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似是要替小太监出头的刘屠狗一眼,随即看向吴碍,目光中带着问询。
吴碍见状轻声笑道:“这是诏狱南衙都统,也是我的师弟。”
他又指了指窦红莲:“我徒弟你早认识,不过刚有了北衙都统的官身,日后少不得入宫见驾听差,是以顺便带他二人认认路,免得出什么差错。”
老太监闻言点点头,首次开口,一字一句道:“这不合规矩。”
他的声音虚弱沙哑,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有种无形的气度。
吴碍也是点点头:“少年人有些鲁莽,黄总管多担待,再者这里不是内务司,你又只是暂管,用那一套规矩似乎也不大合适,苏曼生的文人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老太监听了,稍稍犹豫,终究还是转身走回远处,捡起了靠在门上的扫帚。
从吴碍口中听到“苏曼生”的名字,刘屠狗扭头与阿嵬对视一眼,心道慕容春晓说苏曼生是秘书阁长史,然而此地可不像是皇室供奉所居的秘书阁,却不知到底因何成为重地,还与那位壶仙搭上了关系。
至於这位黄总管,怕不就是杨焰婵的师父、内务司总管太监黄清水了,也难怪小太监会怕成那样,只是如此权势熏天的人物,不想竟长了这么一副倒霉模样。
刘屠狗走上前,一把将还在磕头的小太监拎起来,瞧了一眼那张涕泗横流的小脸,咧嘴笑道:“你这法子可不对,我教你个乖,你去找块肉来,不拘什么肉,当然了,猪肝最好。”
他推了一把一脸劫后逢生兀自不信神情的小太监:“听明白了?快去快回!”
小太监后退两步,如梦初醒,朝刘屠狗狠狠点头,然后擀面杖也不要了,扭头就跑。
窦红莲本就看不惯内务司平日里跟诏狱别苗头的行径,见刘屠狗愿意出头,又瞧得有趣,不由笑道:“刘屠狗,那个小太监该是在附近某处宫殿的小厨房当差,这种小人物在宫里如蝼蚁一般,最是贪生怕死,更谈不上什么信义,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刘屠狗看了一眼默默扫地的老太监,不甚在意地道:“他若是不回来,只怕谁也救不了他的性命,若是回来……”
老太监感受到刘屠狗打量的目光,抬头慢悠悠地道:“若是回来,活下去约莫不大难。”
在场几个人都不是急躁之人,气定神闲等了片刻,就听见小太监奔跑的脚步声。
这回他手里抓着一块猪肝,脸上半是急切半是畏惧,脚下却一刻不停,一直跑到拱门外才怯生生停下,他身上沾了不少泥土,显见得路上很是摔了几跤。
小太监咬了咬牙,挺起胸膛大口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走进院里,把猪肝递到刘屠狗面前。
刘屠狗一把接过,又从地上捡起擀面杖,走到大白鹅身前,又朝老太监看了一眼。
老太监也不再装模作样扫地了,不见他如何动作,呆立着不动的大白鹅忽地再次发出“轧轧”的叫声。
只是不等它继续逃跑,刘屠狗已先一步伸出拿着猪肝的左手,放到大白鹅头顶上方不远处。
美食当前,大白鹅立刻伸直了脖颈,奋力去咬那块猪肝,可惜始终差了那么一点儿,急得它扑扇起翅膀就要向上蹿。
说时冲那时快,刘屠狗猛地挥动擀面杖,一棍就打在大白鹅伸得笔直的脖子上。
砰的一声,大白鹅应声倒地,再不动弹,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一棍抽得背过了气去。
干脆利落!
小太监张大了嘴,一时瞧得呆了。
刘屠狗将擀面杖扔回给小太监,也不去理会对方的手忙脚乱,转身才要说话,就发现身后几人两妖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诡异。
就听吴碍叹息一声:“果是禅宗当头棒喝的手段,师弟小小年纪,一举一动,皆是禅机。”
老太监似也颇有感触:“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破了这一层还能因势利导,有此心机手段,这四品的官帽怕是还嫌小了。”
刘二爷讶然,下意识挠了挠头,颇有些心虚地轻声道:“市井间都是这么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