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果然目光亮起,含笑看来。他手托住她的脸,过来亲她的红唇儿。面容碰触,长发拂枕。只瞬间,两人便滚於一处,郎君搂着她,含糊而缠绵,一语双关:「妹妹小嘴儿真甜。」
罗令妤却猛一僵,腿内侧一痛——他的手!
她颤声:「不不不不要,我还疼……」
陆昀轻声:「唔,不碰你。嘤嘤莫嚷,让我吃些甜头。」
他的甜头,要她的半条命呀……那怎么行?罗令妤僵着身,看他眸子幽黑,要被他吓死了。他这样不流於外的平静,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啊。女郎被压在床上这样又那样地折腾,她绞尽脑汁想该如何制止陆三郎时,舍门被叩响了。
罗令妤立刻反应极快地推陆昀,幷力气极大地踹他:「有人来了!」
陆昀:「……你好像很迫不及待?」
罗令妤连忙收敛自己眼中的惊喜色,诚然她瞒不过陆昀。陆三郎一声叹,女郎又被他捏了下脸,陆昀才退开。待陆昀的身形远离屏风,罗令妤怕他回来见到她,又想到那档子事,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穿衣,忍着身体被碾压的那种不适感……陆昀拿着信回来了,脸色淡淡,扫了信好几眼。
罗令妤察言观色:「怎么了?出事了么?」
陆昀坐下,沉吟:「一半一半吧……南阳的战事中,那支北国军队是他们中兵力最强的。骑兵、步兵,弓箭手,装备精良。爲了拿下南阳,步兵争取到了机会。万箭齐射,魏将军差点死在里面。幸得我军有提前准备,才领兵后退,在箭阵中死伤只有一二。」
罗令妤怔然,眼神一下子变了。她是聪明的女郎,陆昀语气这么奇怪,她瞬间想到了:「……二表哥曾经跟我说,他做过一个梦,梦到你万箭穿心而死!他说的随意,不当回事,我以爲这件事和后来的不一样,就过去了……原来是在这里么!」
她一下子握住陆昀的手,目光焦急。明知他没事,她还是感觉到后怕。她发着抖抱住他,再没有什么之前欲迎还拒、勾搭陆昀的心思了:「……你没事!你好好的!」
若是陆昀此时在南阳,那个箭阵,对的说不定就是他。魏将军神武,可以从中脱身。陆昀武艺一定不如魏将军,若他在那里……万箭穿心而死,岂不就是陆昀的结局?
……竟这样与死亡抆肩而过。
陆昀若有所思,忽然说了一句:「如果我此时不在这里,我当在拜访各位名士。我也不在南阳。」
罗令妤:「……什么意思?」
陆昀笑了笑,低头温柔看她,亲她的面颊:「意思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啊。你救了我。」
若她嫁给衡阳王了,他肝肠寸断,心神不属,当死在这场战事中;
若她好好地留在建业等他,然他心中有她,心神安定,南阳交给魏将军,他当去拜访周边名士,借舆论来压北国;
若她来寻他,他就来寻她,同样避开了那场危机。
是以陆二郎第一个梦中让他惨死的事,第二个梦中,无论如何,都没有发生。等着他的,是另一个……点点滴滴,初时不露痕迹,当所有的点滴聚到一处,当会産生极大的变化。陆二郎如何能想到,仅是他同意罗表妹提前去南阳,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呢?
陆显现在还觉得什么都没改变。
陆昀笑:「有意思。」
罗令妤:「有什么意思呢?我好担心你!他的梦好像是真的……那怎么办?他梦到你会死啊……」
陆昀道:「没事,我心里有数,正好借机实验下二哥的梦到底是怎么预测未来的,准确度有多少。唔,恐怕需要妹妹帮助……」
他的计划不成熟,边想边说。他还没说完,罗令妤就积极地站了起来响应他:「那快些!你需要我做什么,需要我怎么配合你?我们要回南阳去么……啊那座山!我们当先找到那山……」
陆昀看她半晌,罗令妤不明所以地眨眼回望。陆昀:「你的『菟丝花』梦呢,不要了?说好的待在家里扑扑蝶綉綉花呢?」
罗令妤嗔道:「……那个之后再说嘛。生死关头,谁有心情綉花扑蝶啊?」
陆昀摸了摸她的发,笑而不语——非是有无心情,而是有无能力。世间女子面对危机时,大都仍只有扑蝶綉花之本事。罗令妤却不一样,她态度积极,勇於进击。他真让她安分待着,她必然急疯。
他预感她的「菟丝花」梦,恐怕真的就只是说一说了。
罗令妤推他:「又笑!你在笑话我吧?」
陆昀收了笑:「别闹,休息一日,我们明日就回南阳。」
……
陆二郎压根不知道三弟在破解他的梦,在探寻他梦中的生机,甚至在实验。
陆二郎整日忧心忡忡,是觉朝局愈发不利他们。朝局愈悲观,他愈是去找陈王殿下。而近日,天下忽然有名士写文,怒斥北国之奸,以汝阳城破之事攻击北国背信弃义——明面上说与南国和谈,背后却出兵攻城。
名士之影响力,南北国一样。此文一出,另有其他名士跟随。名士的文书,引起天下文士轰然讨论。
建业中,北国使臣团的处境一下子变得极爲尴尬、危险,满朝堂看他们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连老皇帝都疑虑重重。使臣团慌张,直斥文人墨客胡说八道。据说北国公主在南国陛下的寝宫外跪得晕了过去,陛下都没搭理。次日,北国使臣团就出了大价钱,爲建业的开善寺捐了一副珠帘以示好。同时,北国使臣去拜访赵王刘槐,给刘槐送上一匣子夜明珠。
刘槐把玩夜明珠还在冲疑时,一副比山寺珠帘小一号的珠帘也送到了他府上。
此年代,一副珠帘乃用天竺琉璃,配以璎珞所织。因琉璃之贵,天下名流皆吹捧珠帘。此无价之宝,连太初宫都没几副。北国使臣团如此大毛笔,让赵王眉开眼笑——反正陈王是政敌,陆家也是政敌。
赵王在朝上帮北国使臣团说话,对名士几多鄙夷。
另有其他人,零零散散地站出来相助。
陈王刘俶没有参与这次战队,陆显再愁眉苦脸地登府拜访,又用了提亲这样的理由。这一次,诸位幕僚参与政事讨论,不再避着陆二郎,陆二郎后知后觉,原来陈王早已在应对此事。之前大约觉得他不可靠,才一点消息不与他透露。
陆二郎入座时,心情复杂至极。而刘俶终於说了实话:「……没有兵派去,因人都看着。私下备了粮草,数量不够,却已不宜再大动作。」
陆显沉痛:「朝堂要北方停战,是以断兵断粮。」
刘俶:「……先想法子将粮草送去,得背着朝堂,寻,可信之人。」
陆显当机立断:「我去!」
刘俶看了他一眼,视綫掠过他,继续和自己门下的幕僚讨论:「尔等认爲派何人可行?」
陆显:「……」
他竟直接被无视了?在陈王眼中,他连送粮草这样的事都做不了?定是三郎以前常在陈王殿下耳边说自己坏话,自己才让陈王如此不信任。
幕僚们同情看一眼陆二郎,不多说什么,纷纷进言,推荐可送粮草的人。陈王不置可否。陆二郎再次推举自己,积极游说陈王。陈王目光钉在陆二郎身上几刻,目光还是移开了。
显然,陈王依然不认爲陆二郎有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
陆二郎满腔悲愤难以言说,满怀怒气地听陈王能派谁时,一道温婉微低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我去吧。」
肉眼可见,刘俶原本冷淡的面色,忽然有了表情,他猛然回头。
陆显跟着站起,诸人跟着起身,他们看到凉亭外,被下人领着过来,周郎周子波站在满园青黄下,不知听他们讨论听了多久。周郎微微一笑,诸人便看耳微红的陈王殿下:陈王府被周郎任意来去,连陈王自己都不知道周郎来了,可见陈王平日是如何吩咐下人的。
陈王府的大门,随时对周郎开。
陆显大脑轰的一空,因他梦里也不是这样的。梦里没有周子波,梦里没有周子波要去北方爲陆三郎送粮草一事。梦里只有陈王奔波,只有陈王分.身乏术……
这一次,陈王目光闪了下,却还是没答应。
周扬灵的底气却比陆二郎多了很多,她笑盈盈:「我不但能帮殿下送粮,我还可在寒门间集粮。江南送来的粮食已到,只有我出面,才可得他们信任,他们才会将粮食交出来。」
陈王眼睛一眯,轻声:「……一直未曾问周郎,也不曾私下,调查过你。想问周郎,到底是何身份,让寒门,如此信任?」
众目睽睽,周郎风采不减。她拱手而拜,长袍如云飞扬,抬起的面容,一贯明婉,又多了些什么:「……寒门之首周潭,是我的……」
刘俶的眼睛紧盯着她,他眼底流光闪烁,捕捉到了什么,心脏急急跳,等着她的话!
周扬灵:「……是我的师父,我也叫他一声『义父』。」
陈王怔忡的,那颗已经快要跳出来的躁动的心,又失落地跌了回去……然而,却开始怀疑她到底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