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这般做,已经是拉下脸想与她和好。他如此给她面子,给她台阶,她竟视若无睹。给了台阶她还不肯下……两人置气这般久,她打算一直不理他么?
罗令妤唇角讥诮笑意一勾,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自己的衣袖。今日的她已经不是往日需要讨好陆昀的人了。她背后有周郎支持,周郎对她那般好,她爲什么要在陆昀面前受气?她即将有钱,即将嫁给周郎。如她这般美貌,又贤惠淑德,能帮周郎管理内务钱财,周郎一定爱她敬她愿意娶她……
陆昀讽刺道:「你还记得你的菟丝花的梦么?」
罗令妤一滞。她拿了这一年的花神,在建业贵族中打开了交际圈,她飘飘然,何等的春风得意。只是郎君们爱她貌爱她才,提起婚娶,却都会犹豫。而她那菟丝花的梦……她基本就没有可能实现……嫁给周郎都不可能……罗令妤闻言大怒,恼他又戳她伤口。
罗令妤:「与你何关?!」
陆昀走近她,似笑非笑:「所以……你是又要出去勾搭……郎君了?」
罗令妤:「……」
她满心觉得陆昀瞧不起自己的行径,他唇角的笑,在她看来也讽刺无比。他俯眼看她,身子微弯想与她说话,却是罗令妤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气得用力推开陆昀。罗令妤瞥他:「那又怎样?我又没拦你,你不服气,也去四处勾搭女郎啊。反正陆三郎这般俊美,只消随意一站,陈娘子王娘子随便什么娘子,都会一窝蜂的过来。」
陆昀挑眉,正要戏谑问她「是否在醋」,罗令妤却偏头打量他,冷笑一声:「那你也得有时间去。」
陆昀:「……」
她看到了他的黑眼圈和眼中的疲态,一下子踩中他的痛处,让他脸僵了僵。他想给罗令妤台阶的心就那般淡了下去,心中怨怒意顿起,想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小女子。罗令妤自得圆满,在侍女不断回望的催促眼神下,她哼了一声,如漂亮的孔雀,趾高气扬地从陆三郎身边走过。
一直到坐上车,罗令妤握着自己的手腕,都觉得刺激爽快得手腕发麻——她竟然让陆昀吃瘪!
她竟然让那个男人在她面前下不了台!
陆昀不开心,罗令妤心中畅快,坚定认爲自己此路走得极对。她就是要与周郎交好,就是宁可巴结旁的郎君,也不给陆三郎面子。
陆昀想给她台阶……罗令妤闭目,心想这才不够。駡她时容易,想和好便和好,陆雪臣,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陆三郎和罗令妤皆是置气,气不消,矛盾不减,日常偶尔说话皆是含酸带醋,意有所指。两边的侍女仆从皆有察觉,心中想这两人闹成这样,置气也如调.戏一般,让人不知如何劝。不知如何劝,便不劝了,等二人想通即可。
陆昀和罗令妤置气厉害,让夹在中间的陆二郎左右爲难,不知该拿两人如何是好。陆夫人看儿子不停地寻罗令妤谈心,也是很头痛,不知表小姐是多大魅力,让陆二郎对陆夫人挑选的女郎皆是看都不看,只一心盯着表妹。陆夫人急得上火嘴起泡时,前往南阳的仆从终於回来了。
水土不服,仆从光是病就病了一个月,不能成行。等病好后,去南阳打探消息、找人,再去拜访南阳罗氏,一来一回,时已到了五月底。仆从们回了建业便去与陆夫人回话,陆夫人问起时,才知道他们竟然领了一位妇人回来。这位妇人,是表小姐罗娘子的乳母,陆家去南阳罗氏打听表小姐爲人时,这位乳母,是半道上拦了穿,非要来建业见罗令妤一面。
陆夫人让人进来,那位常人唤爲「秦媪」的乳母便不安地被领进了古朴庄重的主屋大厅中。
仆从正在与陆夫人说话:「……表小姐在南阳时,颇得姐妹兄弟喜欢。她乖巧伶俐,南阳罗氏的当家主母都喜欢她照顾弟弟妹妹。仆见人时,罗夫人对表小姐赞不绝口,问起女郎在建业如何时,也是关心无比。罗夫人说到动情处更是落泪连连,说表小姐命苦。以仆所见,此情不假。」
陆夫人点了点头。
罗令妤来陆家几个月,陆夫人其实已经看出来,这位女郎是喜欢玩了些,但这正和了陆家希望她代表陆家去参与女郎们社交的期望。罗令妤身段风流,不卑不亢,虽有些小心机……但总体上无伤大雅。无伤大雅者,不给陆家惹事,陆夫人就算与罗令妤性情不和,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从南阳来的仆从的回话,不过是让陆夫人更放下心罢了。
仆从再冲疑下道:「还有,表小姐貌美多才,听闻南阳想求娶表小姐的郎君趋之若鹜。南阳最出名的一家范氏,听闻那家郎君在表小姐刚到南阳就追慕表小姐,那位郎君俊才,罗氏的几位女郎也很喜欢,那郎君却只盯着表小姐。罗氏几位姐妹与表小姐爲此事多闹出龃龉……到表小姐来建业前,那位范郎都还在对表小姐表情示爱。」
陆夫人目中一闪,失了下神才说:「唔……这也正常。她那般相貌,若是没有爱慕者,才说不过去。」
有人追慕,正说明罗令妤是正常的漂亮女郎啊。若是南阳没有郎君追慕罗令妤,陆夫人才要怀疑罗令妤人品是否有问题。
陆夫人不放心地问:「表小姐与那位范郎是否……」
仆从答:「仆悄悄问了罗氏几位女郎,她们说范郎一直讨好表小姐,表小姐好似从未回应过。」
问完仆从话,再问胆小怯懦的秦媪。罗令妤的这位乳母说话瑟瑟,含糊,陆夫人一问,她便开始抹眼泪忆苦,听得陆夫人心中不耐。秦媪一句话反复说道:「……老奴实在想念女郎,才要跟来看一看。我们女郎自幼受苦,老奴一日不见,心中担忧……」
「好了好了,」陆夫人琐事极多,哪有心情听她说这些,「领秦媪下去歇息,寻个时间把表小姐叫过来,领秦媪见一见。」
秦媪连忙谢过,对陆夫人感激不尽。
双方推辞来去时,侍女绿腰进来:「夫人,灵犀来拿『雪溯院』这个月的月例。」
陆夫人当即让人支钱,她想起来灵犀是罗令妤从南阳带来的侍女,罗令妤的乳母来了,灵犀当也认识,可以让两人先见个面。但是秦媪已经被人领了下去,灵犀进来时,隔着屏风,只堪堪看到一个背影。陆夫人见没机会,就不提了。
因爲灵玉被罗令妤带出去了,院中只剩下了灵犀。哪怕害怕陆夫人,灵犀也硬着头皮来领月例钱。她低着头不敢看高位上的陆夫人,听陆夫人随意勉励两句,就含糊点头。然灵犀突听到木头划过地砖的刺啦声,她扭过脸,看到屏风后出去的一道人影。
灵犀:「……!」
她瞪直眼,恍惚间,好似看到了秦媪!
灵犀当即面色大变:秦媪……她怎么来建业了?她爲什么来建业?是否南阳的事……陆夫人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