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明河惊怒交加,心中却愈发清明,见那柄长剑只是一闪即逝,并未再来袭杀,便也拄刀而立,没有轻举妄动。
他长得虽野蛮粗犷,实则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物,情知这墙内可是一座王府,窦红莲乃至诏狱再想拿下自己,只怕也不敢借此地布局,让那名几乎一剑功成的剑客藏身其中。
如此一来,出手之人的身份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就见窦红莲迈步进来,有些赧颜道:“红莲一时没收住手,惊扰了王驾,还请王上恕罪。”
她眨了眨眼睛,又拍马屁道:“神物自晦,琅琊剑果然名不虚传。”
“哼,孤王此次奉密诏入京,想来是瞒不过诏狱的。小红莲,你在江南做魔门归流堂主时整日胡闹也就罢了,如今拜了吴碍为师,怎么还是不长进?”
一个声音自远方传来,低沉中带着清冷。
窦红莲闻言扬了扬眉毛,笑道:“王上宽宏,自不会跟我计较。”
她斜睨了在一旁装聋作哑的赫连明河一眼:“还不快滚?莫不是在等王上留饭不成?”
赫连明河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你怎不滚?莫不是想留下侍寝?”
双蛮刀再次泛起光华,窦红莲怒目相向、杀气滚滚,羞恼得血气上涌、霞飞双颊,艳丽有若桃花。
汝南王姬天养的声音再度传来,清冷之中多了几分笑意:“既入了我府中,便不许再厮杀,你二人都来我殿中说话。”
窦红莲哼了一声,迈步就走。
赫连明河收刀入鞘,甩着膀子晃悠悠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片刻,进了一重宽敞院落,继而拾级而上,步入一座大殿之中。
这大殿乃是昔日供佛之用,后来虽拆了佛像,换成王座,却仍留下许多痕迹,瞧上去颇有些古怪。
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正坐在殿中,他头戴银冠,身上一袭墨玉蟒袍,五官俊朗、线条柔和,却是并未继承传说中当今天子那副让人望而生畏的虎狼相貌。
他身后立着一座剑架,架上横了一柄无鞘长剑,正是方才差点儿将赫连明河刺杀的琅琊神剑。
二十余年前诸皇子公主随天子巡幸北定时,真定老王爷不知何故竟对出身卑微的姬天养青眼有加,更将早夭王世子的佩剑“琅琊”相赠,因当时在一旁伺候的奴婢被真定老王爷斩杀一空,其中内情几乎无人知晓,待日后姬天养得天子另眼相看、封为郡王后,此事才渐渐在朝野之中传开。
汝南王身边侍立着一人,生了一头白发,更兼绿眸赤瞳,表情阴鸷、目光残忍,哪怕依旧是少年模样,任谁看了都知其是个邪气森森的积年老魔头。
赫连明河的脸色当即有些凝重,进店之前,他可并未感知到此人的存在。
窦红莲瞥了这人一眼:“想必你便是那个食鬼喂羊的羊泉子喽?好好一门魔功练得乱七八糟,竟还能苟延残喘至今,也算是异数。”
羊泉子笑容阴冷:“女娃娃口气不小,老夫在魔门南宗当供奉的时候,比你出生还要早了两百年,论辈分,你得叫老夫一生师叔祖!”
窦红莲咧了咧嘴,似笑非笑道:“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还想反客为主?才一复苏就被刘屠狗一口气撵了几百里,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王上,这等废物要来何用?你若觉得手下缺少人才,这位赫连兄倒是上佳人选,虽说他师父是个狠的,不可能容他直接投入府中,但帮着招揽些蛮族高手到麾下效命却不难,纵是因此恶了兰陵王爷,想来也是稳赚不赔?”
“你!”
羊泉子大怒,瘦骨嶙峋的手掌抬起,屈指成爪,冒出幽绿火焰。
就听汝南王姬天养道:“好了,都消停些。”
他看向窦红莲,淡淡地道:“还有吗?”
“王上在南方如鱼得水,在北方却有些水土不服了。先是用人不当、弄巧成拙,几乎逼反了公西氏,因鹿公似乎尚在,是以就连陛下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封公西家主为落霞将军。随后派去朔方夺权的李宋麒根本就是个废物点心,如今已渐渐被剑州陆丙辰架空,虽说陆氏家主剑州牧陆东隅是王上的死忠,然而只是庶出又被发配朔方自生自灭的陆丙辰却未必会听您的,要听也是听对他有提拔之恩的朔方将军常兆清的,也就是听……太子的,这就是资敌啊。”
姬天养长身而起,转身背对三人,轻轻抚摸着剑架上的琅琊神剑,轻声道:“不要太高估孤王的肚量,说罢,你到底意欲何为?”
窦红莲笑道:“我师父说,近些年来,王上对莲花峰用的心思有些少了,否则纵使鲁绝哀不下死手,法十二也不敢贸然离开江南背佛北上。”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师父,从私心上来说,红莲与魔门终究有份香火情在,莲花峰势力太强,红莲自己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姬天养沉默半晌,兀地哈哈大笑:“好!好!好!告诉你师父,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孤王对莲花峰的态度,从这座王府便可见一斑,否则父皇也不会将我封到临近莲花峰的琅琊去。”
“赫连少主,你如有意,且在府中住下,孤王来日再与少主详谈。”
赫连明河闻言立刻答道:“那便叨扰王爷了。”
他说罢还啧啧赞叹两声,今夜所闻实在令他大开眼界,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姬天养点点头,探手将琅琊自剑架上取下,不再理会众人,迈步向殿后走去。
他自后门走出殿外,殿后空旷,竟有着一座并不起眼的孤坟。
姬天养立在坟前,扭头望向天子禁城的方向。
禁城那高大宏伟的城楼和红色宫墙无声伫立,在京城中播撒下大片浓重冷峻的阴影。
虽然此刻禁城之内许多重要所在仍是灯火通明,将一座座飞檐斗拱的殿宇楼阁映照得光辉壮丽,却也有许多不太要紧的偏僻之地已是漆黑一片,不闻人声,越发显得幽深肃穆。
似乎京师郊外两位剑术宗师的一场生死斗剑、禁军大营中沸反盈天的龙争虎斗乃至琅琊郡王府深夜拆墙的噪声,竟都没能惊动那座已沉沉睡去的煌煌禁城。
姬天养转过头,俯首看着孤坟,喃喃自语。
“你听,那宫墙之下,不知有多少冤魂嚎哭,外面看着金碧辉煌,里头不知如何的肮脏龌~龊。”
“你跟娘一样,都是个苦命的,娘好歹还有我这个不孝子,你却连孩子都没保住。”
“再忍耐些,终有一日,我要娘和你,都能葬入皇后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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