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令没有下完,事实上文太郎等人就已经到了她身边,准备将此时伤势不知道多重的少女扶住。然而伸出的手还没能接触到她,她的枪口便突然晃了过来:「走开!」
众人僵在了那儿,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望了望月池政空受伤后的手臂,开始缓缓地走过去。一名原本就是月池家的医生提着医药箱也赶了过来,眼见薰的伤势,正要过来扶她,被她突然用枪口对准了额头,随后也是连忙退开了,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薰,你这是……」月池政空想要说话,此时也不知该劝些什么,然而女儿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身边,轻轻拉起了他的手臂。
那手臂受伤不重,此时用绷带绑好,也就没有了大碍。薰拉着他的手只是看着,神情似乎有些恍惚,随后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白色的绷带,看起来只是父女互相关爱的情景,然而谁都知道,事情并非如此,过了一会儿,薰走到旁边医生那儿,打开药箱,拿出了一截绷带又走回去,她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将那绷带给父亲的手臂上又打了一遍,随后,紮出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难以言喻的沉默。
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这一幕,看着那浑身是伤随时都要倒下却拒绝治疗的少女,文太郎忽然有些想哭。他忽然记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如果训练受了伤,当时还活着的家主夫人,薰的亲生母亲会细心地给他们上药,她所打上的绷带,随后都会做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在不经意间,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少女看着那蝴蝶结,随后又伸手轻轻在手臂上拍了两下,然后她走过父亲身边,缓慢而沉默地,去往那个属於她的小院落……
不多时,后方传来月池政空的怒吼声:「跟上去啊,还用说!」
一如记忆中那边安详的院子,安详的房间。
薰坐在地上,轻轻地解开身上的衣服。
外面透进来灯光,隐约的人声,但她不管这些了。方才朝外面开枪,打伤几个人之后,他们大概也不敢再进来。说什么她也不想听了,无所谓了,这已经不再是属於她的世界,不再是她想要生存的世界……
身体很痛,更带着一股浓浓的疲倦感,有的伤口还在流血,她脱掉了衣物,单手弄干了水盆里的毛巾,开始抆拭身体上的血迹与灰尘,水与伤口触碰时便会痛,但心里却是一片安详。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好累啊,但之后就只有轻松了吧,她这样想着,鼻间轻轻哼唱起来的,是儿时听母亲哼唱过的摇篮曲。
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自己在父亲的眼里,已经成为很棒的人了吧。老师留下的试题也已经做完了,母亲,小薰很累了,虽然又累又痛,但是已经……可以了吧?
她抆拭着身子,想着曾经的事情,想小的时候,想母亲,想曾经追赶同龄人累得遍体鳞伤时躲在被子里的哭泣,想后来被大伯抓去中国的事情,想那个初次见面的小男孩,想后来的幸福的三年,想着家明说「我也喜欢你的」,想起他后来那如同夕阳般灿烂的、与这个世界的告别,此后的四年间,她只能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孤独回忆的这一切。
如今,已经不需要再忍耐下去了……
抆拭了身体,梳理了头发,有的地方还有血,但也无所谓了,这一切做完,她在镜子前穿起母亲留下的,曾经最喜欢的大红色和服。记得四年前的时候,家明来也看见了这件衣服,看了很久,大概也是喜欢的吧。
在床上坐下来,她拿起枕边的打了补丁的熊猫玩偶轻轻抱起来。这是她生命中得到的第一个玩偶,那次跟家明去游乐场拿到的。本身品质不算好,六七年的时间过来,老旧了、破了,她就细心地补起来,塞在里面的每一团棉絮都舍不得丢掉。她抱了一会儿,精神恍惚起来,籍着最后的清醒,她抽出了枕头下的刀……
「老师……」
恍惚间,家明出现在她的身边,握住了她持刀的手,随后小声地夸奖她:「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