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名女子,身形瘦削,面容算不得十分漂亮,但看起来娴濡良,大抵因久经日晒风吹,脸上有些泛黄,嘴角也有些干裂,惹人心疼。
她穿一身老旧的麻布衣服,脸上挂着骄傲与欣喜,手里捧着个布包。
拦在状元郎的的队伍前。
一时间,整个队伍都停下了。
同时,周遭百姓也愣住了。
——这怎么还有人如此不识趣,挡在状元郎队伍前面?
状元郎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变,但立刻就回复过来,轻声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事?”
他的声音温润有礼,丝毫不急,也没有被拦路后的恼怒。
不由更让人心生好感。
但此话一出,那麻衣女子却是一怔。
“陇瑜,是是我啊……我是槐花,你赶考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你……”
“前些日子听说你高中,我问刘老板借了些盘缠来找你……但状元府的护卫不让我进……”
“所以我想留在这里才能见到你……我给你做了槐花糕……你以前最喜欢吃的……”
那女子仿佛被状元郎一句话问懵了,说话都不太利索——但看得出来的是,她为状元郎而高兴。
说话之间,她举起手里的布包,打开来,就见里面是一叠浅白色的糕点,澹澹的槐花香从糕点上传出来,钻进人们的鼻腔里。
她望着高头大马上的状元郎,眼中是期翼,欣喜,还有几分惴惴不安。
“这位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并不认识你。”状元郎轻轻摇头。
那一瞬间,那自称槐花的姑娘直接愣在原地。
她张了张嘴,声音颤抖:“陇瑜……你……你忘了吗……你读书,我做工……说好你考中后……就娶我……”
“陇瑜……”
她几乎祈求一般,看着那状元郎。
然而,后者却仿佛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那样:“这位姑娘想必是得了癔症,在下从不认识你,过后请来状元府取一些钱财回家治病,但这会儿,还请姑娘先让开。”
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恼怒,道却透着一股浓浓的距离感。
——倘若只看这模样的话,压根儿没人会觉得状元郎认识这女子。
但话音落下后,那女子却是听得有些呆滞了,她布满老茧的双手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布帛,看着再也不看她一眼的状元郎,心头一急,刚想上前再说点什么。
见状,状元郎眉头一皱,然后给旁边的守卫一使眼色。
顷刻之间,后者顿时心领神会,侧身放在那女子身前,喝道:“大胆,竟敢冲撞状元郎!”
同时,他手中的长矛边缘,不准痕迹地碰了一下状元郎身下的马儿。
刹那间,马匹受惊,前蹄高高抬起!
嘶溜溜地叫起来!
状元郎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拉起缰绳,似乎想要稳定住马匹,但好巧不巧,让那马儿的前蹄改变了一点儿方向!
那一刻,双蹄抬起,狠狠踏下!
下方,正是捧着槐花糕的女子!
这个国度没有仙人,只有武道。而这麻衣粗布女子也只是寻常人家,怎料得这般仓促变化,惊慌失措之间无法删唉,被那粗壮的马蹄狠狠一踏!
砰!
硬生生被踏倒在地,顷刻之间,胸膛塌陷,七窍流血!
她手中的槐花糕,也因为马儿的骚动,漫天而飞,又落在地上,被汩汩流淌的鲜血染红。
女子的双眼,逐渐无神,口鼻之间,也逐渐没了气息。
状元郎双目落泪,愧疚万分:“槐花姑娘尽管冲撞队伍,却也不是罪过,是我的错,未曾调教好这马儿,是我的错!”
诸多眼尖的精明人目光一凝,心头当然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都默不作声。
毕竟一个是风头无两的状元郎,一边是一个连进京都要借钱的穷女子,哪边更重要,傻子都知道。
而更多的百姓,则因为对状元郎的好感和看不出一幕的端倪,却是摆手摇头:“状元郎莫要自责,是这女子自行冲撞烈马,被马儿一踢,丢了性命,也是自找。”
“不错,这女子疯了吧?还想说自己是状元郎的伴侣,谁不知状元郎与公主郎才女貌?”
“可笑!可笑!一看就是那种好吃懒做想攀高枝的女子,死了好!”
“……”
各种各样的声音响彻在人海中,大多是对那女子的唾弃。
听得江南直皱眉头。
他不晓得这女子究竟是不是状元郎的伴侣,但至少方才一幕骗不了他。
——分明就是那状元郎示意守卫惊马踏人,而那女子压根儿就没有冲撞过来。
也就是说,且不论女子所说的真假,这人,就是状元郎杀的。
“陈陇瑜,寒门书生,家道中落,从小立志读书。”
世界意志看着一副悲情模样的状元郎,面无表情:“但读书不挣钱,吃饭喝水却要钱。”
“幸亏有他的青梅竹马槐花,辞了公学,去地主刘老板家做工供他读书,一供就是八年。”
“如今,陈陇瑜功成名就,槐花借钱进京,却不想陈陇瑜早已攀上公主,又怕槐花将一切戳破,所以命守卫惊吓马儿,将其踏死。辛辛苦苦供学八年,最后落了个屍横冷巷,人人喊打的结果。”
世界意志从那女子身上取出灵魂,收起来,指着高头大马上的状元郎:“背信弃义。”
又指着那些明知真相而不说的人们:“趋炎附势。”
又指着无数向着女子屍体吐唾沫的百姓:“愚昧无知。”
最后,他才看向江南:“这第二赌,谁赢了?”
江南沉默。
良久才叹息一声:“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呐——第二赌,我输了。”
说话之间,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这京城之中。
只留下江南最后一问。
“那状元郎最后命运当如何了?”
“——我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