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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周扬灵与刘俶约了喝茶, 说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名士周潭无论是出於私心还是公心,都想把女儿嫁给陈王。陈王自是爱慕他女儿, 独他女儿态度暧昧。周潭自来宠爱女儿, 怜她体弱, 许她很多特权, 但这时他不解周扬灵在想什么。

他不解, 刘俶却解。

告别陆三夫妻, 周扬灵以不愿旁人太关注自己美貌的理由,又因罗令妤兴致盎然要帮她画男儿妆,周扬灵离开陆家的时候,已经从令人惊艶的女儿装,换回了一身风采翩翩的少年郎装扮。

陈王与她同行,一声未吭。

留在乌衣巷口等着接女郎回家的车夫看到女郎这扮相,顿时如吞蝇子, 心中生起一言难尽之感。车夫哆嗦着嘴:「女郎, 您怎么又扮郎君了?您父亲知道了, 会说您的。」

周扬灵没来得及说话, 她旁边那秀美青年已轻声开口:「我与你家女郎, 走一走。再送,她回家。」

车夫自然称是, 哪敢忤逆陈王。现在连一介车夫都知道, 老皇帝倒下了, 朝堂是陈王的朝堂。刘俶携周扬灵远去, 夜晚幽光落巷, 石板路发着寒光,两边墙树嶙峋。两人慢悠悠走,陈王半晌未言。

周扬灵面容微热,略微忍受不住她身份暴露后,与陈王同行时这样古怪的气氛。她悄悄望旁边郎君,他眉目清寒偏秀,目视前方而不言。周扬灵尴尬地寻了个话题:「连我家仆都说我女扮男装不好,殿下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陈王诧异,顿了一下,才说:「不。」

他依然安静地走路,非常平静地缓缓说出一段话:「你是有才华的女子。束於闺阁对你不公平。」

周扬灵微怔,垂目:「是么?我恢复女儿身后,以往那些与我论政的郎君,现在都在求娶我。以前说的那些话题不再说了,都是夸我如何美。我一时也仿徨,心中有气无力。」

刘俶淡声:「若我娶到你,便不会用世俗去束缚你,要求你。我最初爱的便是你的才,非你的貌。那时我一度以爲自己……我心中的那个人,不论是周扬灵,还是周子波,都是才华横溢之人。你这样有才,该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哪怕你嫁了我,我依然认同你常扮男装,行於民间。我绝不猜忌你,困罩你。而你身后的那些麻烦,应该由我替你解决。你放心。」

「哪怕……我得了那个位置,我依然有法子帮你,依然不勉强你。」

他心想陆雪臣可以爲讨好罗令妤而扮女装,他这里不过是妻子爱扮男装,比起他一开始那惨烈的龙阳之好的怀疑,这结果已经好太多。

周扬灵停下了步子,怔忡看他侧脸。她轻声:「皇室和世家矛盾日益严重,爲平衡二者,也爲了安抚寒门,当让寒门加入此局。爲了维持这种政治利益,我嫁给公子,是最好的选择。只有我嫁给公子,寒门才会放心,才能心无旁骛地爲公子效力,同时也得到他们想到的地位。」

「自我去年在宜城见到陆三郎,我便知道我只能嫁给你。」

刘俶睫毛轻轻颤了下,他停下步子,转目俯眼看她。

周扬灵美目清如秋泉,幽幽静静,凉凉澈澈。少年郎的面容,眉目间的英气。她这样尔雅柔弱,谁知她心中之抱负?周扬灵微微笑:「我心中不甘,却也没办法……到今日,我都感谢那一日你没有派人去码头接我,给了我女扮男装的机会。」

刘俶脸一热,略微尴尬:「我……」

周扬灵道:「而今我已释然,你偏又来招惹我……」

她思考半天,目光闪烁一下,躲开青年目不转睛的凝视,脸颊微烫,她侧了下脸。女郎轻声:「我愿意……」

刘俶打断:「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后,再决定。」

周扬灵讶然,轻轻点了下头。

刘俶看着她,良久,慢慢道:「我这段话说的这样流畅,你知道我爲此练习了多久么?」

周扬灵:「……」

刘俶淡漠的:「九十九遍,一遍都不少。只爲了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向你表情时,不会露怯,不招你反感。」

周扬灵微弱地意识到什么,她脸色微变:「公子!」

刘俶不爲所动,仍然继续说了下去:「你以爲我平时与你说话,尽是结巴,只是我太过爱慕你,心中激动的缘故么?」

周扬灵:「不要说了!」

——不要说这些!不要把秘密暴露出来!

刘俶惨淡一笑。

他俯着眼,温柔地看她。他静静的:「我幼年时因落水救人而生病,落下终生的口吃。若被人知道,我一生与帝位无缘。我没有求过帝位,可我也没有自我放弃过这种权力。我向世人隐瞒,谁也不让知道……我瞒了十几年,快二十年。」

「这个秘密,就是我最大的秘密。」

周扬灵怔然,目中光华流动,与他湿润的黑色眸子对望。

而他还在说:「你知道我这个病是如何得来的么?落水救人……你知道我救的是谁么?是陆雪臣。那你知道他爲何会落水么?是我设计的。那时他才几岁,才刚到建业,人生地不熟。他本性又敏感孤独,一个朋友也没有……我就这样算计他,然后自讨苦吃,落下一生的隐患。命运如此公平。」

「我不欠他。我这些年一直对他很好,以后还会这样。我全心全意地待他,我有什么,就给他什么。可我也落下了口吃之症。我不是好人,可我也不坏。」

周扬灵面色微微发白,很久,她才问:「说出来做什么?隐瞒一辈子不好么?」

刘俶:「我想过瞒你,让你稀里糊涂地嫁给我,后知后觉地接受我的一切。寒门和我的联姻,嫁了就不能后悔了。我心中爱慕你,自此得到你,你一辈子摆脱不了我。然你是这样出色的人……我在你面前,几多自卑。」

他出了一下神,脸色苍白无比。他再次看向她,缓缓一笑:「我这一辈子,做什么都是出於利益。无利不起早,说的便是我这样坏的人。但哪怕我这样功於心计,我却是对你一见锺情,再不能忘……」

周扬灵:「公子!」

刘俶低声:「恶心是不是?你那时明明是少年郎的扮相,我却对你怀有这样的心思。我曾想过放弃,可是看到你,我便不甘。我长这么大,没喜欢过什么,你是唯一让我觉得『喜欢』不是那样遥远的人。我与陆三争你,与罗妹妹争你……我太喜欢你了。我不愿我的喜欢,蒙上一点尘。」

周扬灵静静听他讲述,从一开始的心惊,到后来的心疼。刘俶可以不告诉自己这些,他瞒得了天下人,他可以骗她。然他将他最大的秘密告诉她,将命脉给了她。只要他辜负她,她便可让他身败名裂。这样的意外这样动心,她诧异的,激荡的,心中湖泊被水轻拂。

夜风拂面,人间芬芳。

当刘俶自暴自弃后,闭上了眼,等待周扬灵的最后宣判。判他之罪,拒绝他。他不知道周扬灵在看着他笑。她含笑着,伸手握住他的手,向他手中塞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刘俶睁眼,看到手中的玉佩。玉佩上打着璎珞,是女儿家的物件。

周扬灵:「君子无故,玉不离身。给了你,便不收回。」

刘俶:「……!」

他颤声:「你、你……你还答应我?」

周扬灵:「爲何不呢?你这么喜欢我……我对你,也敬佩良多……啊!」

她突然被他伸臂抱入怀中,窍细的女郎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然在此之前,他已在梦中想了千万遍。太过喜欢她,太过紧张她,便患得患失。他心中大石落下,又有落泪之欣喜。

上天依然善待他。

……

陈王与周扬灵於八月定亲,老皇帝浑浑噩噩,想阻止却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地瞪着陈王。刘俶却哪里在乎?八月中,曾经的赵王刘槐仍奋力反扑,纠集那些在边关徘徊,或者埋伏在南国的北国势力,想要扑杀建业。

越子寒身爲北国人,亲自去一一拔出这些藏在南国的北国不稳定因素。

刘慕配合,不过一月的挣扎,刘槐最后死在了刘慕的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