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进城时,天光已经大亮。由於昨晚一番闹腾,此时城中气氛凝重,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元兵队伍在街上盘查,但但有所怀疑,立即便是一通拷打,导致城中人心惶惶,街上行人稀少。
萧璟自然不将这些普通士兵放在眼中,大摇大摆的进了城,在元兵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愣是无人发现他的行迹。
萧璟进城之后,想到昨晚老地方见的约定,便先到城西客栈,找到上次住过的同一间客房,仍是定了下来。他也不怕被汝阳王府的人查到,如今百损道人自身难保,朴不花重伤在身,大都城中他是来去自如,根本不怕有人来拿他。
在客栈中待了一个时辰,再点了桌丰盛酒菜,一个人自斟自饮,十分惬意的享用过后,萧璟锁上房门,直接向万安寺走去。
他来到万安寺,发现这里也不平静。那座宝塔早在大火焚烧之下成为废墟,烧黑的砖石和四散的蕉木倾倒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味。
由於昨晚在这里轮番大战,元兵死伤枕籍,到处都是都是屍体和鲜血,建筑物也损毁无数。至正帝知道以后,特地下旨令人前来清理,并令工部负责修缮寺庙,以免怠慢国师。
萧璟看着不断忙碌的元兵官兵,心中若有所思。朴不花被重创,最高兴的恐怕就是至正帝了。
据张真人所说,朴不花被他一掌将体内辛苦练就的纯阳精血给打散,并喷出体外,导致数年之功一朝尽废,没有个一年半载重练,他怕是恢复不过来。
朴不花精力转移到恢复伤势上,至正帝趁机摆脱他的控制是必然之事,眼前一幕也可以说是一个开始。他是打定主意要拉拢火欲魂,使其与朴不花、汝阳王之间互相制衡,异论相搅。
萧璟摇了摇头,至正帝恐怕还不清楚朴不花的恐怖之处,还以为他是个太监,最多权倾朝野,却只能依附皇权,无法像汝阳王那样能够随时自立,威胁到他的帝位。
但在萧璟看来,朴不花魔性深重,行事无所顾忌,而且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摆脱太监身份,对至正帝的威胁,比起对朝廷忠心耿耿又能力出众的汝阳王,实在要大得多。
眼下朴不花身受重伤,正是趁机除掉他的最好时机,至正帝若不把握,以后恐怕有的后悔。这位庙号为惠宗,被后人諡为元顺帝的皇帝在帝王心术方面的确玩的很溜,即便一生无所作为,却仍能御极天下三十余年。
若是在太平盛世,至正帝或许进取不足,但守成倒也有余。可惜眼下是乱世,元庭社稷风雨飘摇之际,这些手段不但救不了帝国,反而在内斗之下,耗尽了元庭最后一丝力量。
至正帝治国乏才,即位以来几乎没有主持推行过一项善政,但他制衡有术,权倾一时的伯颜、脱脱等人先后栽在他的手中。眼下朴不花、火欲魂、汝阳王又将在他的权术下彼此掣肘,可谓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典范。
这就是政治啊!
萧璟内心感叹,至正帝未必不明白元庭的处境,但权力之争是零和游戏,不胜则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即便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饮鸩止渴,甚至进一步将岌岌可危的江山社稷推向深渊,他也只能火烧眉毛顾眼前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元庭斗的越凶,他越是喜闻乐见,最好是爆发内战,彼此打出狗脑子,这样一来,推翻他们就更加容易了。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汝阳王越是厉害,
对义军威胁就越大。既然至正帝生怕他横扫天下,取自己而代之,愿意处处拖他后腿,萧璟自然更是乐见其成。 萧璟进入万安寺中,火欲魂的大弟子洛绒登巴立刻过来迎接。他昨晚被萧璟打伤,不过无上瑜伽十分神奇,接骨续脉只是等闲耳,眼下只过了一夜,居然又活蹦乱跳起来。
洛绒登巴似乎并没有因为萧璟重伤他而有所衔怨,面上露出平和的笑容,一路将萧璟带入大殿。
火欲魂正在大殿中颂经,萧璟进来之时,他恰好将一卷《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念完。
合起书卷,火欲魂示意萧璟在对面坐下,开口道:“施主能信任老僧,独身来此,老僧十分欣慰。昨日一场大战,施主几赴死地,可有怨恨贫僧?”
萧璟微笑道:“昨日彼此立场有别,为公而战,自然容不得手下留情,换了在下有这样的机会,也会毫不犹豫的对大师下死手。既然如此,又有何资格怨恨大师?不过我今日却是以朋友的身份私下来访,大师手下总得留情一二吧?”
火欲魂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道:“我邀施主前来一晤,同样是基於私人朋友的身份。於公而言,你我立场相异,为了各自的坚持做生死相斗原也寻常。於私而言,老僧对施主也十分欣赏,施主既然愿意接纳老僧为友,老僧十分高兴,自然绝无加害之理。”
萧璟道;“大师身正道直,又心怀雅量,在下十分钦佩。能得大师为友,生平幸事也!”
火欲魂道:“我邀施主来,实为有一桩缘法相赠,这关系到施主日后的一次劫祸。作为友人,老僧自然希望施主逢凶化吉,但万事皆有其缘法,老僧亦强求不得,只能略尽绵薄之力,结果如何,端看施主造化。因此昨日随口相邀,施主若心怀坦荡,前来一会,自然可以转死为生,因祸得福。若心怀疑虑,踌躇不定,则说明施主与此法无缘,异日大祸临头,与人无尤。”
萧璟心中微微震惊,奇道:“大师是如何看出在下未来有灾劫的?”
火欲魂手结佛印,微笑道:“无上瑜伽形而上之,直接从精神开始修炼,自然有着许许多多神奇的妙用,练之深处,心血来潮,福至心灵等冥冥不可捉摸的能力就会显现。”
萧璟道:“莫非大师心血来潮,预感到了什么?”
火欲魂点头道:“昨日你被我打落塔下,从高空直直坠落,生死悬於一线,老僧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心中空空然。但却没想到在这悲喜莫名的心境下,竟然在六尘境界之外意外触摸到了心识,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第六感。”
萧璟眉头微皱,凝重道:“大师感知到了什么?”
火欲魂道:“看着施主坠落的场景,老僧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多了另一幅相似却有环境迥异的画面,同样是施主从高处被人逼落尘埃。这画面只是一闪即逝,好似老僧看花了眼或者产生了幻觉,但老僧心中却突然觉得这件事在将来必然会发生,而且能住施主脱离险境的唯有我密宗无上大瑜伽,若失去这次缘法,施主纵然最终无恙,但也必将抱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