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司徒朝暮对於他们母子俩的同时出现是有些意外的,因为现在需要被送到公交站的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人,宋熙临完全可以不回来,只需要让他妈把他的马带回来就行,然后再由他妈单独把她送到公交站,这样宋熙临就完全避免了再来回一次的折腾。
但宋熙临又不是笨蛋,既然选择了折腾,就必定有他必须折腾的理由,就像是他铁了心地必须要在寒假期间回家过年一样。
所以,司徒朝暮很快就理解了宋熙临的用意:他只想在临走之前单独和母亲道个别。
在顾与堤骑着她的那匹黑马送毛三回家的时候,司徒朝暮也坐上了宋熙临的赤海。
赤海的身形也随了主,高大挺拔身姿矫捷,绝对属於马群中的佼佼者,所以司徒朝暮的小短腿依旧踩不到马镫——虽然也没有多余出来的马镫供她踩——从而就导致了她的双脚完全是悬空的状态,根本没有着力点去保持平衡,只能紧紧地抓牢马鞍前方的扶手来稳固身体。
赤海奔跑起来的脚步也很稳健,但毕竟是骑马,有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的颠簸感也实属正常。
虽说这种颠簸感对於常年骑马的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与司徒朝暮这种新手小白来说,那真是一项考验心理素质和平衡感的巨大挑战。
从赤海蹦腾起四蹄的那一刻起,司徒朝暮浑身上下的肌肉就统统紧绷了起来,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害怕自己会从马背上摔下去,并对接下来的几公里山路感到深深的担忧和畏惧:山道那么崎岖,马跑起来岂不是更颠?
然而谁曾想宋熙临竟然没有带着她往村外走,反而朝着村子里面奔驰而去了。
司徒朝暮不禁一愣:“去哪呀现在?”
宋熙临言简意赅:“回家,换摩托车。”
不用再骑马了?
司徒朝暮有点儿激动,却又有些不解:“为什么呀?”
宋熙临垂眸,瞧着她的头顶,本是想直接回一句“怕你吓死”,但是在薄唇张开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实话实说了,她百分百会生气。
欲言又止了一番,宋熙临还是向着内心深处的某种感情妥协了,清清冷冷地回了声:“摩托车快一点。”
“哦,原来是这样呀。”司徒朝暮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淡定,但是眼角眉梢和唇畔边都已经流露出了小庆幸和小窃喜:太好了,可真是太好了。
又因为是背对着宋熙临的,所以司徒朝暮压根儿就没打算控制面部表情,反正他也看不到,还假惺惺地说了句:“哎呀,真遗憾呀,本来还行体验一下在山间策马奔腾的感受呢。”
然而谁知道,宋熙临竟然回了她一句:“真想体验?现在掉头?”
他的语调淡淡的、冷冷的,还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也不知道是把她的话当真了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司徒朝暮生怕他当真,头皮一紧,连忙说道:“呃、那个,也不用啦,还是骑摩托吧,节约时间。”
宋熙临:“不是遗憾么?”
司徒朝暮不假思索:“留点儿遗憾也好,没有遗憾的人生不完整。”
宋熙临却说:“离家还远,用不着留遗憾。”说完,就扬高了手臂,作势要去挥鞭催马。
司徒朝暮大惊失色,尖叫着大喊:“别!别!我不想骑马!我害怕!”
“哦?”宋熙临缓缓落下了手臂,慢悠悠地启唇,“你竟然害怕?”
司徒朝暮:“……”
好,好好好!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我也有权利保持缄默,不然我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你以后调侃我的呈堂证供。
为了保全面子,司徒朝暮说沉默还真就沉默了,像是压根儿没有听到宋熙临那句话似的安静如鸡,但是红透了的耳根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羞耻和愤怒。
气得她都有点儿不害怕了。
宋熙临无声一笑,没再继续捉弄她,一手握缰绳一手拿鞭,以一种不疾不徐的平稳速度往家赶。
到家之后,他先将司徒朝暮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才牵着赤海回马厩。
坐上摩托车后座的那一刻,司徒朝暮的内心顿时安心了不少:终於不再乘坐原始交通工具了。
虽然她也没坐过摩托车,但至少是比骑马安全的吧?最起码不用担心从马鞍上歪倒下去。
而且坐摩托车的感觉应该和坐电动车后座差不多的吧?在东辅的时候她也经常坐她爸的电动车后座,稳得不能再稳,丝毫不像是坐在马背上似的没有安全感,上上下下颠簸不停。
然而事实却给了司徒朝暮重重一击。
虽然摩托车和电动车发动起来时一样的稳,但区别在於:电动车是跑得快,而摩托车是飞得太低。
被宋熙临骑车带着飞驰於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时,司徒朝暮的双臂压根儿不敢松开他的腰,抱得死死的,生怕自己被风吹走或者被车尾甩出去。
而且山路可不似东辅的马路一样宽敞平整,不仅遍布碎石,还起起伏伏磕磕绊绊,车轮子碾在上面像是小舟过大江,时高时低,时稳时震,简直没有一点点安全感。
还不如骑马呢!
又转过一个狭窄的弧型山弯后,司徒朝暮忍无可忍地大喊了一声:“你就不能骑慢点么?吓死人啦!”
宋熙临只好又松了松油门,将车速放得更慢一些。
但其实他的速度已经很慢了,早已处於了发动机的最低档位,再慢点摩托车就发动不起来了。
司徒朝暮却还是觉得快,强烈的山风在耳畔呼啸直吹,周遭景色闪电般倒退,她害怕的脑袋都有点儿缺氧了:“就不能再慢一些么?真的好吓人啊!”
宋熙临只能如实告知:“已经是最低档了。”
司徒朝暮:“……”
呜呜呜呜,我不想在山里野了,我想回家!
司徒朝暮生无可恋地抬起了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宋熙临的后脑杓:“你们这里的人平时都这么野么?骑着摩托车在山里飞?”
宋熙临却说:“是你们太乖了。”
司徒朝暮无言以对又不服气:“哼,这要是在东辅,你早就被抓了,未成年无照驾驶就算了,还不带头盔。”
必须要带头盔?
宋熙临有些意外:“东辅的规定这么多?”
司徒朝暮:“是啊,超级多的,为了社会稳定嘛。越发达的国家和城市规章制度越多,因为人口多,所以才需要加大管制力度,不然会引起骚乱。”
宋熙临却沉默了。
穷乡僻壤的自由散漫与大都市的规章制度永远是背道而驰。他若是想出山,就必须适应规章制度,但他自幼野在山中,哪能有那么容易适应?
他不想为了出山而出山,为了适应而适应,他想掌控自己的本心,想做到随遇而安,以一种能够对得起自己的方式去见他的人外人、去看他的山外山。
然而他却一直找不到掌控本心的方法。
就像是一个修道之人,冲冲不得开悟。
司徒朝暮也没再说话,因为摩托车又开始剧烈颠簸了,她生怕自己被甩下车,所以实在是顾不上聊天了,死死地抱着宋熙临的腰不撒手。
待这段颠簸的山路过去之后,山口也近在眼前了。
宋熙临特意告知了她一声:“快到了。”
司徒朝暮的神经一松,当即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天呀,终於要熬出头了!”紧接着,她如释重负一般将脑门往宋熙临的后背上一抵,长长叹息一声,“其实吧,我也不是害怕,我就是有一点点不习惯而已。”
宋熙临:“……”腰都要给他抱断了,还说不害怕?嘴真够硬的。
司徒朝暮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再度扬起了脑袋:“哼,你还别不信,我真的不害怕,我只是想证明裴星铭说的话而已。”
宋熙临问:“什么话?”
司徒朝暮:“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一副好腰,结果还行吧,怪结实的。”
宋熙临:“……”
刚才不确定,但现在确定这家伙绝对是不害怕了,不然也不会原形毕露耍流氓。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接加大了油门,原本低速行驶的摩托车如离弦之箭一般“轰”的一声就蹿出去了。
下一秒锺,整个山谷里面回荡着的全是司徒朝暮的惊恐尖叫声。
等到了公交站牌下面,被裴星铭扶下摩托车的时候,司徒朝暮的那张小脸已经刷刷泛白了,就连向来灵动的目光都有些呆滞了——
这,就是随地大小氓的后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