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天的风沙……”谢衡之喉咙哽了下,“一刻锺后就会停歇。”
所以他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也绝不能试图与彭三趟斡旋。
他甚至都不能等战车上的那个女子说完话。
“一旦风沙停下,还未攻破城门,我身后的三千将士必然有去无回,而潼岭也必然失守。”
他不能让这些“必然”发生,那么被挟持在战车上的女子就必然死在乱箭之下。
所以他选择了……
谢衡之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亦泠。
屋子里只点了三根白蜡,其中一根还被亦泠挡在身后。
许久,谢衡之只看见亦泠似乎扭头抹了抹眼睛,伴随着一声极低的抽泣。
她一直以为当年目睹的就是所有真相。
她亲眼看着谢衡之带着三万精兵前来平叛,却毫不犹豫地一箭射死了她。
她以为自己的命不值得他人片刻的冲疑和斡旋。
她还曾替反贼感到可笑,以为挟持了珍贵的人质,结果这个人质只是贱命一条,对面的上位者根本不屑於耗费丝毫的力气来拯救。
她甚至宁愿死在反贼刀下,至少不会显得她那般的命如草芥。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在她几乎快要逼着自己完全释然的时候,才知道真相不是那样的。
原来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容不得半点犹豫。
原来在那一刻锺的时间里,赌上的是一座城池和三千将士的性命。
夜风呼号不停,吹得破旧的木门吱呀作响。
亦泠久久地不说话,只有平息不下的呼吸声。
已经过去了三年多的记忆,再一次涌现於脑海。
她的眼睛好像又被庆阳的风沙迷住了,模糊之间,看见了谢衡之拉弓的动作。
就像那一日在树林破庙,她捅向谢衡之胸口的那一刻。
四周似乎也有风沙飞扬,推着举刀走向谢衡之。
那时她也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若是冲疑片刻,亦昀就会丧命在辛少彦的手里。
命运似乎在她和谢衡之二人之间绕了一个圈。
让谢衡之袒露胸膛迎下她那一刀,来弥补他当初的选择。
而离开上京后的她,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来吞咽自己的迫不得已。
桌上的白蜡燃尽了,身后的灯盏也将熄未熄。
屋子里几乎快失去了所有光亮。
就在谢衡之伸出手,想抆掉亦泠眼角浸出的泪时,突然听她说道:“当初那一刀……”
亦泠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亦昀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亲人。”
“每次被爹娘……还有祖父抛弃的时候,只有他……他……”
其实亦泠能说得很多,可是开了口,她感觉像是在为自己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