹夫有责,冷兵器时代早就结束了,必须另谋出路才行,而且您没接触过这个圈子您不知道,那位老刀匠只是千千万万个步履维艰的兵器锻造师的缩影,还有好多好多个和他一样面临着后继无人困境的手艺人,所以我师父才决定让顾家刀出世了,他想身先士卒继往开来。前期是有点儿难,但是他的机遇不错,遇到了李导,李导真的是个超级大好人!给我师父介绍了不少优质顾客,那些顾客也对我师父的锻刀技术非常满意,所以我师父的名气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在这个圈子里面扩大了起来。当刀匠的同时我师父还一直在剧组兼职,从武替到武指,一步步发展地越来越好,报酬也多了起来,后来我师父终於攒了点钱,然后就开始筹备拍纪录片的事情了。”
毛三又说:“还有他平时自己锻造出来的比较满意的刀也会摆在展示架上,方便客人来的时候参观挑选,而且每个顾客对刀的要求是不同的,有些喜欢长刀,有些喜欢短刀,还有那种专业的练家子,有些喜欢使重心靠前的刀,有些喜欢重心靠后的,师父就把这些基础规格的刀全部锻出来了,放在展示架上,让他们来了之后可以自己上手试,有了基本手感之后就能更精确地说明自己想要哪种刀了。”
司徒朝暮不禁感叹:“那你师父还怪厉害的。”
“那是什么地方?”司徒朝暮又朝着那栋她没去过的房子努了努下巴。
顾晚风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毅力坚持下来的。
菜地尽头是高高的院墙, 菜地右侧立着一栋青砖黛瓦的平房, 中间一扇门,两侧几扇窗。门窗的材质和造型依旧采用了新中式的雕花窗棂和透明玻璃样式。
只有我,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美女!
“不是武林中人啦。”毛三纠正道,“是中华传统技艺的传承人。”
总结来说,他这八年来是一直在走上坡路的,但司徒朝暮还是心疼地叹了口气……向阳而生的前提一定坚韧不拔,但坚韧不拔的背后却始终伴随着穷困潦倒和颠沛流离。
毛三用力点头:“就是这个!宣传中华传统古兵器和其锻造人的,连筹备带拍摄带剪辑审核和发行,用了整整三年,陆陆续续砸进去了几百万!”
司徒朝暮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她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让自己的人生有什么太大的变动了,更没有那份勇气再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不然他师父早就能回东辅娶媳妇儿了!
司徒朝暮越发不可思议:“所以这部纪录片是你师父拍的?他竟然还会拍纪录片?”
毛三赶忙澄清道:“不不不,片子不是他拍的,我师父不会拍纪录片,毕竟专业的人才能干专业的事。我师父只是投资方和筹备方。他好歹也在剧组里面混了好几年了,认识几位业内人士,虽然组队的过程不太顺利,但最后还是成功组织了一个完整的拍摄团队。”
司徒朝暮了然地点了点头。
毛三又详细地讲述道:“在这部片子里面出现过的每一位兵器锻造师是我师父自己去寻找去联系的,三年间走南闯北,建立了一个好大的微信群,把那些原来一直单枪匹马的传统手艺人全都给聚集在一起了,而且人多了之后力量就是大,可以互相帮助互相介绍客源,比自己一个人单干起来轻松多了,也有底气多了。”
真是一项大工程啊。
也真是需要一定的魄力和威信才能干成。
司徒朝暮由衷而发:“顾家刀刀主,果然名不虚传。”
只要一夸奖自己师父,毛三就特别自豪:“我师父的精力还特别旺盛呢,今天还在剧组给人家设计打戏呢,明天就能飞到敦煌去联系拍摄。”
司徒朝暮:“……”果然,不怕生活苦,就怕日子没有主心骨。
人一旦有了目标和志向,真的能变身超级赛亚人。
“你师父,是真牛啊!”司徒朝暮超级自愧不如,“这要是换了我,这么连轴转干三天,人早没了。”
她也真是一点儿都没夸张。刚大学毕业的头两年感觉自己的身体素质还行,心理素质也还行,充满了对未来的斗志,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素质就开始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操蛋的工作逐日下降,对事业也越来越不抱期待了,反正,就是个秘书,还是被老板女朋友千提万防的那种秘书,於是就开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锺,糊弄着过吧。
可是“和尚撞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尤其是在那个斥满了人情世故和勾心斗角的商政圈里,稍有不慎就中人圈套了,所以她不得不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每天活得都很累,像是被吸干了阳气似的,下班回家到之后除了躺床上玩手机之外什么都不想再干了。
要是真让她跟顾晚风似的身兼数职还连轴转,她绝对会猝死。
“你师父好像是个铁打的人。”司徒朝暮满含羡慕地感慨,“跟他一比,我简直像是个泥糊的。”
毛三很贴心地安慰道:“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嘛,我师父从小就是练家子,又没有抽烟喝酒的坏习惯,连带糖的饮料都不喝,身体素质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不知为何,司徒朝暮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想到了宋熙临。
这一对双生子,仿若阴阳两面,哥哥的身体有多健康,弟弟的身体就有多病弱。
更令人唏嘘的是,健康的那位生性清冷,禁欲自律,即不沾烟酒也不沾女色,一丝不苟的像是个古板严苛的老道士,反而是病弱的那位,纵身名利场,整□□不得已的灯红酒绿,烟丝缭绕,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在浮华世情中越陷越深,甚至连自己婚姻都不能够自己做主。
站在个人的角度来说,司徒朝暮也会同情宋熙临,但绝对不会去共情他,因为人各有命,他享受了荣华富贵就要付出代价,更何况,跟他哥哥的人生比起来,他已经很幸福了,最起码他从来没有品尝过疾苦的滋味。
但如果站在顾晚风的角度来说,他一定会心疼自己弟弟,甚至可能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弟弟而和整个宋家势不两立。
她也一直没能忘记顾晚风当年在机场对宋青山说过的那句话:“你宋青山不敢做的事情,我来做;你不敢护的人,我来护。”
纵使父母的偏爱永远不属於他,他也依然是疼爱着自己的弟弟的。
这也是司徒朝暮到现在都不敢向顾晚风透露宋熙临即将和冯夕雅订婚的消息的原因。
正当她纠结着该如何才能够以一种顾晚风接受的了的方式告知他这件事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从睡裤的裤兜里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裴星铭。
司徒朝暮接通了电话:“喂,怎么啦?”
裴星铭:“没怎么呀,我这边完事儿了,就是问问你今天还走不走了?不走的话我就自己走了。”
“我怎么就不走了呢?”司徒朝暮气急败坏,“你把你单纯正直的妹妹想成什么人了?”
谁知,裴星铭竟给她回了句:“哎呦,都一下午了,还没拿下呢?你这办事儿效率也太低了吧?”
司徒朝暮:“……”
我是被鄙视了?
司徒朝暮超级没好气:“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随随便便的大渣男!”
裴星铭现在早就对“渣男”这俩字脱敏了,随她怎么骂,他自岿然不动:“你就说你走不走吧?不走我就先走了,晚上还有事儿呢。”
虽然裴星铭看不到,但司徒朝暮还是超级不屑地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又要去跟哪个女人厮混呀?晚上还回家么?酒店VIP都要升级了吧?”
裴星铭无动於衷,满不在乎:“费那么多话,你就回答走或者不走就行了。”
“走啊我肯定走!”为了证明自己和裴星铭不是同类货色,司徒朝暮相当坚决地表明态度,“我可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那我在村口等你,赶紧出来啊。”裴星铭没再多言,直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