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2)

妖刀记 默默猴 7590 字 3个月前

第二十二卷

封面人物:何君盼

【内容简介】

小院之中变故陡生,韩雪色悍然出掌,风篁死生一线,此局何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人三方一阵乱斗,不速之客突如其来,竟令众人齐齐束手,坐以待毙!

众所瞩目的三乘论法,以谁也料想不到的方式召开,更往谁也掌握不了的方向发展!灾难临头,危在顷刻;把满山权贵置於刀锯鼎镬的,究竟是天真无知的理想家,抑或是无谓生死的狂信者?

第百零六折 天仗风甫,八寒阴狱

韩雪色这一下变招快绝,风篁猝不及防,厚实的胸膛肌肉忽变得温软如绵,於掌力及体的瞬间身子一挪,生生卸去三成劲力,然而毕竟是亡羊补牢,仍被轰得倒飞出去,仰天喷出鲜血。

「风兄!」

耿照正欲动作,一股微妙悚栗掠过背脊,本能擎出「藏锋」;激越的龙吟声乍现倏隐,刀刃停在无声掠至的聂雨色喉前,矮小的黑衣男子急停顿止,发鬌逆风激扬,乌缎般「泼喇!」

摊上刀锋,抚刃皆断,寂然无声。

约莫同时,韩雪色抄住旋落的寻真刀,遥指风篁,虽未回头,声音却是出奇地平静。「耿兄弟,本座无意伤人,实不得已而为。请你把刀放下,你我之间,没必要见血。」

既没有偷袭得手的雀跃,也无撕破脸的决绝,非喜非怒,自透着一宫之主的威严。

耿照瞳孔微缩,突然意识到这名身穿单衣的高大男子,的的确确是指剑奇宫的主人,是龙庭山群龙之首,外表的狼狈丝毫未损其高贵优雅。即使是衣装完好、於席间从容谈笑之时,韩雪色也没像现在这样,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沈静威压,恍如一堵苔浓遍染的千年古城墙,光是伫立不动,便使人不禁仰望,未敢轻攀。是他……稳稳控制着场面。

「这个人……绝不简单!」

若只将此人当作偷鸡摸狗之辈,未免太小看指剑奇宫了。耿照定了定神,藏锋丝纹不动,嗡嗡震?的刀刃早已静止,质性由百炼缅刀摇身一变,化作刃厚背宽不动如山的折铁刀,最易断人首级。

「韩兄见谏。聂二侠神技惊人,请恕小弟不敢轻纵。」

韩雪色点头。「我明白。要换了是我,也不敢放。」

随手挽个刀花,将刀收於臂后,竟是放了风篁这唯一的人质。

聂雨色凤目圆睁,咬牙低道:「宫主!」

韩雪色刀搁桌顶,眼神转柔,正要朝榻上的阿妍走去;步子尚未迈出,一股无形威压已至,耿照转过头来,双目炯炯直视。就在他转头的刹那间,聂雨色肩头微动,便要出手,忽觉颈间剌痛,「藏锋」已贴肉送至,再难稍动,心中微诧:「这小子……莫非周身都是眼睛?」

他与韩雪色默契绝佳,两人几乎是一同动念、一齐动作,居然被同一人所阻,恐怕只有练到了「发在意先」的顶峰高手才能办到。韩雪色苦笑:「老二,不是谁都须这般算计的。适才耿兄弟若有杀人之意,眼下你已是咸肉一条,还变得出什么花样?不如坦承以对。」

目光转向耿照,正色道:「耿兄弟,阿妍於我重逾一切,便要我拿性命交换,韩某人绝无二话,何况是区区一条碧鲮绡?你让我瞧一瞧她,韩雪色定将腰带奉上,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耿照犹豫片刻,终於还是侧身让开。韩雪色快步来到榻畔,连人带被将女郎拥入怀中,柔声密唤:「阿妍、阿妍!」

阿妍「嘤」的一声,悠悠醒转,柔声轻道:「韩郎,我做了个梦,梦见?东将军派人来寻我啦!又梦见你同人打架,刀子明晃晃的,还有好多血……」

忽尔回神,苍白的俏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笑容:「原来……原来不是梦。我真傻。」

韩雪色一径摇头,拥着她柔声道:「别怕!没事的。」

阿妍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怕。」

韩雪色见她神色如常,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转头对风篁道:「人急无智,出手忒重了,风兄见谅。我这路『天仗风雷掌』全是刚力,并无暗劲阴手,风兄搭配子午流注之理运气调息,当能缓和伤势。」

细细指点了对应的经脉穴位等。

刀侯府一脉对金创、内伤等亦有涉猎,风篁听得两句,便知所言无虚。他被重手法击中胸口,伤了心脉,连取铜驼丸吞服的力气也无,未敢逞强,勉力倚墙盘坐,依言运功调复。不过片刻工夫,面色大见好转,嘴角已不再溢红,冷冷抬眸,咬牙沉声道:「韩宫主未使『不堪闻剑』,风某感恩戴德。今日是我技不如人,心计亦多有不及,韩宫主藏得如此之深,倒教风某走眼啦。他日……再来讨还佩刀,请!」

一撑之下竟无法起身,胸中闷痛,又脱力跌坐回去,模样十分狼狈。韩雪色面露愧色,但也不过是一现而陈,转头道:「老四!」

沐云色会过意来,取出一只碧油油的翠玉小瓶,对耿照道:「这是依先师的金方调配、由我大师兄亲手炼制的治伤良药。耿兄弟若信得过我,让我将药交予那位风兄服用,於内瘀大有裨益。」

奇宫一方三人之中,耿照与他交心已久,素知其为人,再说沐云色为他隐瞒夺舍一事,担了偌大干系,自是不疑,点头道:「有劳了。」

沐云色刻意放慢动作,以示磊落,将玉瓶置於槛内轻轻一滚,喀搭喀搭滚到风篁脚边。

风篁连踢开的力气也无,索性不做无聊之举,冷笑道:「奇宫珍药,恕风某无福消受。」

迳取铜驼丸吞服。奇宫门下精通医药,沐云色远远闻到药气,猜是祛毒一类的方子,於内伤并不对症,肃容道:「风兄怒气难平,我能理解。但我家宫主的意思,乃冤家宜解不宜结,行走江湖难免误会,能消解开来,做朋友总比做敌人好。况且今日非我奇宫上门寻衅,是风兄先亮刀押人,於情於理,总是说不过去罢?我家宫主情急出手,分寸实难拿捏,奉上伤药是为化解两家仇怨,可不是怕了风兄。」

聂雨色瞥他一眼,鼻中哼笑。「哪来忒多废话!你……宫主小心!」

众人被喝得转头,只耿照心头微动,明白又是声东击西。这回聂雨色是铁了心要退,呼喝未落,全不顾藏锋之锐,抽身倒纵出槛,足不沾地,泠若御风:轻功虽是上乘,到底慢了碧火功一步。

内功练至一定火候,往往能凝缩内气,如丝网般投射而出,或相机感应,或取势迫敌,皆是「我可感敌,敌亦知我」顶峰之人,甚至能以气机罩住对手,令对方动弹不得,如蛇口之蛙。

然而碧火神功非同一般气机感应,先天真气较寻常功劲更绵密,凝成的气丝介於有无之间,我能知敌,敌却无从知我。

聂雨色心念一动、耿照即已察觉,刀刃顺势一递,料他绝无生机。但以他与奇宫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连,绝不能出手击杀聂雨色,索性还刀入鞘,「铿!」

一声激越清响,刀锷撞上吞口,聂雨色双脚才踏着地面。

在场几双眼睛都是武道的大行家,虽不明白耿照何以如此迅捷,却都知道是谁饶了谁的性命。各挟人质对峙的场面既已破局,耿照再无顾忌,闪身掠至风篁身畔,出掌抵正背门,浑厚的碧火真气透入,风篁面上陡现血色,嘴角汩出乌血,眨眼工夫又由黑转红,瘀伤悉数吐出。

韩雪色心中一凛:「好骇人的修为!老二所料,只怕不假。」

不露一丝诧异,叹息道:「老二,还不谢过典卫大人不杀之恩?如许快刀,你有三把喉咙尽都开了,哪还能跃出门去?」

聂雨色耸了耸肩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害臊。「便吃定他不会动手,要不傻子才退。再说了,他还盼着你送上腰带哩,哪里舍得杀我?」

见韩雪色面色铁青,毕竟不敢顶撞太甚,没好气地转头一拱手,声音呆板如诵经:「多谢典卫大人不杀之恩。下回典卫大人再要犯傻,在下一定继续光顾,大家发财。」

一旁的沐云色尴尬已极,低声道:「二师兄,我看你还是少说两句罢。」

风篁也算老江湖了,为人又通权达变,不拘一格,然而聂雨色的行止在他看来直是无赖;大剌剌地自揭心思,居然半点也不脸红,又是一般市井无赖所不及,怒极反笑:「奇宫自诩正道,不想门下心机狡诈、厚皮涎脸,风某纵不才,也不敢吃贵宫的药。」

起脚一拨,玉瓶「飕!」

一声飞向沐云色面门。沐云色反手接住,面上乍青倏红,无言以对。

风篁也没料到这一脚能有如许劲力,回头叹道:「耿老弟,我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但你的内力当真是深不可测,老哥哥不得不写个『服』字。」

耿照一径摇头,与他扶臂相将,并肩而起。

忽听韩雪色道:「我知风兄恼我伪作内力不济,但小弟实无相欺之意。」

风篁面色一沉,淡然道:「正所谓『兵不厌诈』,风某心计不如韩宫主,大意轻敌,败也不冤。再说韩宫主的『天仗风雷掌』劲力沉雄,的是绝学,纵是心机取巧,手上功夫却不含糊,风某败则败矣,也没有别的话。」

他一阅进厢房便制住了韩雪色,此举固然是投鼠忌器,二来也毋须与阿妍姑娘有什么肢体上的碰触,以免败坏人家女眷的名节,虽在人情义理上堪称周详,却冒了偌大风险:须知指剑奇宫在东海四大剑门中历史最久,门下英杰无数,韩雪色身为群龙之首,以西山毛族之血裔,威压鳞族圣殿十数年,修为之高,武林年轻一辈难有堪敌。要无声无息潜入他的寝居、一击将人制住,不惊动外头聂沐二少,当真是谈何容易!

风篁抱着破釜沈舟的决心出手,不料韩雪色毫无抵挡之力,一照面间便被拿住,沉雄的手劲贯透筋脉,毋须封闭穴道,已半身酸软,动弹不得;丹田之内空空如也,对透体而入的异种真气毫无反应,与不通武艺的普通老百姓相彷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风篁直觉逮到的是个冒牌货,然而无论音声样貌、谈吐举止等,皆是在绿柳村遇着的那名「韩雪色」无误,见阿妍姑娘对他十分着紧,暂把真假韩雪色的疑虑抛诸脑后,只消乖乖交出碧鲮绡,理这身无内功的男子是谁?便是这一念间的轻忽大意,最终中了暗算,风篁懊恼之余,不由暗忖:「我闯荡江湖二十年,自认眼界开阔,却不知有这样一门武功,能将真气藏得无影无踪,如同不曾习武之人。人说指剑奇宫行事诡秘,介於正邪之间,不想连武功也如此怪异,比外道还要邪乎。」

却见韩雪色从怀中拿出一只刻着八团金龙的冰糖玛瑙小瓶,尺寸较鼻烟壶略小些,轻轻一摇便发出炒豆似的沙沙响,隐约见得瓶胎内黑影滚动,贮满一粒粒细小乌丸。

聂、沐脸色皆变,聂雨色眉宇一轩,厉声喝道:「宫主!」

「别忙,我有分寸。」

韩雪色淡然微笑,迳对风篁道:「这药叫『奇鲮丹』,是本宫魏无音长老的独门方子。当年六合名剑一役,魏长老力抗妖刀,与水月一脉的杜掌门成为圣战劫余的唯二之人,他虽保住了性命,可惜经脉受到重创,一身修为几付东流,只得隐居在龙庭山之后,不问世事。」奇鲮丹是魏长老闲居时翻遍医典,佐以自身创见,大胆尝试而得。药力在体内化开之后,能於丹田中短暂模拟出真气内力的效果,用以推动武技招式,一般的生出威力,并不逊於苦练内功所得。

「然而,药石毕竟是外物,药力生效后至多只能维持一到两个时辰,用得凶便消得快,用得慢也就支持得久些。此药一日仅能一服,若逾此限,轻则损及筋脉,全身瘫痈,从此成为动弹不得的废人;重则鼓爆丹田、脏腑俱创,当场便丢了性命,无药可救。」

风篁恍然大悟。他出手之时,韩雪色曾掩口挪退,可惜劲力身法均有不如,以致功败垂成;如今想来,他便是在那时将奇鲮丹送入,待药力发生作用,才出掌将风篁击退。

思虑至此,风篁浓眉一挑,凛然道:「这么说来,你的内力-」韩雪色怡然笑道:「我六岁入指剑奇宫,诸长老视我如寇雠,不乏有欲杀之而后快的,能保住性命已属万幸,遑论其它。直到受了风云峡的庇护,魏长老始得傅授我武艺,那也是十来岁的事了,我刚到指剑奇宫的头几年饱受凌虐,经脉受到严重的损伤,今生恐无望再修习内功。」

耿、风二人相顾愕然。

韩雪色初上山的那几年,适逢「琴魔」魏无音隐居,包括应无用在内的风云峡菁英俱都脱离权力核心,嫡系三大高手中一人破门身死、一人重创半残,龙首应无用又下落不明;放眼旁系,武力称冠的「匣剑天魔」独无年闭关不出,余子皆无一槌定音之能,循环斗争,无休无止。小小年纪的韩雪色沦为斗争工具,朝不保夕,竟被凌虐成残,全身筋脉受创,再无法习练上乘内功。

「四大剑门论剑,我靠的便是这一瓶奇鲮丹。」

奇伟的毛族青年把玩着晶莹剔透的冰糖玛瑙小瓶,口吻闲适,彷佛已挥别童年的阴影,说的都是别人家的轶事。

「魏长老说了,他有个法子能将奇鲮丹的药力永远转换成内力,不会随着药力褪去而消失。他自己的功力便是这样恢复了大半,虽不比青壮年之时,也足以笑傲江湖了。」但那法子非常凶险,稍有差错便会丢掉性命,乃九死一生的豪赌,魏长老顾及我的安危,冲冲不肯透露,始终不放弃改良此法的念头,为我疗愈功体,根绝后患。可惜他老人家中道而逝,临终前我等不及面聆教训,至为遗憾。「有意无意望了耿照一眼,笑容浅淡,眸中饶有深意。

耿照心念一动,终於明白沐云色何以强调夺舍大法的重要,又一直追问他有无师父夺舍之前的记忆。

在魏无音的记忆之中,不只留有前度圣战对抗妖刀的宝贵经验,更有能使韩雪色摆脱困境、毋须仰赖奇鲮丹的大秘密。韩雪色内功不济,只能拚命锻炼手眼身法,他用功甚勤,天资又高,居然别出机杼,练得一身出色的外功剑法,丝毫无负「琴魔亲传」之名,实力足以与风云四奇比肩。然而,欲以外门武功压制一流高手,实非易事。

「韩雪色内力暴增」一事,在龙庭山便如「琴魔伤癒并恢复功体」一般,对各系造成莫大的心理压力。在他们看来,风云峡的能为委实深不可测,但凡心有不服时,总能因此详加考虑,未敢轻易发难。当魏无音的讣讯传上龙庭山,长老中只有平无碧轻率出手,余人皆抱持觌望的态度,盖因风云峡之威经年累月,已成一道无形屏障,若无十成把握,谁也不想冒险争先,平添无谓牺牲。一旦奇鲮丹的秘密为人知悉,韩雪色……不!甚至该说风云峡一系能否雄续威慑奇宫,在琴魔死后依旧维持表面的共主地位,答案不言可喻。

风篁听罢沉吟不语,片刻才道:「此事该是贵宫最大的秘密,说与我这个外人知晓,韩宫主意欲何为?」「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聂雨色举手附和。「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要一次灭口相当麻烦?分作两次不好么?你真的非常不体贴下属啊,宫主。」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朱砂黄纸,蹲在地上开始画起符录来。沐云色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小心翼翼问:「师……师兄,你这是……」「少罗唆!还不快打条黑狗来?」聂雨色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待布完这个『九龙齐飞』的咒杀之阵,房内诸人非我鳞族血裔者,都要爆体而亡,化作一滩脓血,相当省事方便。我一直想试试看效果怎么样,可惜在宫里没有机会。」「……这样会连宫主一起杀掉喔!」

「麻烦!」聂雨色「啧」的一声,又随手加了几个难以辨别的怪异符号。「这个『胁翅咒』可以保护毛族血裔,不受九天龙落、飞扑撕咬的伤害。」「那怎么好意思?」风篁亲切挥手。

聂雨色抬望一阵,低头把符号抹去。「……还是通通都去死好了。」「别理他。」韩雪色笑道:「我二师兄的奇门阵法、遁甲术数非常厉害,但他从《绝殄经》里考据钻研出来的那些个古咒大多是西贝货,跟巫亲祈雨差不多,杀鸡取血画符作法的好不吓人,只是从来都不管用。」

「绝殄经?」耿照心中微微一动,却不知异样何来,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奇怪。韩雪色倒是神色自若,点头笑道:「是我宫中自古流传的一本小书,记载许多光怪陆离的事,如乘踽飞行、隐沦变化、分形定身等,非常有趣;说是经籍,其实大多是残篇断简,读着甚是解闷。我幼时有一阵被锁在藏经楼里不见天日,触目所及,只有一方漏孔,透入些许光亮,那时伸手能构着的书册,每一卷都看了不下百十遍。老二,那《绝殄经》全宫上下大概数咱俩瞧得最多了,你说是不是?」「哼。」聂雨色抱膝画符,连抬头都懒。

耿照啼笑皆非。

聂雨色精研算学,排设的奇阵在旁人看来奥妙无方,直如妖法,不料他本人却沈迷神僳方异,敢情是真想从《绝殄经》里钻研出法术来,一经韩雪色抖出,居然乖乖闭上了嘴,看来脸皮奇厚如墙的聂二侠也非是全无罩门。

韩雪色轻描淡写几句,可知幼年在奇宫的人质生涯之惨淡,实不足外人道。风篁不由生出恻隐之心,再加上韩雪色直率磊落的姿态,容色稍霁,拱手说道:「宫主放心,风某在此立誓,但教肝脑涂地,这秘密决计不由风某口中泄漏,此世他生,无有绝期。」

「既然说了,便没有信不过的意思。」韩雪色怡然笑道:「说这些,只是想让二位知晓:我的人生在十几岁之前,可说暗无天日,即是下一刻死,丝毫也不奇怪。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直到遇上风云峡的师傅、师兄弟们,以及我的阿妍,韩某人这条贱命方得露出曙光,重新有了价?。」

他怀里的女郎面泛娇红,窍窍玉指轻抚着他的唇瓣,露出爱怜横溢的神情,柔声道:「韩郎,你莫这么说。世上……世上没有什么人,生来就是比他人低下的,每一条性命对珍爱它们的父母亲人、乃至知交友朋来说,都是无比贵重,千金难易。」

韩雪色捏紧了掌中的碧鲮绡,缓缓摇头,沉声道:「不,阿妍,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别。独孤容把这带子赏赐给你,让你做他未来的儿媳妇时,你我就注定无法厮守;纵使后来这条带将你带来了东海,带到与它失散已久的九耀皇衣之前,这衣带之缘仍无法将你留在我身边。」

「我若是西山韩阀之主,手握天下精兵,便要为你打上一仗,那也是在所不惜。但我什么都不是,只能眼睁睁看你离去,一别十数年,至今方能重聚。」

阿妍与他相对无言,俏美的面上虽还勉力挤出一丝安抚似的微笑,眼眶却已泛红。韩雪色抬起头来,笑意凄苦,遥对风篁道:「风兄,我没什么城府野心,我只是个连心爱女子都留不住,一点用也没有的男人,我迄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求存而已。有件事我先前并未意会,如今总算明白:谁要从我身边带走阿妍,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决计不教得逞!打风兄的那掌纵然莽撞,亦是我之决心。至於身外诸物,不过浮云耳!」

随手将碧鲮绡带抛与耿照。

聂雨色蹲在门坎外鬼画符一气,嘴里不住嘀咕:「这下好,自己一股脑儿说将出来,怎么不直接雕版印成邸报,各门各派、将军府臬台司衙门都发一份,省得对个个说?」

沐云色不知该如何反应,饶是他聪明精细,亦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