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衡山山神能感觉到,在天下各处开始流传《黄泉》六册的时候,他山下镇压的幽泉似乎并无任何特殊变化,仿佛和《黄泉》之事并无任何关联,仿佛计缘和他的大计根本毫无作用。
但衡山山神知道,那是因为《黄泉》之事还没有讲完,那是因为书中那发於一座高山之下的“黄泉”还没有对应这幽泉,将来一旦说出山名,天下人心中的黄泉就会如同滚滚江涛一般冲刷过来,将衡山之中的幽泉同化,并化出真正的黄泉源头。
山神也能想象得到,想必他的安坐衡山中,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因为这一部书或惊叹或惊恐。
而作为推动《黄泉》一书作成并且流传天下的人,计缘如今已经得些许空闲,终於能回到久违的居安小阁之中去休息一下了。
计缘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宁安县人,但却真心实意地将大贞稽州德顺府宁安县当作自己的老家,所以每次回来,都是有一种乡土情怀在里头。
大贞有不少地方都在不断发生新变化,但宁安县似乎永远是那种节奏,计缘从北面城门慢慢走入县城之中,沿途的景色并无太多变化,或许只是某些树更粗了一些,或许只是某个地方多了一个路边茶棚。
青灰色的城墙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城楼上还挂着大红灯笼,似乎是过年时候挂上就没有摘下来。
计缘视线略过城外之景,慢慢步入城内,也能听到近城门位置的热闹声音,挑着蔬菜瓜果来城中售卖的农人最喜欢的位置。
早在多年以前,计缘已经有意减少在宁安县中出现的次数,如今更是又有八年没有出现,不出他所料,基本已经没有人再认识他了。
或者说,计缘放眼望去,所见的也都是些生面孔了,或者说,没有什么熟悉的声音了,即便偶有一丝熟悉感,声音也是从来都没听过的,想来也是当年那些菜农的后人或者亲戚,有一丝气息相连,就连街道两旁店铺中的人也基本全都换了,他慢慢入城到现在,没听到一声“计先生”。
终於,计缘路过了宁安县的知名医馆济仁堂,本以为至少能看到童大夫的徒弟,没想到医馆还在原处,也还是那般模样,但里头坐镇的大夫显然也换人了。
“这位先生,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正在店铺门口看着一个药炉的医馆学徒见计缘站在门口朝内看了一会,便站起来问了一声,而计缘此刻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名显然年学徒,虽然模模糊糊看不清长相,但观其气,是个不及弱冠的大孩子。
计缘笑了笑回答一句。
“没有,只是看看而已。”
说完这句话,计缘就离开了这里继续一路向前。
不过看起来,宁安县并非真的没有变化,里头的一些建筑还是有所改变,看来是既有拆除改建也有翻新的。
“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
远处有狗叫声传来,计缘询问望去,稍远处的街巷处,成群结队的大小土狗打闹着跑过,计缘就又露出会心一笑。
‘至少胡云来这应该是不会寂寞的。’
不过人会变,但计缘的家还是在天牛坊,相信就算宁安县换了很多任父母官,天牛坊成长了几代人,总不至於有人会打居安小阁的主意的。
行至天牛坊牌坊口的那条街道,一个声音让计缘忽然精神一振。
“卤面,上好的卤面——老字号老手艺咯——”
卤面?孙家的面摊还开着?
计缘略感疑惑,照理说孙福之后孙家已经无人学这门手艺了,计缘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接近面摊的时候,果然看到那摊位上立的布挂招牌还是“孙记面摊”。见到有人过来,摊位上的一名壮男汉子热情地招呼一声。
“这位客官,可是要吃碗卤面?”
“嗯,来一碗吧。”
“好嘞,可要加什么额外的浇头?荷包蛋和卤香干都有。”
“不用了,卤面便好。”
“好,客官您坐下稍等。”
店家忙活开了,计缘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以前常坐的地方是靠北的,不过这个摊主摆桌子的位置和孙家人不太一样,原来的老位置那边没有桌子。
“原以为,这里应该没有面摊了的。”
计缘这么说了一句,摊主在那边笑道。
“本来是这样的,我师父还在的时候就说,他应该是孙家最后一代做卤面的了,不过因为我去当了学徒,所以这手艺还没失传,我就在这继续开面摊了。”
“原来你不是孙家人啊?招牌不换?”
计缘笑问一句。
那汉子整理着灶台,也乐呵呵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