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康敏不敢确定段正淳是否已真的中了毒,毫无还手之力,因此并不敢过去。她向段正淳笑道:“段郎,你想骗我过去,用一阳指制我死命,是不是?”她说着,端起一杯酒来,手腕一使劲,便把杯中的酒向段正淳脸上泼了过去。
段正淳见酒水泼来,却是想躲的,但此时身上无力,一动也动不了,却是哪还能躲得开来,不偏不倚被泼了个正着。头脸上满是酒水,顺着脸颊滴下,衣领处的衣衫也被打湿了,显得很是狼狈。但他却并不在意,反是向康敏笑着。康敏向他泼这一杯酒,便是要试他是否还有力气躲过。此时见他躲之不过,料定他是中毒已深,心中便先松了一口气。但她却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在装的,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先从身边取出一只明晃晃的匕首来,然后持着匕首对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直到她将匕首贴在了段正淳脖颈处,却见他仍是毫无反应,只是那般看着她的动作,眼中竟还带着一股柔情。
康敏对上了段正淳的双眼,看着他眼中的柔情,忍不住心中一软,柔声道:“段郎,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肯让我做你的皇后吗?”
段正淳叹了一口气,道:“我刚才就已说了,非是不肯,而是不能。而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真实心思,却是不肯了!唉,枉我段正淳自负对女人的心思了若指掌,但直到了今天,我却是依然瞧不透你的心思。小康,我死在你的手里,实是不冤,你便动手吧!”
窗外阿朱瞧见里面的情形,听见段正淳的话,更是心中发急,哀求地看着萧峰。萧峰也见得不能再行延搁,向阿朱安慰地笑了笑,示意她放心。然后便伸出拳头,抵在了段正淳身后的土墙之上,暗运劲力,土墙本不十分坚牢,他拳头慢慢陷了进去,终於无声无息的穿破一洞,手掌抵住了段正淳背心。沈醉见得有萧峰出手,知道段正淳定会无事,所以也不再去注意里面。而是靠在墙上,凝神散开听力,想要找一找萧峰老爹萧远山是不是已经来了。
“段郎,你真的不肯答应我吗?”室内康敏手中的匕首已是从段正淳的脖颈滑到了他胸口,用刀割开了段正淳胸前衣衫,将刀尖对准了他心口。这把匕首甚为锋利,刀尖已划破了段正淳心口处的皮肤,留出殷红的鲜血来。她只需素手轻轻一送,便能将匕首插进他胸膛,剌进他心脏去。但她在此时却仍是留着一丝奢念,问了段正淳这最后一次。只要他答了“不”,便要挺刀刺死他。她爱上段正淳其实并不只是为了段正淳的地位与财富,心中也是真的对他存着几分爱意的。尤其少女时候,更是深深地迷恋着他。只是后来他一去不回,她才因爱生恨,把心中对他的那几分爱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此时真的要动手杀他,她的心中却也还是有些不舍与几分心痛的。她不忍去看段正淳临死前的表情,轻轻地闭上了眼,有几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段正淳此时却是也已闭眼等死,因此并没见着她脸上的泪水。正在他感受着胸口那锋利的刀尖对其生命的威胁,等待着死亡来临的时候。忽觉身后背心之上贴过来一只手,同时一股浑厚之极的内力涌入了他各处经脉。他一怔之间,已知外面来了强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自不会再甘心受死。气随意转,那股内力便从背心传到手臂,又传到手指,嗤的一声轻响,一阳指神功发出。马夫人肋下中指,“哎哟”一声尖叫,倒在炕上。
萧峰见段正淳已将马夫人制住,当即缩手。
段正淳正想开口相谢,忽见门帘掀开,走进一个人来。只听那人说道:“小康,你对他旧情未断,是不是?怎地费了这大功夫,还没料理干净?”
萧峰隔窗见到那人,心中一呆,又惊又怒,片刻之间,脑海中存着的许许多多疑团,一齐都解开了。马夫人那日在无锡杏子林中,取出自己常用的折扇,诬称是他赴马家偷盗书信而失落,这柄折扇她从何处得来?如是有人盗去,势必是和自己极为亲近之人,然则是谁?自己是契丹人这件大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何以突然又翻了出来?阿朱乔装白世镜,本是天衣无缝,马夫人如何能够识破机关?此时他转过头来与阿朱对看了一眼,阿朱却是也是瞧见了白世镜,向他对看了一眼,了然一笑,心中立即明白了康敏是如何识破自己装扮的。
原来,走进房来的,竟是丐帮的执法长老白世镜。沈醉在外面听见了白世镜说话,虽未去看,却是立马便猜到了是白世镜。不过,他却也想到原书中萧峰因为见到了白世镜,心中惊讶,一时呆住,因此忘了再为段正淳传功导力,以致段正淳双腕被白世镜扭断,所以此时便连忙推了萧峰一把。萧峰一惊,马上想到自己心神失守,瞧了沈醉一眼,便继续注意里面。
萧峰、阿朱、沈醉三人各转心思,写来虽长,其实却只是一刹那功夫而已。此时屋中康敏听见白世镜的问话,看着段正淳惊道:“他……他武功未失,点了我的穴道!”
白世镜一跃而前,伸手便要去抓住段正淳的双手,去扭他手腕。此时萧峰收了手,段正淳便又全无抗拒之力,正在心中发急之时,背后那一掌便又贴了上来,内力涌入体内。那股真气一入体内,他立即便又恢复了力气。双腕一翻,两手各自骈指向白世镜抓过来的双手心点出。白世镜“咦”了一声,事出紧急,来不及变招,便连忙收手,等要再出招去攻段正淳时。段正淳却是已以一阳指力凌空出指,“嗤”地一声,向他胸口点去。白世镜连忙向后斜闪躲过,然后抢上再攻。段正淳此时只依着萧峰输入他体内的真气来摧动拳脚指力,不敢离了萧峰的手掌。因此白世镜收招后跃时,他却是也不敢紧追而上,一举制敌。只因他只要前移上几分,便就离了萧峰手掌,离了内力输入源,因此他只能就坐在床上与白世镜打斗。好在他除了一阳指外,手上的功夫却也是不弱,被白世镜抢上前来,并不慌张,见招拆招,有攻有守。五罗轻烟掌施展开来,与白世镜的缠腕擒拿手打了个不分上下,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人斗得二十来招,忽然间户门帘子给一股疾风吹了起来,呼的一声,劲风到处,两根蜡烛的烛火一齐熄灭,房中登时黑漆一团。康敏“啊”的一声惊叫,外面萧峰也是心中一惊,定神瞧去。沈醉一见屋中黑暗,康敏尖叫,便已是猜得是萧远山进来了。他此时已是把握住了萧远山的位置,拍了拍萧峰的肩膀,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聚音成束向他道:“大哥,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我过去瞧瞧!”
萧峰想了下,便点了点头答应,同时也以传音入密向他道了声“二弟小心!”沈醉闻言点了点头,站在屋檐下一翻身,便已绕过屋檐轻身翻上了房顶。动作飘逸漂亮,如一只轻盈灵巧的燕子一般,让萧峰和阿朱心中均佩服他的轻功高明。
屋中的白世镜此时仍是奈何不得段正淳,但他却是已瞧出了段正淳只坐在床上不敢移动。他心中只料得是“十香散”的药力终究是发挥了,让段正淳下半身动弹不得。正想着要在他下盘上下功夫为突破口,不想房中竟是突然来了一强敌,因此便也顾不得再去杀段正淳,迎敌要紧,他喝了一声:“什么人?”便收招斜退开来,双掌护住了胸前。他终究是怕段正淳的一阳指,因此并不敢背对着他。而是斜对他,也斜对着门口处,成三角形状各自相对。吹灭烛火的这一阵劲风,明明是一个武功极高之人所发,但烛火熄灭之后,更无动静。白世镜、段正淳、马夫人、萧峰、阿朱五人一凝神间,隐隐约约见到房中已多了一人。
房顶上落满了积雪,瓦面又成斜坡状,一不小心便会滑下去。沈醉此时虽已是轻功高绝,但站在这样的房顶之上,却是也不得不小心着一点,不能像平日那般如履平地。而且还得注意着不能弄出太大声响来,让下面的萧远山注意到房顶上有人。好在他此时的轻功已是炉火纯青,再加内力深厚,便是踏雪无痕也不是什么问题了。踏雪既无痕,又岂会发声。他轻轻地在这面屋檐与中间屋脊上连点了两下,便翻落到了屋子的另一面,倒翻入了檐内,贴着墙壁去听里面的动静。
这一段事情虽多了些变故,但萧远山装神弄鬼假扮作马大元的亡魂逼得白世镜与康敏自承杀害马大元,又以丐帮前汪帮主遗信揭露萧峰身世之事,却还是基本一样。因为许多细节沈醉记不大清楚了,所以也只能是判断基本一样,不敢断定完全相同。但听得屋中喀喇一声骨骼脆响,料得是萧远山捏死了白世镜后,他便退开了一步紧盯着门口。几乎是他刚一退开来,屋门响处,便有一条身材高大的人影从房门中急跃而出,正是萧远山。萧远山出得门来正要夺路而去,却不想刚出得门来就忽然见得门前斜对面多出一人来。稍一细看这人面貌,他却发现这人自己是认得的。正是那日在聚贤庄内救他儿子萧峰的青年高手,当时听得下面有人说是萧峰的结拜兄弟,还听到他的名字是叫做沈醉。他感激沈醉在聚贤庄出手救助萧峰之事,又兼他是萧峰的结拜兄弟,因此便不欲与他动手。看了沈醉一眼,便往旁斜跃而出。谁知他刚跃至半途,沈醉已是施展轻功截了过来,从上往下一掌往他肩头拍落。他料不得沈醉身法竟如此快速高明,心中一惊,连忙挥手架挡,在空中与沈醉连过了两招后便各自反身落下地来。
“小子,这里没你的事,你快些让开路来!”萧远山落下地来,瞪着沈醉道。他心中不想与沈醉动手,却不想这沈醉偏是要与他动手,因此心中有些恼怒。语气也有些不客气,但他却也还记着这小子救了他儿子的事情,所以仍是客气了一句,叫他让开路来。若没这样的事,他早就一掌打过去了。
此时的天色却是已有些微明了,再加满地白雪,更映得明亮了些。沈醉看着萧远山黑衣蒙面的样子,明知故问道:“你是何人?”话音刚落,忽听得屋门声响,转眼看去,便见得屋内又急跃出一人来,正是萧峰。萧峰看了眼萧远山,又看了眼沈醉便移了移脚步,与沈醉成夹击之势钳制住了萧远山的前后去路。
萧远山听得身后声响,半转过身去,斜瞧了萧峰一眼,又看了沈醉一眼,道:“我与你们并无恩怨纠葛,你们为何要拦我去路?”
因为沈醉的插手,没了萧远山在聚贤庄救助萧峰之事,因此萧峰并不认得萧远山的身形。他蒙了面巾,更是瞧不见他面貌,只听他声音苍老,萧峰便拱手道:“这位前辈请了,在下萧峰,并不敢拦前辈去路。只是想要一睹前辈尊容,与解答在下心中的一些疑惑!”
“哼,那白世镜与他姘头勾结杀害马大元之事,想必你在窗外已是知道清楚了,还有何好问。至於老夫的面貌,却是不想让你看去,你还是快些让开路吧!”萧远山怒哼一声,不耐烦地道。
萧峰被他老爹说了几句,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沈醉看了眼萧峰,又看了眼萧远山,再又来回在两人身上看了几眼,忽然拱手向萧远山拜了一拜,直身看着他道:“父子相逢不相识,萧伯父却是为何要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