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屠狗不过是随口打趣了一句,见孟匹夫装聋作哑,也不为已甚,转而颇为亲热地笑道:“老孟,先前你提到甲子论道,我正要请教,却被那长公主打了岔,怎么,你想到时候寻鲁绝哀的晦气?这个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孟匹夫脸色稍缓,点头应道:“正是如此,甲子论道之时,周天之中平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通大宗师多半都要现身,各家宗门道统借此机会,平和些的演法较技、互通有无、瓜分利益,有纠纷仇怨的亦可请神通大能居中调停,或是在其见证之下做个了断,此后恩仇两清,不得再借口生事,最是公平不过。”
听到这一句,刘屠狗眸光一闪:“好一个最是公平不过,於那鲁绝哀,二爷我还当真有些恩怨未了,说不得你老孟还要排在俺后头,你且说说,二爷若帮你报了仇,你如何谢我?”
孟匹夫面色肃然,摇摇头道:“都统说笑了,大丈夫报仇,岂可假手他人?”
这两人嘴上说得轻松随意,内里却有着轻生死的豪迈之意,公西小白心有所感,叹息道:“听闻每逢一甲子之期,论道大会上总能见得许多道统门派的胜败兴衰,成名高手身死名裂,无名之辈异军突起。如此盛会,至少是灵感宗师才能有一席之地。这些人物难免牵扯到朝堂,关系非小,若是神通大能亲自下场,更是能左右天下局势。为了今次论道,灵山下了止戈大令,如今更是携天人一剑威逼天子,真不知届时该是何等的风云激荡。”
孟匹夫点头道:“江湖争斗、战场厮杀,各有风光奇绝处,然而一旦真正登顶,落眼处却都是这整个天下,再难用朝堂江湖区分,算是殊途同归了。”
刘屠狗连忙摆摆手:“天下原本好端端的,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看似心怀天下,实则一边算计着自家地里的收成,一边还盯着别人家的地想要多吃多占,这天下才会如此的乱七八糟、惹人生厌!”
公西小白闻言先是愕然,继而啼笑皆非道:“举世通透如刘兄者,又能有几人,无论江湖庙堂,大伙儿身处其中,不得不争罢了。”
刘屠狗笑道:“彼此彼此,你方才也说了,黑鸦争的是生死,身后没有后退的余地,自然得爽利一些。听了你家死士的由来,我才知相比起别家门阀大族,你公西氏争生死远多过争别的,难怪俺看你要比其他世家子顺眼许多。”
公西小白含笑点头,朝刘屠狗并孟匹夫拱手一礼:“今日得见故人,又痛饮孟氏老酒,不胜酣畅欣喜,奈何边地军情如火,京师不能久居,小白朝觐天子已毕,待料理干净一些杂事,便要立即动身返回西北。此刻酒兴已尽,不如就此别过。”
也不等两人回答,就见这位公西少主上马扬鞭,带着一百白狼呼啸远去了。
已是生死之交的两个年轻人,就这般匆匆别过,不知再见何期。
刘屠狗又自斟自饮了一碗,朝孟匹夫笑道:“公西少主不是心眼小的人,突然离席想是真的有事,老孟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孟匹夫面皮一僵,心道即便公西小白心眼小,那也是被你那句“乱七八糟、惹人生厌”气走的,与我何干。
就见这位黑鸦都统将酒碗放下,同样抱拳告辞道:“老孟啊,今日多蒙招待,酒钱自然由我黑鸦结清,老酒喝完了再酿便是,未必你的手艺就比不上父祖,说不得几十年后俺的后人也来京师寻孟氏老酒喝,
总不能鹿家外加鹿家女婿公西小白三代人都喝得到,俺老刘家偏没这口福?到时别怪俺后人拆了你家这木楼,看你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孟匹夫颇为意外地看了刘屠狗一眼,抱拳拱手郑重回礼,神色却仍是淡淡的:“都统好意,孟某心领。孟某亲手所制之酒已入窖藏,酒方也已传给族中本分子弟,即便孟某死在论道大会上,孟氏老酒也不会断了传承。”
刘屠狗摇摇头,招呼黑鸦们一声,选了一个与公西小白相反的方向,纵马而去。
长街上一片狼借,孟匹夫在街心静静地立了一会儿,拎起刘屠狗没喝完的那坛酒,默默无言地走进楼中去了。
刘屠狗纵马前行片刻,抬手招过身侧一名黑鸦:“找人打听一下,汝南王府怎么走?”
那名黑鸦在马上大声领命,一众黑鸦立时精神一振,身上的煞气骤然生发弥散开来。
刘去病吃了一惊:“现在就去?二爷,窦红莲告诉咱们羊泉子那老魔的消息,分明是不怀好意。”
刘屠狗咧嘴笑道:“那又如何,既然知道了仇人所在,怎能容他多活一天?”
“桑源,镇狱侯有令,北城偏西有个紫阳观,里面的道士犯了事儿,那座道观给咱们南衙做衙门使用,换句话来说,就是又给了咱们一个灭门的买卖,这事儿不难,是咱的老本行。你领五十骑去办,那些道士若是乖乖走人,不必为难,若有不长眼的,也别客气就是。”
桑源一愣,颇不甘心地看了刘去病一眼,继而狂笑一声:“遵命!”
“去病,南衙有三千人的定额,今后黑鸦卫就要改称黑鸦军了,你领五十骑,去长安、万年两县的死牢,除去老病伤残之人,其余都征发了入我黑鸦军,不从者杀。”
刘去病闻言又是吃惊:“二爷,你要一个人去汝南王府?”
刘屠狗咧嘴一笑:“镇狱侯令旨调你们入城,本就是为了这两件事,可不是让你们跟着我喝酒闹事的。至於那劳什子汝南王府,我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