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道道:「您明明答应了如玉姑娘的,人家如玉姑娘可盼着心上人去寻她呢,可您却让人家公子在外边儿站了一个多月,平白耽误了这些时日,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却又故意不告诉,偏装个老顽固的样子说什么天定命定的,逼得人家寻死的心思都有了,可不是不厚道吗。」
云清道:「却非为师故意刁难,若他心志不坚,又或贪慾难消,纵是寻得如玉姑娘,到头来也是这个结果。如今误些时日,总好过误了人家姑娘一生。」
戌道想了想,道:「徒弟悟了。」
云清道:「你悟了什么?」
「您这是考验他。」戌道说完又狡黠一笑,道,「师父是苦自己这辈子没个闺女,在这儿过老丈人的瘾呢!」
……
「山路不稳,明日开始你只把上山的台阶重新整修一遍吧。」
戌道:「……」
*
只说邵寂言得了消息仿似垂死之人又得了生机一般,匆匆回京收拾行囊,只恨不得立时飞到如玉身边儿去,然人才入京,却被大理寺来人扣了下来。
原来当日云清携如玉而去,邵寂言只一路追去了道观,京中之事一概撂了不理。律法有言,为官者不得擅离职守,否则以渎职枉法论处,而在京官员欲要离京则需逐级请示,纵是获准离京,除非父母亡故回乡守孝,否则按例不得超过一个月。而他不仅擅自离京,且两月未归,已是触犯了律法。
邵寂言被关在大理寺,心急如焚,连上了三封请罪折肯请罢官免职,只求早些离京,却都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他被压了近一个月,只连越狱的心思都有了,忽然得了一纸圣谕,却非罢官免职,而是降两级贬往程川任安平知县。
邵寂言懵了,这安平县可不恰恰是如玉的家乡吗!他自然知道这一切绝非上天眷顾的巧合,而当见到沈墨轩来大理寺接他出去之时,才终寻得了缘故。
邵寂言也不知如今他和沈墨轩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说朋友怕早就谈不上了,若说敌人似也不甚恰当。当日相识,他虽有攀交之心,却也是真心欣赏沈墨轩的才华学识,而沈墨轩对自己亦是赞赏有加,两人却似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及后出了科考舞弊案,他对沈墨轩更多的是愧疚,之后得知他与王小姐的情事又生了同情与唏嘘,再后是恼恨他与王小姐挑拨他与如玉的感情,设圈套生生把他和如玉拆散。然如今时过境迁,再回头看过去,却是如梦方醒,这些心情全都淡了。
沈墨轩对邵寂言的心情大抵也是如此,是以两人在大理寺见面之时,均有些莫名的尴尬,怔了一刻,却也只相视一笑。
两人只似寻常同僚一般寒暄了几句,便一起出了大理寺,无言并行一段路,邵寂言开口道:「这次多亏沈兄了,邵某做了那些对不住你的事,这次你还能鼎力相助,实让邵某惭愧。」
沈墨轩道:「言重了,其实若非我当日自作聪明,诸多成见之下妄揣了你对如玉姑娘的心意,又对你二人诸多相逼,也不会惹得你们生了误会,更不会让你们有这分离之苦。」
邵寂言道:「却也不是这么说,邵某曾经的所作所为却是不甚磊落,因果循环,也难怪被人当做卑鄙小人。若非历了此事,邵某或还执迷於功名利禄,看不见身边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况此次与如玉分离却是峰回路转,亦是上苍对邵某垂青,重新给了我一次机会……」说完便站定,郑重地向沈墨轩行了礼,道,「安平知县一事,沈兄用心良苦,邵某感激不尽。」
沈墨轩还礼道:「愧不敢当,其实这一次沈某实在没做什么,全是静瑶的心思了。」
邵寂言疑道:「王小姐?」
「正是了。」沈墨轩道,「那日看了你因失了如玉姑娘而失魂落魄痛苦万分,我与静瑶便知之前是误会你的心思了,只事已至此追悔晚矣。静瑶还阳之后日日为此忧思自责,头先听说你因冲冲不归而被大理寺拿了,她更觉寝食难安,只让我去寻云清道长询问情况,这才听说如玉姑娘竟也得还阳。她欢喜之余只想为你二人尽一份心力,便去求了丞相大人,请他上奏皇上若要降职万请任你安平知县一职。」
邵寂言惊道:「我这官职……是王丞相?」
沈墨轩摇头道:「王丞相的脾气想来你也摸清了几分,因借屍还魂一事对你气愤难消,不落井下石已是对你的宽仁了,况他若是能被静瑶说动的,我和静瑶之事也不会至今步履艰难。」
邵寂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究竟是怎么个缘故?」
沈墨轩笑道:「却是静瑶想得周全,丞相那边求不成,便去求了丞相夫人。丞相夫人是个慈悲心肠,又最是疼爱女儿的,虽也因你们借屍还魂一事气恼,但听了你们这故事又生了同情之心,再念及与如玉姑娘到底有几个月的母女缘分,便就应了静瑶的请求,带着她进宫见了自己的胞妹辰妃娘娘。静瑶只把你与如玉姑娘的事儿告诉了辰妃娘娘,又请辰妃娘娘将此事当个故事讲与了太后和皇后娘娘。善良的女鬼,多情的书生,可不惹得太后和皇后动容吗?及后得知这竟是件真事儿,太后便开口和皇上要了这道圣旨。」
邵寂言闻得此事竟连太后都惊动了,忙道:「为了邵某之事,劳王姑娘忧心费了这么一番周折,此等大恩邵某不知何日能还。」
沈墨轩道:「寂言不必挂怀,其实若要算来,却是如玉姑娘对我和静瑶有恩在先,不论是何缘故,若非当日如玉姑娘入了静瑶的身子,或静瑶的肉身已被家人下葬,静瑶也不会有还阳一事,如今我们能为你与如玉姑娘尽些绵薄之力,却也是情理当中的。」未得邵寂言答话,又郑重地行了个礼,道:「这一拜是沈某拜谢如玉姑娘的,还望邵兄代为转达。」
邵寂言连忙拦阻,沈墨轩道:「当日我离京之前与只静瑶匆匆见了一面,许多事情未交待便离京了,我只想我二人情深意重,终能冲破险阻,却未想她一弱女子独留京中要受到怎样的煎熬,只我一时未想周全,却把她逼得起了轻生殉情的念头。若非有如玉姑娘这段机缘,我实在不敢想像今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说完只长叹了一声。
邵寂言未再多言,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那如今呢?你与王姑娘的事可现了转机?想来你们这故事或也可照法与辰妃娘娘说说?」
沈墨轩叹道:「却难了,静瑶曾经投湖一事哪是能随便外传的,若让王丞相知道了,非但婚事难成,只怕还要责恼静瑶。当时述说你与如玉的故事时,这借屍还魂也是假托了别的名字人家。况且王丞相和我爹已是多年宿怨,甚至牵扯了党派之争,辰妃娘娘也不好开口,处理不好恐有干政之嫌。」
邵寂言蹙眉道:「确是难办了,你有什么打算?」
沈墨轩道:「目前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我爹那边却是好说,近半年有隐退之心,我之前探过口风,阻力不大,唯王丞相这里有些难办。不过历了这番故事,丞相夫人那儿爱女心切是现了些曙光,我想着王丞相再如何固执,对女儿终归留存了慈父之情……不论如何,我再不会留静瑶一人面对这些了……我想好了,这一次若不得王丞相点头,我便留在京城不走了。」
邵寂言提醒道:「外省官员长久滞留京城可是要获罪的吧?」
沈墨轩笑道:「你不也是为了如玉姑娘甘心获罪罢官吗?怎的许你痴情,就不许我傚法了?」
邵寂言笑了笑,道:「那我祝你早日得偿所愿,与王小姐终成眷属。」
沈墨轩亦回以笑容:「也祝你早日寻得如玉姑娘,共偕白首。」