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临在桌边坐了下来,顺便示意司徒朝暮去他对面的那张皮椅坐。
带司徒朝暮坐定之后,宋熙临才开了口,有条不紊地对她交代道:“这些是给你准备的办公用品,集团内网的登录方式和那家酒店的资料信息已经全部发送到了你的专属邮箱内,我需要你在飞机落地之前将这些信息全部牢记在心。”
司徒朝暮听得一愣一愣:“不是,等等,我、我我、”她想问的问题有很多,却不得不一个一个问,“什么专属邮箱?我怎么不知道?”
宋熙临回答说:“打开那部黑色手机的备忘录就能看到。”
司徒朝暮立即将那部黑色手机拿了起来。
没有屏保密码,她直接就将主页面打开了,迅速点击备忘录去查看。
与此同时,宋熙临又交代道:“两部手机都已经安装好了手机卡,你需要牢记这两个手机号码,并清楚区分,这部黑色手机办公用,白色的那部接听私人电话。”
司徒朝暮又是一愣:“啊?可是我有私人电话呀,必须换号码么?而且我爸刚给我买的手机。”
宋熙临:“……”
就这么一个瞬间,他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无奈表情。
司徒朝暮眨巴眨巴眼睛:“你想说点什么么?”
宋熙临不得不按耐下满心的无奈,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去当一位合格的总裁秘书:“我的时间有限,不可能时时刻刻地盯着手机等待接听,所以你需要帮助我记录下每一通电话的内容,提炼有效信息,及时传达给我。你所接听到的每一通电话的性质也有所不同,有时是公务,是合作方或者同事打来的电话;有时是私人的邀约或者非官方的私下沟通电话,所以我才会给你两部手机。”
司徒朝暮这才明白了,那部白色的电话不是让她自己用的,而是为了接替宋熙临接听他的私人电话。
纠结着思索了片刻,司徒朝暮还是决定再问一句:“那个,能有多私人?太私人的话我夹在中间是不是不太合适?”
想什么呢?
宋熙临的脸色青了青,斩钉截铁地回道:“真有那种电话也轮不到你来接。”
司徒朝暮:“……”原来是我想多了。
不过她也明白了,宋熙临自己手里肯定还有一部更私人的电话,於是就放心啦:“哦,好的,宋总。”
宋熙临略带心累地叹了口气:“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开始看资料吧,你的时间不多,飞机落地之后就要去和那些老狐狸们周旋应酬。”
“哦。”司徒朝暮立即打开了笔记本,按照邮箱中显示的帐号密码登陆宋氏集团的内网,嘴却没闲着,“这可是你们集团内网呀,我就是一个连合同都没签的临时工,你怎么放心把帐号密码都给我呢?就不怕我窃取你们的集团机密?”
宋熙临神不改色,平声启唇:“你也得有那个能耐。”
司徒朝暮:“……”侮辱人了啊!
但是,谁让人家是老板呢,是给她发钱的人,她只能忍。
嘁,万恶的资本家!
虽然司徒朝暮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宋熙临还是把她内心的那份不服气和怨气读了个一清二楚,因为,她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外太空去了。
“有意见就直说。”宋熙临冷冷道,“不用藏着掖着。”
还藏不好掖不好,让他看得明明白白。
司徒朝暮连头都没抬一下,一边浏览着电脑屏幕显示的资料一边说:“小人哪敢对您有意见呐,您是我老板,我不得看您的脸色行事?”
宋熙临:“……”现在到底是谁看谁的脸色?
紧接着,司徒朝暮又长叹了一口气,语调卑微,凄凄凉凉:“也是我的不对,我自己没什么骨气,人家随便给我五斗米我就折腰了,哪怕是被算计了也任劳任怨……哎,这大概就是人家常说的给人当牛做马的命吧。”
宋熙临都被她这番言论气笑了:“我只不过是聘请你当我的助理,怎么就成了算计你?”
司徒朝暮终於撩起了眼皮,满含戏谑地瞧着宋熙临,图穷匕见:“你爸安排你来D市的事儿肯定是早就定好的吧?至少在我们上次见面之前就定好了,所以呀,你是真的想让我陪你回老家找你哥和你妈还是想找个可供你放心驱使的人陪你一起来D市接受你爸的考验,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也是在得知宋熙临去D市另有企图的那一刻起,司徒朝暮从今往后再也没混淆过他们兄弟两人,一次都没有。
他们虽然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那个人虽然总是一副清冷淡漠的不近人情嘴脸,还时常不知好歹,却外冷内热,口是心非,绝对不会利用自己的感情去获得利益,更不会欺骗她、算计她。他的承诺也是一字千金,内心干净的就像是穿梭山林的长风,澄澈有力,不染世俗,凛冽而纯粹。
但眼前这个人,可比他哥的心眼子多得多,看似温润如玉,实则狡猾腹黑,是一个合格的豪门继承人,却不是一个能够随意交心的人,他的理智完全能够凌驾於感情之上,甚至可以利用自己或者他人的真心去达成目的,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戒,望而生畏。
宋熙临并没有立即回应司徒朝暮的质疑,背靠座椅,手肘搭在两侧扶手上,双手交叉,食指相抵,一言不发地审视了她许久,才开了口,坦然告知:“两种原因都有。”
司徒朝暮感知到了他的年少有为和身居高位者的威严与压迫感,却不卑不亢:“那为什么一定要选我呢?”
宋熙临:“因为你够聪明,也够圆滑,并且履历干净,是我可以放心招揽使用的人。”
司徒朝暮:“还有其他原因么?”
宋熙临沉默片刻,歉然启唇:“哥哥专一笃定,情深意重,如果他选择回来,一定会去找你。”
司徒朝暮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语调中却充斥着讥讽:“原来你也知道你哥哥情深意重,你也知道你哥这辈子都身不由己,知道他是被你们逼走的,却又假惺惺地要等他回来,还拿我当鱼饵。”
宋熙临不置可否,直截了当:“可对你来说,我不也是饵么?”
宋熙临又说:“你也期待哥哥会回来,却又害怕哥哥不去找你,所以你才会答应和我共事,因为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你觉得他无论怎样都会回来看望我。”
司徒朝暮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宋熙临继续说道:“所以你完全没必要觉得我是在算计你。你想一直跟在我身边等我哥回来,而我又恰巧需要一个只值得信任的秘书,你又刚好符合条件,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将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转变成合作关系?我可以得到便利,你也可以得到好处。至於我妈还在不在世我不清楚,哥哥走没走我也不清楚,但如果不亲自去看上一眼,我就会一直坚信他们还在。”
司徒朝暮依旧无法反驳宋熙临的话。但是,她真的特别想质问他一句:你凭什么觉得你妈和你哥都有那个义务守在那座落后的深山里等你回家?
然而话都到嘴边了,她又意识到,做人好像不能这么残忍,毕竟这是他的亲弟弟,於是就将话头改成了:“山高路远,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宋熙临语气笃定:“我虽然不太记得回家的路了,但大致印象还是有的。”
司徒朝暮却说:“你都已经十几年没回家了吧?你所谓的大致印象也不过是来自於你爸仿造的那个山谷,但是那里和真正的碧屿村相比,条件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又补充说明道,“我可不是说碧屿村条件好啊,我是说如果要比哪边的环境更恶劣的话,你爸的那个山谷可以被称之为皇宫。”
宋熙临的眼中划过了惊讶和诧异。
显然他是不太相信她的话。
司徒朝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信不信随你,反正只要你回去就知道了。”随后,她就没再多言,专心致志地看起来了那家五星酒店的资料。
飞机一落地,就有专人来接机,前往酒店的路上,全程豪车接待。
这也是司徒朝暮这辈子第一次坐进霸总文中经常出现的劳斯莱斯魅幻影里,第一次住进五星酒店顶层豪华套间,真是大开了眼界。
然而,更让她大开眼界的事情还在后面。
才刚刚在酒店房间内安顿好,门铃就温柔地响了起来。套间面积很大,司徒朝暮一路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位身穿白色裙式西服套装的漂亮姐姐,一位拎黑色小皮箱,一位拎着棕色小皮箱。
起先,司徒朝暮还当这两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直到那位站在前方的手拎棕色小皮箱的漂亮姐姐笑意盈盈地开了口:“您好,请问您是司徒女士么?”
司徒朝暮点了点头:“嗯,是我,怎么啦?”
小姐姐语气温婉,谦逊可亲:“我们是宋先生为您请来的形象管理师。您看您现在是否有时间,让我们来为您评估一下最合适您的妆造,再测量一下您的身高体重和身形维度,以便为您寻找更精确的试衣模特。”
司徒朝暮听得一愣一愣,足足用了五秒锺的时间才彻底接收了这些信息,然后,回了句:“不好意思啊,你们先等我一下,只需要几分锺!几分锺就好!”说完,就把房间门给关上了,急匆匆地跑回了卧室,抓起手机就拨通了宋熙临的电话。
宋熙临住在她的隔壁,名副其实的豪华总统套。她这间套房只不过是总统套旁边的附属套间。
等待了好大一会儿,宋熙临才接通了电话,然而还不等宋熙临开口,司徒朝暮就难以置信地在电话中问道:“那两个形象管理师是什么意思?”
怎么做什么事情都这么大惊小怪?
宋熙临无奈叹息:“字面意思。”
司徒朝暮:“……”
宋熙临不得不向她解释清楚自己的用意:“还有三个小时不到,你就要以助理的身份跟随我去参加宴会,到时所有人都正装出席,只有你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运动服去?”
土里、土气?
这不是羞辱人么?
“谁土里土气了!”司徒朝暮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恼怒又不服气地在电话里说,“我这可是专业的登山服和登山鞋!”
宋熙临:“可是今晚不需要你去登山,只需要你去参加宴会。”
司徒朝暮:“那能怪我么?出发之前你怎么不说需要我参加宴席呢?”
宋熙临:“所以我才会找人帮你改造形象。”
司徒朝暮:“……”
宋熙临又说:“抓紧时间,换好衣服之后再来见我。”
感觉他想要挂电话,司徒朝暮又赶忙说了句:“等等,那个试衣模特是什么意思?我不需要自己去试衣服么?”
宋熙临耐心地为她解释:“试衣模特就是你的专属身材模特,因为你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精挑细选,只能找人代替你去试。”
司徒朝暮却不理解了:“那找合适的试衣模特也需要时间吧?这段时间我就呆在酒店房间里面什么都不干?”
这次是真的要到他的耐心极限了……果然,找助理还是有经验的好,不然还要亲自动手一步一步地去教。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地保持心平气和,徐徐告知:“身为助理,你需要时刻关注着自己的邮箱,查看是否有新的工作任务。”
司徒朝暮一愣,赶紧打开了电脑,打开邮箱一看,又是一堆需要她去牢记在心的信息资料,还有一些需要她去归纳总结的文档表格。
简直比上学还累!
还是那句话,钱难挣,屎难吃。
司徒朝暮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地保持对领导的尊敬和爱戴:“好的,宋总,我知道了,马上就开始工作。”
宋熙临没有再回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什么态度嘛!
司徒朝暮先拿枕头当作宋熙临的脑袋捶了好几拳之后才能继续保持和颜悦色的嘴脸去面对门外的那两位外形管理师。
十五分锺不到,那位手拎黑色小皮箱的漂亮姐姐就为她做好了身材测量,告辞离去。剩下那位漂亮姐姐打开了她的棕色小皮箱,开始为司徒朝暮设计最合适她脸型的妆容和发型。
被当作洋娃娃精心打扮的同时,司徒朝暮还要分出心思去工作。
而工作,永远是令人悲伤的,就连被那位漂亮姐姐赞口不绝地夸奖她骨相好、皮肤白、发量多,都无法在司徒朝暮心中激起任何开心的波澜,因为老板给她发来的那些资料,她根本整理不完。
另外一位小姐姐效率也很高,一个半小时不到就回来了,不过没再拎着那个小黑皮箱,而是拉了一个超大号的棕色皮箱回来,打开之后,里面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地叠满了各式各样的高端奢侈品牌女士成衣。
接下来,司徒朝暮就开始换衣服,每一件衣服都很合体,但每一件衣服的去留都不能由她自己做主。
她们去了隔壁的那间总统套,每换一件衣服,都要经宋熙临审阅一番。
换了七八套衣服之后,宋熙临终於对着一件设计简洁大气的白色连衣裙点了头,却也没有给出很高的赞美,只是简单地说了声:“还行。”
还行就是可以留下的意思。
在这一刻,司徒朝暮无比强烈地感觉自己真是像极了一个供人摆布的木偶,弄什么样的发型,化什么样的妆,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不由自己做主,而是由主人做主。主人要求她漂漂亮亮、优雅大方,她就必须漂漂亮亮、优雅大方,不然会丢主人的脸。
与此同时,司徒朝暮也无比强烈地共情了当年的顾与堤——她仅仅是一个秘书而已,就被这样的严格要求了,豪门儿媳的日子岂不是更加窒息?
怪不得顾与堤当年说什么都要和宋青山离婚,不然她早就郁郁而终了。
当下是司徒朝暮第一次认可顾与堤当年的选择,在她往后多年的职业生涯中,跟随着宋熙临走遍上流社会的名利场,结识了一位又一位身居高位之人,见识了一座又一座豪门世家之后,这种认可更是与日俱增了起来……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