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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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关山醒来的时候, 夜已经颇深。
对乙酰氨基酚的药效来势汹汹, 走得却润物无声,她的鼻子仍塞着,百叶窗里透进来依稀的路灯的光。
她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她鼻子不通气, 眼睛也湿润——几乎喘不过气来, 鼻泪管堵塞使她极为难受,一觉睡到天黑的落差感也大的可怕——她看着天花板上的车灯来来往往, 拉出昏沉的光影,听着楼下使用着陌生语言的人们大声争吵, 正是人间。
那所谓的人间自然充满了苦和酸。
她迷糊地想, 然后微微坐起身, 摸索自己的手机。
顾关山的手机垫在枕头下面,她把手机拽了出来,模糊地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二十, 她睡了整整六个小时。
顾关山计算了一下血药浓度, 正打算下床去把药吃了, 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四十六个未接来电——有来自微信的,有直接打到手机上来的。
她眯起眼睛,发现打来电话的人——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 甚至还有越洋电话, 每个都是沈泽。
一句『我想你了』——会招来这么大的反应吗?
四十六个未接来电, 三十多条消息——她看不太分明, 不知道沈泽到底说了什么。
顾关山当时其实还是有点不清醒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沈泽嫌她作,要分手了。
她不知道哪里让沈泽不高兴了,但是几乎是立刻就委屈得想哭。
不想他花钱有错吗?
顾关山披着披肩,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她租的房子非常小,黑暗中只有一个手机屏幕荧荧亮着,她披头散发地坐在桌前,片刻后点开了沈泽的消息框。
六个小时前——几乎在顾关山发出消息后不久,沈泽就回覆了。
沈泽一开始的语气是非常强硬又嚣张的:「怎么了?」
沈泽停顿了一会儿,又没好气地问:「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起来上厕所,你人去哪了?」
……
顾关山还没翻下去,手机就嘟嘟嘟地响了起来,沈泽又打了个电话,还是越洋电话——顾关山下意识地接了。
沈泽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顾关山会接,但是下一秒就说:「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他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像是绷紧了一上午的神经。
「……我……」顾关山一说话,声音都是嘶哑的:「……我睡觉去了,对不起。」
沈泽:「……」
顾关山轻声道:「睡前有点……想你,也没什么大事。」
「你感冒了?」沈泽沙哑地问:「……不舒服?是不是换季了?」
顾关山笑了起来:「我吃了药,睡过了,今天没有上课。」
沈泽那头似乎刚响起了下课铃,他颤声道:「……那,那就行。我以为你哪里不舒服。」
顾关山笑了笑,在夜色中放松地说:「……我拿起手机之前还以为你生气了,要和我分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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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在秋日的阳光里,听到顾关山那句话,心都疼了。
那时候他周围经过的全是他的同学,沈泽刚下了经济学的课,讲经济学的是一个年轻海龟,不带个英语单词没法好好说话的那种——但是讲的确实不错,布置的作业也多。
沈泽颤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嗓子哑着,难过地道:「因为……因为你生气了啊,我刚刚还在想要怎么安抚你……」
「……我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她喃喃道,「我们中间隔着那么远,他们都说十月是异地恋分手的高峰期……」
沈泽:「……顾关山。」
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无法察觉的痛苦。
异地恋是什么呢。
——是无法碰触,是千里万里之外,是遥不可及,是无法重合的时间和空间。
沈泽吞下一口心头的痛楚:「……我为了你,什么都能忍。」
「……可唯独不能忍受你不需要我。」他说。
电话那头十分安静。
沈泽眼眶都要红了:「顾关山。」
「我碰不到你,摸不到你,我都是可以忍受的——在我送你走之前,甚至送你走一年以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是我想过,也没准备过,你会不要我。」
「——我现在能给你什么?」
他声音都在颤:「……我给不了你未来,给不了你陪伴,连想让你过得不那么辛苦——都会被你拒绝。」
沈泽是真的难受。
他说出那句话时只觉得心都要挖出来了。
「你也不想想,我还能给你什么呢?」他说。
——顾关山最不想要的物质,偏偏是他现在最想给的,也是唯一能给的东西。
顾关山那头沉默了很久,哑着嗓子说:「……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觉得我天天过得挺富足的,除了感冒了之后去不起医院之外……但是大多数留学生也都去不起,所以我真的不差什么东西。」
她说的句句是实话,顾关山本质上是个非常不需求物质生活的人,她知道东西好吃,知道贵的衣服穿着好看——但是她从来不强求,甚至需求为零。沈泽一听就知道她是真的一点物质需求都没有。
沈泽一听就很气愤:「你给我想!想!」
顾关山头疼地说:「……我真的想不出来!你不要逼我,你既然这么想给我买东西的话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沈泽当即心情舒畅,帮生着病的顾关山把话说完:「——那我就自由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