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屋中并无血腥屍臭,也没有防腐香料的浓烈呛鼻,雷亭晚身上的「乱蹄香」芬芳兀自飘在空中,无窗的房内甚是通风,显有其他管道设置。
那头颅的色泽便似真人肌肤,却不如雷奋开本人黝黑油亮,耿照凑近一瞧,才发现「雷奋开」的脸上分成了几块,由额头到鼻梁的「丁」字形作一块,两边颧骨各一块,下巴、唇上又各式一块,还有其他更细的分割,不一而足。
他伸手抚摸,左颊那块脸皮应指脱落,质地绵软略带韧性,摸久了会微微渗出体温,便似真正的人皮一般。这块脸皮颇厚,耿照想起大太保雷奋开的确是颧骨突出,长相充满野性,福至心灵,将额头至鼻棵的「丁」字脸皮也揭下,果然眉骨附近垫得特别饱满,鼻翼
两侧却薄如纸张。
……这是所谓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乃易容术的至高境界,假扮他人便如换脸,自是无比肖似。
江湖人听得「面具」二字,以为是整张的糊纸脸谱,一载上便能化身他人,殊不知真正的人皮面具乃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皮垫子,顺着颅骨垫高补低,再佐以脂粉油彩、浑成一体,才能改变原本相貌,又不影响说话表情。
老胡曾说过,「骨相」是仵工鉴别屍首的要术,工夫深、经验够的老人,能将副净的白骨骷髅包上黏土,按皮肉生长之理塑回原型,重现死者生前的面貌。雷亭晚的人皮易容术与骨相近似,每一具伪首皆无须发眉毛,看来应是另再黏上的。
与雷奋开同置一架的另一颗头颅,耿照端详半天,才认出是没有眉毛胡须的雷腾冲。他白日里与真正的雷腾冲照过面,这颗假头没有毛发胡须,仍觉像极,可见制作精巧。
耿照越机一动:「这么说来,贴附着这些小块皮子的底座,便是雷亭晚的真面目了?」揭下雷膪冲、雷奋开两颗假头上的人皮面具,顿感失望。
底座粗具颅形,约略看得出是张人脸,相貌自是难以辨认。两副底座倒是一个模子刻就,这房间里上百具的面具底座恐怕都是一样的,进一步印证了耿照的猜测:人皮面具是量身订做,雷亭晚能用的面具,贴到他人脸上就不对劲了,毕竟骨相、比例都不同,失之毫
厘,差之千里。
架上原本只有一具底座是空的,放在最靠桌边的位置,应是矾儿的面孔。
弦子下颔微抬,示向桌上一团油灰似的物事。「你看。」那是在空着的颅形底座抹上掺油的灰泥,细细雕塑,一如仵工复原白骨。但这具粗略成形、完成还不到三成的泥塑,却有着极为灵动的神韵,以致一眼便能看出捏的是谁。
那是耿照的面部雕塑。
距完成还有老大一段,只有概略的眉目唇抿,实在无法说「如照镜一般」。但耿照将它捧起细看时,却有种魂魄被吸进去的恍惚之感,较揽镜自照更加惊悚。雕塑使用的金、木器具散置桌顶各处,犹沾着灰褐色的油质土。在此之前,耿照从未见过雷亭晚或七宝香车
,假定今日一战,他二人乃是初遇,那么,这件品就是在耿照雕开血河荡之后,从七宝香车中出来的八太保雷亭晚,凭着印象捏塑而成。
隔着七宝香车外的层层护甲,记住激斗中惊鸿一瞥的对手长相。
耿照无法驱散心中异样的不祥,明知动了东西也该尽快复原,以免对方察觉异状,仍是动手将座上的黏土剥去,胡乱扔了一地,仿佛这样就能避免雷亭晚偷走自己的面孔。
就算只是徒劳。
只要雷亭晚还在,随时都能再捏一个,依样制成精巧的人皮面具,等他能像模仿矾儿一样,模仿耿照的声音、模仿他的言行举止,随时便能以「耿照」的身份示人,甚至走到他最亲密的人面前,如自己一般的抚爱,而她们却丝毫不觉有异——脑海中电光石火般掠过
与他曾有肌肤之亲的女子,横疏影、染红馁、符赤锦、霁儿丫头……一阵恶寒从脚底蹿上头顶,混合些许醉意,耿照奋力摇了摇刺疼的脑袋,试图驱散杂识,这样做却使不适加剧。
他伸手去扶雷亭晚的工作桌,不小心挥倒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只水精雕制、鼻烟壶似的小瓶子弹进怀里,耿照顺手接住,瓶中琥珀色的液体溅出少许,「夜麝乱蹄香」的气味登时溢满斗室,浓烈呛人。
「糟糕!」赶紧将水精盖塞好,雷亭晚「天下间第一等的催情圣品」、「专克女子」诸语犹在耳边,耿照悚然一惊,余光瞥向弦子,见她微微蹙眉,掩鼻道:「好臭!」更无其他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弦子摒住呼吸,在四面墙上敲敲打打,「喀啦」按开一处密门,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回头轻道:「你看。」密室较外面的房间略小,形状却狭长得多,挂着琳琅满目的衣饰,大多是男子形制。两侧的高架上放着人发、兽毛制成的各式假发胡须,还有长短不一的木脚
、支架靠墙放好,似是扮高扮矮时所用。弦子扯下一件素面外袍给他。
「把衣服换下来。」耿照明白她的意思。夜行时穿着溅上异香的衣物,那是比击鼓吹号还招摇了,除非整座风火连环坞的人全给堵了鼻子,否则想不被发现都难。弦子把他脱下来的袍子用脚尖挑作一团,取出一瓶茶色粉末撒了些许,再拿三黑色大鹜包起来,踢到外
室墙角。「一会儿再带走。」耿照正受雷亭晚「变脸」的恶梦困扰,不愿将衣物留在此间,听得弦子心细,胸怀略宽,好奇问她:「你倒的是什么粉末?」「去味儿的。野地里撒一些能湮没气味,不怕猎犬追踪。」弦子探头凑近,小巧的鼻尖在他脖颈胸膛晃了一圈。「
味道还在。待会儿若不得已,只好倒一点儿在你身上。」耿照心想:「那有什么关系?」脱口道:「你直接撒好了,我没关系的。」弦子点点头。「我也这样想。」转头继续敲击墙壁找密门。
「对了,那粉叫什么名字?是用什么做的,竟能消除气味?」「叫「遗棵粉」,主要的材料是嘱干的牛粪。」弦子一边找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还有虎狼的粪便,浸泡尿液之后哦干,可用来驱逐犬只。再加一点药材……」「……那还是先不要好了。」弦子想想也是
。「有新鲜牛粪的话,用那个效果更好。」房里共有两道密门,第二道设在密室最末端,压在一只木箱之下,似是地窖的入口,掀板活门上留有一处精钢钥孔。耿照敲了敲掀板,响声清脆,怕也是精钢铸就,此外别说映日朱阳,偌大的主屋里连值钱的金银珠宝、文书卷
宗也不见半点。
看来就是这儿了。弦子取出一直一曲两根开锁针,喀答喀答弄半天,依旧面无表情,白晳的秀额上却微微沁汗,可见这销非同小可。耿照四处翻找,忽听廊间脚步响动,一人低声咒骂「烂婊子」、「臭贱货」而来,正是那少年矾儿。
脚步停在门前三尺,骂声倏然消失。
耿照暗叫不好:「他闻到了「夜麝乱蹄香」的气味!」一脚踹开房门!
门板上灌注碧火功劲,不啻浇铜镇铁,呼嗵着迓过矾儿鼻尖,压得他气息一窒,踉跄后退。耿照风一般掠出房门,扣腕将少年拖进房,余势「碰!」将房门扯回,院内刹时归于平静,除了风吹虫唧,再无异响。
耿照一掌斩在矾儿颈侧,少年软软瘫倒,浑身提不起劲力。
「映日朱阳在哪里?」耿照揪着他的衣领,才发现矾儿左胸有道锐利割痕,兀自渗血,伤口虽不深,一看便觉疼痛。
矾儿脸色白惨,额间冷汗涔涔,咬牙道:「不……不在这里。你……你是谁?」耿照五指一紧,勒得他呼吸不畅,益发苍白。「映日朱阳在哪里?」「在……在十爷院里。」耿照哼的 声。「在十爷处吃了亏,赚我给你报仇么?映日朱阳在哪里!」矾儿想不到这人
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俊脸扭曲、浑身颤抖,牙关上下磕碰。
「是……是真的!八爷让小……小的把剑送给十爷,讨……讨十爷欢喜。」耿照回想雷亭晚之言,前后一兜,似乎真有此事。「带我去。」矾儿吓得魂飞魄散。「好……好汉爷!这……这万万使不得。若教十爷知晓我不是……我是……小的左右是个死。我家八爷的
手段……呜呜呜呜,您还是行行好一掌打死我罢。」涕泪纵横,模样极是可怜。若非知道他擅于作伪,任谁看了都不免心软。
耿照忽然惊觉,自己的心肠变硬了。
在他心里,终于有些人是无可饶恕、不值得同情的,放任这些人,徒令更多的,善良百姓遭受不幸。在这个世上,岳宸风并非是独一无二,像他一样的人远比想像中更多。
他并不同情泪眼汪汪的少年。矾儿的手段本领兴许不及他的主人,恶念却没什么分别,不带少年同去,纯粹是嫌累赘罢了。耿照冷冷道:「十爷处怎么走?」待交代完毕,一掌打景矾儿,点了穴道缚起手足,拿布塞了嘴巴,踢进角落里去。
「我去雷冥杳处找剑。」他探头进密室,交代弦子。「开锁后先别进去,小心有机关。不管得手与否,我很快就回来。」「嗯。」弦子皲着眉,专心与锁孔
奋战。
耿照施展轻功,沿山诸院的守备较平地更森严,他没有弦子「蛇行鳞潜」的匿踪功夫,即使尽力闪躲,中途仍撞上一拨巡卫。
他想也不想便出手,神术带鞘拍晕两个,左臂一圈一转,另外二个撞成一团,头破血流倒地抽搐,不过眨眼工夫,最末一人发现只剩下自己,吓得结舌失声,舍了同伴拔腿就跑。
耿照足尖一挑,一柄钢刀毒蛇般离地昂起,「飕!」正中背门,刀尖贯胸而出。
那人脚下不停,一路跑上了廊阶,跌跌撞撞扑入一间没上锁的厢房,这才倒地断气。
耿照一手一个,分别拎起那四名不知死活的赤炼堂弟子,掷入房中,闭起门牖,翻越几堵高墙,潜入十太保院中。比起雷亭晚处的简单扑素,此处当真是雕梁画栋、箔金髹红,亭台楼阁,无不极尽精巧能事。
耿照读书不多,说不出「俗丽」二字,但横疏影的品味是极高的,流影城之内大到建筑土木、小至执敬司弟子的制式袍服,俱都充满她恬静素雅之中、又不失高贵的风格与喜好。他看得惯了,只觉此间的主人太过贪心,恨不得将最美、最贵的东西通通堆在显眼处,
浓丽压人,反觉喧扰。
这还是在夜里。院中俱是女子绣阁,侍女们早早便媳灯就寝,连主屋都无烛照,几座高高低低的阁楼沐在月华之中,浮华略褪,若是日间来到,定觉眼花撩乱。
主阁位在院里最深处,倚着山壁挖出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泊,两层阁楼建在湖心偏后的地方,距阁后的平直山壁约五六丈,就算站在峰顶往下望,也只看得到屋顶,难窥阁中动静。放索槌下峭壁,又还不到能一荡飞上屋檐的地步,主人安居其中,不怕人窥看闯入。
绣阁与湖岸只一条绕折的九曲桥连接,设计与水月门中的水风凉榭相似。但水风凉榭的九曲廊挢设有詹顶,弯绕是为了猎取湖景,曲度平缓得多,岸边则泊满彩绘小舟,就算不走廊桥,谁都能撑船过去。这儿的九曲桥却是没顶的,绣阁楼顶居高临下,谁来谁去一目
了然,挢身曲折剧烈,难以直奔而入。整座人工湖泊上只有一条菱舟,不是系在岸边码头,而是系在阁畔。
——「我可驰驱,彼难寸步」,恐怕就是这座阁楼的排设题旨。
做足防备,绣阁终能够四面镂空、饰以纱幔,内里以屏风相隔,令阁楼主人放心享受湖上飔凉,不虞他人觊觎。再怎么闪躲,也躲不过毫无遮掩的九曲桥,耿照大方现身一掠而过,华着阁椽绮窗上了二楼,纵身跃入——他并不打算偷偷摸摸的。如果找剑时遭遇雷冥
杳,就直接以武力解决。
雷冥杳显然另有放置衣物文书等日常琐物的房间,绣阁搂顶能翻找的地方不多,只有一张铺着织锦的八仙桌、几把莲形圆墩逋凳,琴几香逋、书箧屏风,就是没有贮剑的剑匣。
(那就是在楼下了。)耿照捏了捏眉心,随意坐在一把莲墩上吹吹湖风,想要驱散脑中的醺然。也许是酒意,也许是颅内的刺痛使然,碧火功的敏锐知觉初次不生作用,察觉时,「喀啦喀啦」的清脆屣响已来到楼梯口。
「刺你一记不够,还来找死么?」雷冥杳尖锐的声音冷冷的,充满挑霣与讥诮。
耿照闭着眼蹙眉,连头都没转。雷冥杳什么时候刺了他一剑?
「映日朱阳在哪?」声音低沉沙哑,宛若兽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雷冥杳恨声长笑。「刚刚送来,现在又想要回去么?你当我是什么!雷亭晚,你未免欺人太甚!」耿照一怔,缓缓回头。「你看看我是谁?」雷冥杳站在楼梯畔,白生生的手掌扶着梯栏,长发飞散,身上的细薄睡褛被风吹动。因为仅在交襟处随意系了根绸带,睡褛
有些松垮,敞开的对襟之间,露出缀着大红滚边的莲红软绸抹胸,满满裹着两只坚挺玉乳。睡褛的下摆应风微分,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裸腿,趿了双高高的红绳木屐,涂着鲜红蔻丹的玉趾小巧晶莹,大腿曲线却是结实紧致,在月下略显幽蓝,一看便觉肌肤凉滑,触感绝佳
。
赤炼堂的十太保是女人。
生了一张绝艳面孔、好着男装的「燕惊风雨」雷冥杳,自始至终就是女儿身。
耿照一摸她腋下便知晓,那绵软弹滑的手感,只能来自女子的胴体。
这事在赤炼堂里并不算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层级也错杂:同列「十绝太保」的其余九位,有的清楚知道,有的只是隐约知道,便是十爷院里的丫头,也有知与不知的。但所有知道的人都守着一个不成文的默契,至少在公开处,决计不能讨纶十爷的事。
因为雷冥杳不但是女人,还是赤炼堂水陆各码头的总三把子、「裂甲风霆雷万凛的女人。与雷万凛有关的一切谁也惹不起,即使他消失江湖已逾十年,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在这个男人当家主事的时代,赤炼堂横行东海,是公认的「江湖第一大帮会」势力席卷天下,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甘为风火旗抛头洒血,不惜身家。赤炼堂的声势,在雷万凛的手里达到巅峰,危机也是。
直到此人封刀陲退、不再过问帮务,十数年间,江湖上再没有出过一号人物能像雷万凛那样接近「武林至尊」四字。
雷万凛退隐之后,赤炼堂群龙无首,勉强维持了两年平静,而后自总坛十绝太保以下,各水道转运使、堂口、码头……无数自认有实力的首脑们或阳奉阴违、或各怀鬼胎,帮内暗潮汹涌,溃势一触即发,风火连环坞面临雷家开宗立派以来最最凶险的局面。
倾危之际,幸赖大太保雷奋开率麾下指纵鹰,接连消灭了几个欲举反旗、叛象鲜烈的游离势力,而越浦这厢,以四太保「凌风追羽」雷门鹤为首的铁派,也向新就任的镇东将军慕容柔输诚,使总坛内外的形势稳定下来。
鐡可制兵,亦可铸钱。所谓「铁派」,即是帮内主张平稳经营事业、用银钱代替江湖喋血的文治派,是相对于雷奋开之流、曾随总瓢把子一刀一枪打下基业,江湖色彩鲜明的「血派」而言。
大太保与四太保素来不睦,帮内铁、血二派的领袖人物各显奇能,分别压下了反迹,江湖人原本预期此举将迎来一场夺权血战,大太保雷奋开却宣布:他的作为乃出于总瓢把子雷万凛授意。如今内乱既平,总瓢把子希望由老四来带领赤炼堂,他老人家则暂居清幽宝
地,直到养好身体为止,这一晃眼,倏忽又过十年。
「雷万凛现于何处」、「雷万凛所图为何」,一直都是武林中人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
有人说他早不在人世,「总瓢把子说」云云,不过是老大雷奋开与老四雷门鹤之间的斗争:也有说他俩联手杀了刀法超卓的雷万凛,然后一个扮黑一个扮白一瓜分雷家的基业。
当然也有很多像染红霞这样的人,宁可单纯相信:即使是权倾当世、一时无两的帮会龙头,在连失五名爱儿后,也会伤心得隐居起来,只为了帮会义气,还与这片纷扰尘俗维持最后一丝牵系……
但无论如何,「裂甲风霆雷万凛」七字,甚至「总瓢把子」的称呼,从没有离开过风火连环坞,就像一片永远驱不散的阴霾,始终笼罩着血河荡。要想知道雷万凛的下落,有两人至关重要,一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雷奋开,而另一个,则是他此生唯一的宠妾。
雷万凛与雷夫人的感情甚笃,膝下众儿女均是一母所出,这点在江湖帮会的首脑之间——尤其是像赤炼堂这样的规模——极为罕见。
他头一回丧子时,一名时年十四、姿容端丽的小小艳伎抚慰了总瓢把子的伤痛,从此雷万凛身边多了名宠姬。他甚至把少女送到南陵的辕厉山始鸠海,从名师习得一身出色的轻功暗器,给了她一个名字和身份,让女郎成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不再是巴望男子垂
怜的玩物。
雷奋开若是总瓢把子辉煌功业的最后一抹余晖,那么雷冥杳就是鬼魂的投影。
雷万凛没带着她隐退,反而将芳华正茂的艳姬留在铁血江湖内,本身就是启人疑窦之举。
风火连环坞从上到下,所有人总是离他们远远的,彷沸稍不注意,拄刀斜坐的总瓢把子便从两人身后的幽翳里浮出,横眸霸笑,以人所不能听的幽冥言语,一一细十数年来每个人的功过赏罚……
雷冥杳望着他一怔,嘴角忽颤,诡秘的神情乍现倏隐,又回复成那副鬼魅似的幽冷。不知为何,耿照直觉她刚刚在笑,而现在,则是忍笑。
「扮成这个样子,也算是有点诚意了。」她冷蔑轻哼,斜着妖觑的眉眼上下打量着。
雷冥杳无疑是极艳的女子,杏眸微勾,眯起来猫儿也似。鲜菱般的姣好唇瓣粉粉润润,抿起处鲜红欲滴,越边缘色泽越淡,到嘴角又是勾:衬与淡细的法令纹,与其说「美」,不如说是「妖」。猫妖化人,也不过就是这般。
她目光移到他胸膛。「方才随手劈了你一剑,叫得忒惨,原来也是装的。我说呗,堂堂赤炼堂八太保,哪能如此脓包?剌着的手感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