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建业东郊多贵族、皇族住宅, 衡阳王虽大部分时候不在建业, 但太后疼他, 他在建业的宅第也在这片地域。贼人夜闯时,月明星稀,衡阳王府灯火寥落, 众人已经歇息。一片宁静, 刘慕刚刚入睡不久, 便听到外头箭只飞天而鸣的警报声。刘慕腾地翻身坐起,窗棂被火光照得大亮,映照着他阴鸷满满的面孔。
「公子, 有人夜闯地牢, 要救人!」门被急促重叩。
刘慕披衣匆匆出门, 出去前, 他眼睛在墙上一扫,抓过挂在墙上的一把牛角弓。推门见侍从,刘慕被众人护着往战场中心去,他怒容满面:「我便知道建业不太平, 不服我的人甚多。夜闯地牢救人, 你们就没留人安排么?要你们吃白饭?!」
护从们被斥得讷讷低头,不敢多言, 心中叫苦不迭。
早在入建业前,衡阳王在途中就曾遇袭。衡阳王本应养好伤再进建业, 但刘慕少年气盛, 非要入建业跟陛下、太后告状。衡阳王身边的幕僚们百劝之下, 才让这位盛气淩人的公子没有把事情真相全盘托出。他们留下了刺客中的一人,想从这人口中问出是谁人要杀衡阳王;对陛下,衡阳王则只说有人要杀他。当幕僚们知道陆三郎曾经离开建业数月后,不得不多想一二。
早预见了有人会来刺探,他们做了不少布置,甚至还请高人在地牢外树林布下了奇门八卦……这样都拦不住人?
众人惊骇:建业的刺客业务水平,未免太高?
衡阳王刘慕气冲冲地与一众护从赶过去,看到场面后,脸更是黑上加黑。他见得火光如游龙,府上的护从们被惊醒后,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夜袭的人。刘慕看府上仗势闹得这么大,还以爲刺客有多少呢。结果他这一看,被围在中间戴斗笠的黑衣人,只有一个。
这一个黑衣人,手里提着奄奄一息的人质。
斗笠纱幕覆面,来人一手剑一手人,身法淩厉、动作狠快,他且战且退,这么多的护从,竟堵不住他往外走的路。
「主公、主公……」府上幕僚中最年长的一个半百小老头儿夜惊后,急忙系上衣带就跑了出来。小老头儿跑得气喘吁吁,呼唤主公呼唤得殷切而焦灼。乍然看到被围在中间的黑衣人,隔着斗笠,好似都被人森森望一眼。小老头儿惊住,当即不动,希望对方以爲自己只是府上一个无用的管事。
然这位刺客敏锐无比,侧耳一听,蓦地淩空跃起。手提一昏过去的人也不影响他战力,他人在半空中就赫然出招,杀招扫向地上靠着藤架哆哆嗦嗦的小老头儿。
刘慕:「孔先生——!」
话未完,他搭弓射箭,箭只直指半空的刺客。刺客身子在半空中一顿,翻跃后退。然射来的箭只迅疾有力,他侧身而退时,臂膀被箭轻轻抆过。刺客落地,再入重围,只得再战。
刘慕冷酷道:「来箭阵!」
「是!」众护从齐应,声震冲天。
刘慕则放下弓,急忙忙往他先前搭救的幕僚「孔先生」身边赶去。衡阳王虽然养了许多幕僚门客,孔先生却是从他还在幼年时就跟在身边照顾的。孔先生是太后寻来的,不光帮刘慕出谋划策,还照顾幼年时期刘慕的衣食起居。刘慕对孔先生的感情,自然比对别人更深些。
扑过去抓住小老头儿的手臂,刘慕把人往内院撵:「你来干什么?还不回去躲着!」
「主公,主公!」死里逃生,孔先生腿软脚软,却握住刘慕的手,急切地指着他看再次被箭只包围的黑衣刺客,「主公,既是刺客,既穿夜行衣,当知打斗时戴斗笠不如遮面布方便,爲何此刺客却戴斗笠?」
刘慕心里一动,停了下来:「先生继续说。」
孔先生眼睛亮得夺目:「他斗笠四方纱幕比寻常还长些,挡他视綫不便之余,外人也无法看清他。既然已经来夜袭衡阳王府了,爲何还多此一举,选如此钝装?斗笠和遮面布的区别,便是他的斗笠可以完全挡住他的脸,一般的遮面布却只能挡住眼睛以下的口鼻处……」
刘慕脱口而出:「此人定面部特色极重,人看一眼就能认出。哪怕是看他的眼睛!」
刘慕进而发散:「这人一定不是寻常的家养死士……对,这人连奇门遁甲都能破,寻常死士怎么可能有精力学这种?这人不敢让我看脸……也许他容色极盛,也许我认得他!」
「孔先生,多谢!」
少年拱手,郑重道谢后,口上喝着「挑他斗笠」,便亲自带人打了上去。见他悟了,孔先生在后抚着胡须满意笑。捂着被吓得砰砰跳的心脏,孔先生这才由仆从扶着回内院去了。他却也不肯回去睡觉,而是扒着院门,不断地往打斗场看,心里琢磨到底是建业哪方有名人物来刺杀衡阳王?
建业恨主公的人到底有多少?
孔先生心忧无比。
却是战斗中心敌我双方之势再逆!
那被围在中间的刺客武功、心思都了得,被衡阳王亲自带兵围,他也不急不躁,打斗节奏和先时一样。刺客向王府书房方向退去,包围他的人以爲猜中了他的路数,猜他还想从书房里偷什么。通往书房一路布满兵马,人越来越多,看清布置后,刺客打斗有些慌,节奏陡加快,手里提着的人更是几次被甩撞到墙上,跌得满身是血。众人以爲胜券在握时,却是刺客身形忽然一侧。
衡阳王刘慕心里一突:「不好!」
那是个对他们来说的死角——
果然那刺客往后淩空一翻,打斗人士被他几次打乱,阵势全围在了前方。他往后退,后方人手寥寥,被此人一个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正是这个时候,刺客提着人,翻墙而出,逃出了衡阳王府。
衡阳王府一众人:「……」
几乎不敢去看衡阳王的脸色。
他们还在羞愧,衡阳王已经再次搭弓,毫不犹豫地跳墙追人去了:「贼子敢尔!」
众人惊:「公子!」
公子如此勇武,一人去追敌人,要他们何用?公子金贵之躯,若是出了意外,整个王府都得赔罪。一个小小刺客,命哪有公子值钱?众人被吓得面白如纸,也跟着追了出去。保护衡阳王的几个贴身侍从更急,在夜里几纵几跃,追寻衡阳王。
东郊皆是贵胄之地,建地广阔,院落鳞次栉比。衡阳王力莽勇盛,连追刺客一里。手中弓几次射箭,他力道大、时机佳,经过一番打斗,刺客已经挂了彩,如此被人追着,刘慕又多射中了几次。
刘慕却怒:没有射中要害!
刺客带着一人在黑夜中穿梭,似极爲熟悉地形。而追他的衡阳王等人,在一座座园林间穿梭,刘慕被绕得头有点晕了。刘慕才恍个神,心里大恼之际,被身后侍从追了上来。
侍从甲:「公子,您千万不可独自行动!您要是再受了伤,陛下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侍从乙:「公子,这等寻常小事,教给仆便好。公子万万记得保重自己。「
侍从丙:「公子,此地段是贵族、皇族住宅区,您行事不可鲁莽,惊扰了贵人们便不妥了。」
左一句,右一句,刘慕被劝得满心怒火。但这些人都是他身边的老人,都是先皇、太后等人安排给他的,他听得厌烦,也只能忍着火气,推开这些人。但再往前追,刺客的行迹已经很难寻到了。
刘慕:「都是你们!拖我后腿!」
「你们能不能不要总跟着我了——从衡阳跟到建业,不能有一刻让我一个人行动么?!」
众人齐跪,惨声:「公子,仆等无能——」
刘慕气急,狠狠把弓砸在地上。这些护从们非要他留在后,自己前去追,刘慕只能忍了。再追一刻,仆从们说脚步声轻了,很不寻常。刘慕挑眉,冷眼看他们能分析个什么来。众人分析道:「刺客行迹在此变轻,要么是他已经逃到了安全地;要么是他和他救走的人在这里分开了。」
刘慕一顿:「在这里分开?能分到哪里去?」
护从道:「北上是钟山,西南是宫门,此处是贵胄居所。孔先生说此人不寻常,那宫门的方向,可能性最大。但之前去书房一战,可见得此人心性敏,擅逆向思维。那么宫门也许是障眼法,他逃亡钟山的可能性,或许更高。」
刘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