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咚咚打鼓,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宋武之觉得丢脸,背过身去,手捂着胸,不停告诉自己,一定要沉着冷静。
姚爹看禾生一眼,指指宋武之,禾生摆摆手,示意他爹不用担心。
姚爹挤眉弄眼——他好像有点结巴?
禾生摊手——没有啦,他只是紧张而已,过会就好了。
两父女给了宋武之充分的时间,待他做好心理准备,缓过劲来时,父女两个已经喝完一整壶茶了。
宋武之低着眼,生怕一看她,又会方寸大乱。
「姚姑娘,许久不见。」
他不太习惯唤她本姓,话到嘴边有点别扭。
禾生柔声道:「宋大哥,唤我禾生即可,不用见外。」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甜糯团子似的,宋武之心跳慢半拍,将她的名字含在唇间,缓缓品嚐:「禾生。」
禾生看姚爹一眼,姚爹当即明白女儿的意思,出言问:「宋公子是小女故交?不知道来府上有何要事?」
宋武之认真道:「有幸在盛湖与禾生相识,今日上门,一是探望故人,二是上门寻问亲事。」
他说的这么直白,禾生倒不好意思了。
姚爹一听,嗳,正好啊!
张嘴就要问其家世属相年纪,话未出口,被禾生幽怨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姚爹不说话了。
禾生抿嘴,神色尴尬,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思前想去,觉得还是说清楚好。
「宋大哥,我的亲事,只为虚张声势,就算我想嫁,改嫁书还在卫家,我是没法子真正与人成亲的。」
宋武之直接忽视上半句,豪情万丈,拍胸脯道:「好说,改嫁书我去拿!」
禾生有些急,细细地将缘由与他说。
宋武之满脸的期待,渐渐消失不见。
原来还是为了平陵王。
姚爹在旁听着,听明白禾生的意思了——坑外人可以,不能坑熟人。
所以这是让宋武之走呢。
宋武之思忖片刻,而后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道:「我不在乎,只要能帮到你,我都愿意。」
就算平陵王会找他的麻烦,他也不怕!现在虽说是假结亲,但万一呢!说不定哪天就成真了!
禾生垂目,「宋大哥,谢谢你。」
招亲的事,本就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后果早就该想到。现在将宋武之牵连进来,是她不对。
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话都说清楚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先把这关渡过去再说。
「卫家不肯给改嫁书,明日我让爹去公堂诉讼,争取让官家裁断。在此之前,提亲的礼数先放一边。」
宋武之说好,复又想起什么,道:「裁断下来前,我们也不能干等着,得做些什么才好。」
禾生好奇问:「做什么?」
宋武之偷瞄她一眼,真心实意道:「不是要让王爷死心么,我听说望京人有个规矩,未婚男女定亲前,父母会让彼此见面共游玩。不正适合我们么,明日我来接你,唔,你想去哪?」
禾生想了想,说得有些道理。
既然决定要演戏,就要演得真一点。
「明日有庙会,我们逛庙会去!」
宋武之心花怒放,「好!就逛庙会!」
禾生顿了顿,道:「王爷要上早朝,你早点来接我。还有,你最近功夫练得好么,能、能打得过几个?」
宋武之愣住,答:「练得还好,保护你肯定是没问题的。」
禾生陷入沉思。
以王爷的情报和脾气,只怕一下朝就会来找他们,到时候万一动起手来,她担心宋武之吃亏。
「明天你多带点人。」她不放心,送宋武之出门,临别前又交待一句。
宋武之笑着应下。
因着昨晚圣人的召见,沈灏忙了一夜,早起赶忙去上朝,刚回来就听到裴良颤栗地禀报:「昨晚有人去姚家问亲了,人是大夜晚去的,看守的小厮犯困打盹,没看到,早上姑娘被人接走,这才回来禀话。」
沈灏刚脱下朝服,抓紧衣服往榻子上一摔,气急败坏地拣了件常服穿上:「混账!把那小厮捆起来,狠狠地打五十板子!」
他呼着气,问:「昨晚去的人是谁?」
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惦记他的女人!
裴良头冒冷汗,弯腰为他穿靴,「是宋武之。」
沈灏嫌他动作慢,一脚踹进去,踢开裴良,拿起佩剑就往外面奔。
裴良疾疾跟上。
街上热闹得很,人群熙熙攘攘,摆摊的小贩占着地方,大展拳脚各施其能,为的就是留住行人。
自回京后,这还是禾生第一次逛庙会。她很是高兴,让宋武之给买了捏面人的孙悟空,没走几步,望见有吹糖人的,亮滑的黄糖浆,一扯一拉,丝丝相绕,变成一个个可憨的小绵羊面糖。
这回,不用禾生说,宋武之上前买了绵羊糖。
禾生兴奋极了,几乎将此次出行目的抛之脑后。
「宋大哥,快过来,这里有变戏法的!」
宋武之挨着她,一颗心几乎要飞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臂围成圈,唯恐旁人挤着她,低头看佳人,佳人笑靥如花。
她专心致志地看戏法,手里的面糖几乎快要化掉,丢掉又舍不得,转头塞到宋武之手里,「宋大哥,你快把它吃掉。」
宋武之不喜欢吃甜食。
此刻拿着她递来的面糖,却觉得手捧山珍海味。一边护着她,一边吃糖。
糖浆黏牙,他一口气全塞进嘴里,喉咙甜得发腻,几乎要窒息。
手指上沾了糖浆,身上没有帕子,想往袍子上一抆,又怕她瞧了觉得粗鲁。
想了想,低头抿手指,快速舔了舔,回眸望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面容如铁,正好瞧见了他这个动作,眼里满是嫌弃。
宋武之挺直腰杆,如临大敌。
旁边禾生看完了戏法,往前走,见宋武之没有跟上来,转头催他,余光瞄见有人朝她跨步而来。
禾生紧张,去拉宋武之衣角,问:「宋大哥,你带了多少人?」
要是沈灏下手太狠,把人揍成重伤,可就完了。多些人在,好歹能挡一阵子。
宋武之咧嘴一笑,「府里侍从都带上了,在周围潜伏着呢。」
他说着,回头摸摸她的脑袋,「莫担心,我不怕被揍。」
禾生脸一红。
摸头的动作被沈灏看在眼里,他几乎要气炸。
提剑,气冲冲就要奔过去。
他出来得急,只带了两三个侍卫,街上人挤人的,根本推不开。
禾生瞅准时机,拉宋武之袖子,眨眼:「宋大哥,我们快跑。」
他们所在的地方,人少一些,跑起来轻快。
也不知道一路跑了多久,生怕沈灏追上来。在小巷子停下来,禾生喘着大气,宋武之问:「还跑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
禾生犹豫。
要是被沈灏看见,他会不会气得杀了宋武之?
唔,应该不会,宋武之又不是他府里的奴仆,哪有那么容易说杀就杀的。
她实在是跑得太累了,抬个脚都嫌酸。支支吾吾跟宋武之交待:「我觉得,你帮我这个忙,可能帮得太危险了。」
宋武之扬起脖子,弯腰道:「大不了回家做个武夫,若连为心爱之人豁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他日又怎敢到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
许是说出了心爱之人这四个字,宋武之意识到以后,羞得面红耳赤,为了转移注意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催她快跳上背去。
禾生伸出手,还没碰到宋武之的肩膀,身后忽地一声大喝:「你敢!」
沈灏气喘吁吁,一半是为了追他们,一半是给气的。
他目光如刀,上前就要拽禾生,禾生反应快,躲到宋武之身后。
宋武之护住禾生,丝毫不畏惧沈灏满身杀气。
禾生踮起脚,攀在宋武之肩头,偷偷瞧沈灏的面容。
嗯,他摆出这个样子,就是生气了。
生气总比无限度包容她好。
谁决裂的时候,不是先生气,而后再绝交的呀!这是好事!
禾生心头不安,不停地安慰自己。
沈灏上前抢人。
宋武之有后招,一拍手,几十个人跑出来掩在他们跟前。
沈灏恶狠狠地盯着禾生,「过来。」
她要胡闹,他由着她,却也有个底线。
她可以说伤他的话,但不可以,同别人一起,来伤他的心。
禾生忽地害怕起来,不敢看他,背过身去,喊:「我不会过去的。」
沈灏转而去瞅宋武之,哼地笑一声,拔剑指向他:「把禾生交出来,我就饶你一条小命。」
宋武之心想,既然答应了她,就要好好演。
身体各处血液沸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宋武之抬手将禾生抱住,朝沈灏喊话:「我要娶她!要杀要剐,随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