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仍默默着横放地上、已经身首处的“放翁”尸首,良久
不语,站于其身畔的“凶罗”与“兽奴”,亦不敢言语。
似乎如没得到“他”的默同,凶罗与兽奴,根本就没有关半分发
言移动的权利!
良久良久,那个神秘强者“神行太保”方才悠悠道:
凶罗见“他”说话,方才敢张口道:
“但,主人,我们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她终于也前来营救步
惊云,她如此关心他,亦即是说,那个小雪级可能会是雪缘,我们这
次总算已令她身份败露……”
“你错了。”神行太保道:
“凶罗,那个小雪,并非雪缘!"
凶罗一怔,问:
“主人,小雪既然肯前来救步惊云,若她不是雪缘又是谁?”
神行太保冷冷一笑,答:
“常理而言,她固然极可能是雪缘!但,我曾与那雪缘交手,
她,并非那种一出便要取人性命的人,即使她被逼杀人,也不会像
杀放翁般如此狠辣的杀!"
什么?原来这个神行太保曾与雪缘交手?他们究竟何时交
手?
凶罗道:
“那
主人的意思是……”
神行太保道:
“我的意思,是小雪虽与雪缘一样,但极可能只是神母假扮,自
从我与雪缘交手之后,神母已算准我必会找回雪缘,再从她那里找
回‘幻魂' ,故我推算,神母假扮雪缘,是想诱我前来找她,她想在我
功力还未全复之前,凭她之力将我消灭!"
“他”的推算绝对准确!小雪确是神母以天衣无缝的假面佯
装!但,"他" 竟然自称功力不未全复?那动力还未会复的他已有
如今一腿杀败聂风的修为,若其功力真的全复,“他”的可怕,岂非
已可真追长生不死的一一神?一这个神行太保到底是谁?
凶罗又道:
“主人,若雪缘真的仍存于世,那神母根本就不用如此假扮来
引你现身了!以真正的雪缘诱引我们现身岂非更好?神母这样
做,会不是会是……?”
神行太保极有威仪点了点头,道:
“凶罗,你这次总算聪明一点了!你猜得一点不错!我已经可
绝对肯定,雪缘,已经死了!"
凶罗道:
“主人,既然雪缘已死,那,我们岂非更难找着幻魂?"
“不,也不太难!凶罗,别要忘了,她最爱的男人步惊云,已被
我们引来西湖,只要步惊云一日仍在,我们还有……机会……找
……到…”
“幻……魂!
神行太保说到这里,语音嘎然变得混浊,呼气如牛,恍如异常
辛苦似的,浑身更开始急剧颤抖起来,凶罗连忙上前参扶着“他”,
道:
“主人,你…没事吧?”
说也奇怪!神行太保仅是颤抖了一会,便已平伏下来,惟他的
声音仍然有点虚弱,道:
“想不到,我已经无视三界苍生,甚至上天下地亦难不倒我,却
始终过不我的……‘生门’,看来……我必须尽快找出幻魂,否则,
一切都将来不及了……”
来不及”究竟为何会来不及?究竟,什么是生门?
“凶罗,你不是与我一起先去那一个地方,在未找到幻魂之前,
我一定不能给自己有半刻衰弱,只有在那个地方,才有我此刻需要
的东西……”
凶罗连忙参扶着“他”往回路走,那个兽奴亦紧跟其后,只是,
他们将要前赴什么地方?
在那里,又有什么是这个已强得惊世的神行太保,逼切需要的
一一东西?
路,仿佛没有尽头。
但无论前路如何艰辛漫长,步惊云还是会行下去的.
只因为她!那个曾深爱他一场的她!尽管他已再记不起自己
曾如何爱她!步惊云一直跟在神母与水灵小青之后,穿过无数漫
长的通道,一条又是一条,这些通道看来愈来愈斜,愈走愈深,似会
走至西湖之底。
神母终在一条通道尽头停了下来,步惊云方才发觉,神母所顿
足的地方,在地上赫然也有一个……
丁方一丈的神母面憎!
分不由眉头一皱这个巨大的神母面谱,他亦曾与聂风一起在
雷峰塔内的地上见过,这里竞又有一个神母谱,难道……?
神母何其聪明”似乎已猜知步惊云心中的所思,她道:
“惊云,我知道你如今必在奇怪,这里为何会有一个与雷峰塔
一样的面谱,那只因为,这是我与雪缘生前所立的一个记号为要保
护雷峰塔下的神石,我和雪缘曾参照十殿阎罗孟元帅所布的那个
机关,在雷峰塔下埋下万斤火药!"
“纵是绝世强者,若不得我与雪缘为其开启机关,而硬闯塔下
欲夺神石,都会在毁碎这神母标记之时。被火药以至粉身碎骨,尸
骨无全……”
神石!十殿阎罗!孟元帅!这种种名号对步惊云来说只是假
装曾相识,他根本已无法记起这些人和物是些什么!他只是木然
顺:
“既然这里……”
“也有标记,”
“是否一一”
“这里也和一一”
“雷峰塔下一一”
“相连?"
一旁的小青点头道:
“嗯!这里不但和雷峰塔下相加!其实,我们一直处身的地
方,本就是──雷峰塔底!"
小青虽然是水灵之妹,惟似乎并不如水灵邪气,人也长得清
纯,而她对步惊云,似乎较具好感,这个回答,实在答得相当温柔。
但步惊云向来是冰冷无趣的死神,对一切温柔向来都无动于
衷,他似乎只是对眼前的神母有兴趣,但见他根本便没看了心为其
解答的小青一眼,目光犹未有离开神母半刻半分,他木然的道:
“神母,”
“那你一一”
“带我来一一”
“雷峰塔下──”
“于一一”
“甚?"
神母苦苦一笑,答:
“因为,我想你看一件物事。”
步惊云道:
“什么……”
“物事”
神线饶有深意的答:
“你很快便会看见了!"
神母说着猝地水袖一拂,她身后墙上的一个机关枢纽随即被
其隔空拂动!接着……
“轧”的一声!神母身后的巨墙亦徐徐升起!
巨墙骤起,步惊云但见墙后,原来有一个密室,而密室之内更
有一张石床!
但这些都只是寻常不过的事物,绝不应是神母带步惊云前来
一看的物事!神母想步惊云看的,原来是……
"啊?步惊云冷面陡地变色!变得更沉!更冷!更像死神!
因为……"
他忽然已看见神母想他看的物事!
那原来是……
天啊……
雷峰塔,向来都像是所有痴情妇妖的坟墓。
如今它就更像一个坟墓。
因为,步惊云与神母等人置身的石室内,真的葬着一名痴情女
妖。
她!
在这茫茫人间,能够令已经不再为任何世事动容的死神如斯
容的,相信也只得一个“她”了!
她,正是死神在这世上曾一度最爱的人!
也是在这世上,一个曾最爱死神的人!
雪……
缘!
她和他,终于在不再可能的情形,再次重聚了。
只可惜,眼前分明是自己曾经最爱的人,却是有缘相聚。
无缘相见!
为何步惊云与雪缘会是有缘相聚,无缘相见?
全由于,雪缘竟真如神母所言!
已经死了!
但见久违了的雪缘,正异常平静的躺在室内那张石床上,能够
如此平静,缘于,她根本已没有了气息!
然而奇怪的是,她虽然还有一头自发,一张脸却是出奇的如前
年轻!她看来并没有因当日舍弃七成移天神诀的真元而亦得苍
老!相反,不是如往昔一样美丽。
美得那样凄迷而神秘!
除此,雪缘的脸及全身上下,更盖着一层薄薄的寒霜!散发着
一股令人冻彻心肺的寒气!啊?她浑身为何会盖着寒霜?
她为何仍会美丽如昔, 并未有半分苍老?
步惊云静静的看着躺在石床上的”她”,一张冷面,霎时竟已变
换了数种颜色!他所站之位尽管距“她”足有丈外这遥,但,不知为
何,骤见她如此毫无生气地躺着,死神的心,竟不由自主、莫名其妙
的绞痛起来,痛得他……
咀角赫然渗出一丝浓浓鲜血:
小青一直站在步惊云身畔,骤见冰冷的死神蓦然咀渗血丝,当
场芳心一骇,低呼:
“啊……”
“步惊云你…为何…吐血?你……你……”
小青虽然武功不弱,惟从未见过有人会因为着一个恋人遗体
而看得吐血,当下手忙脚乱,只得怆惶从袖里取出一条白绢,正想
为步惊云抹咀角血丝,谁知……
步惊云却一把拨她的白绢,冷然道:
“不一一”
“用."
他定定瞪着神母,咀角的血却犹未有半分停止,可是他一点也
不在乎,他道:
“我一一”
“在失忆之后,”
“虽从没一一”
“见过她,”
“但,”
“我一眼一一”
“已可肯定,”
“她就是一一”
“我的妻子──”
“雪缘!"
神终也看着他咀角未有停下的血,无限苦涩的问:
“是因为你咀角此刻所滴的血?不是因为你虽然已记不起她,
但一见如此了无生气地躺在这里时,你的心就莫名其妙的绞痛起
来?即使你武功如何利害,他痛得──咯血?”
神母真不愧活了百多年,累积了百多载的沧桑智慧!单是死
神一道浓浓血丝,与及寥寥数语,她便已看透了他心底那股莫名痛
苦!
她也不愧是步惊云前身阿铁的娘亲!
最了解他的,也只有她!
是的!步惊云真的在骤见雪缘之时,一颗心莫名其妙地痛得
咯血!而他的心愈痛,他便愈感到当日她爱他如何的深,即使他如
今即使已记不起雪缘对他的深爱,还是不由自主的为她的死而痛
得吐血!
可见情之为物,真的误会苍生,即使连七情不动不痛不惊的死
神,亦──
情海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